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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囚徒 ...

  •   “北方人不信仰光辉之神。”
      凯林斯尔隘口堡垒,指挥室熊熊燃烧的炉火前。
      北方联盟的领导者之一,“寒霜公主”温蒂此刻正在火光的映照中,自言自语般说道。她面前那幅插满标记的地图其范围远远超出了北方联盟或是辛特兰北部,连奥拉的情况都标记得十分清楚。
      当然,其精确度和时效性并不高,但这也已经足够表明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局限在寒冷的北部。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女性的柔和,而是如同被冰雪打磨过,清晰、通透而坚定。
      “没有人会傻到以为跪地祈祷就能得到拯救。能让我们依赖的只有我们自己。”
      “是么。”
      没有被火光照亮的阴影下,一道灰暗的影子。这短短的回应显然就是她发出的。
      “你们也有信仰,信仰战神,或是冰雪之神,不是么。”
      “我们信仰的神明不会降下恩典。他们给北方带来寒冷,还有曾经部落之间、国家之间的战争。他们给我们带来磨难,而这些磨难使得我们变强。这些,生在能够让人溺毙的舒适之中的南方人是不会明白的。”
      卡妮拉弥斯在阴影中轻声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们安安静静地在北方接受冰雪的磨练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进攻南方?我原本以为北方是最后一片净土,可现在……”
      “现在却在我的军队里,成为我的眼睛与利刃,重新投入了这纷争的浪潮里,是么。”
      温蒂微微动了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这是为了我的复仇。”
      卡妮拉弥斯的目光略微阴沉,“为了向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复仇。”
      等到她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棋子,想要抗争,才突然发现,她根本没有那个资格。因为对方是棋手,站在国家机器的最高处,她豁出命去也无法碰触。她原本已经心灰意冷,却又看到了希望——
      所以她才会在发觉北方正在向南进军时,将自己送给这位“寒霜公主”差使,借助她的力量完成自己的目标。
      “自从我的父亲成为北方之王后,我们原本已经不再谋划攻入辛特兰,掠夺土地。
      “但奥拉挑起的战争让我们别无选择。”
      她笑了笑,道:“他们在得到魔族的援助后膨胀得过了度,自以为是地进攻,反而给了辛特兰这头沉睡已久、渴求血液的雄狮机会,等到他们发觉自己抵抗不住辛特兰的反击,这已经太迟了。
      现在南方的战争倒向一边,很快奥拉就会支撑不住。等到辛特兰蚕食奥拉北部、扩大领土、站稳脚跟,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或许再过数十年,这片大陆就会只剩下一个国家了。”
      “所以你们趁此进攻?”
      “如果他们分军支援北部,这至少能够给南方减缓压力,让奥拉有喘息的机会。奥拉与北方联盟国相隔这头雄狮,只要辛特兰依然强大,我们就是天然的盟友……当然,暂时,我们只能依靠默契。
      “如果辛特兰放任不管,我们就会增添力量,掠夺凛风盆地,甚至占领“白城”斯诺林。此消彼长,这同样会给他们带来限制与危机。”
      卡妮拉弥斯听着温蒂的话语,只是微微摇头。
      “北部还有凯林斯尔圣城,他们会倾向光辉之神信徒众多的辛特兰。西南的沼泽公爵没有参与南部战争,他们可以派遣士兵支援北部。如果辛特兰同时打这两场战争,并且都打赢了,你们要何去何从?”
      “那么,”
      “寒霜公主”原本放松的手突然握紧,“就在灰暗的未来中灭亡。”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这看上去是趁虚而入的袭扰,但实际,是必须胜利的生死战争。”

      辛特兰第二军团所在的中央军营,泽撒尼尔率领着轻骑兵队伍返回营地。四周传来欢呼,在骑兵返回前,那些法师们就已经带回了突袭顺利的消息。
      虽然他们的态度高傲而冷漠便是了。
      没过多久,归来的骑兵们将战马送去军营马厩、回到营帐休整,而一个消息也随之在士兵之间传开——
      大约半年前从王都流放的王国卫队长凯赛尔,背叛辛特兰、投奔了奥拉,在这次突袭中被泽撒尼尔发现、包围并俘虏,随着骑兵队伍被押送回了军营,看押在特殊的监牢中,与战俘监牢区分开,几日后会被送去王都,接受王室的审判。
      曾经因被邪魔控制而被当作叛徒的“蓝色雄狮”在被教会净化、解救后依然忠心耿耿、为辛特兰效力,重新回到军队、带领南方军冲锋陷阵,数次立下战功;而那名当初在王都玩忽职守、放任刺客进入王宫的卫队长在得到国王宽恕、流放南方后,却变本加厉,出卖国家,这样的对比不得不使人唏嘘。
      特别用来关押叛徒的囚笼在泽撒尼尔的要求下被格外加固,钥匙也由他保管。为了防止囚犯借机逃脱,士兵不得进入。若非如此,不少士兵都想亲自到那名叛徒面前,用最难听的话语骂上两句,再啐一口唾沫,以此表达自己的鄙夷。
      听说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另外一名奥拉军队参谋和一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牧师。不过对于这些常有的俘虏,他们就不那么在意了。

      入夜后的监牢。
      脏污与浑浊不散的臭味中,一点橘黄的亮光出现在战场囚笼的走道,缓缓向着监牢最深处走去。
      那里单独关押着两人,也即是昨天泽撒尼尔带领骑兵突袭时带回的俘虏、罪人,叛逃的前王国卫队长凯赛尔和一个不知名的灰发青年。至于那位年龄似乎相当小的牧师,在泽撒尼尔的命令下,被送去了辛特兰的伤员营地,由辛特兰军队中的治疗者进行看管和教育。
      此刻,牢中两人的手脚都戴着镣铐,锁链末端由两枚坚固的细铁桩钉在地面,能够活动的区域藉此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两人之间用另外一面铁栅栏墙壁隔开,避免他们相互帮助,借此逃离。
      那点亮光变得愈发清晰——那是提灯中跳跃的细小火苗。它也照亮了提着它的人——披着皮甲与罩袍的看守狱卒。这名狱卒似乎格外不喜欢打理自己,棕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披着,遮住了眼睛。
      沿途的其他俘虏大都在昏沉的睡眠中。他们只会被给予恰好足够生存下去的食物与饮水,这使得他们大多虚弱不堪,只能通过睡眠来忘记痛苦与饥饿。也有一两名魔族战俘保持清醒,但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休息着,等待着可能的逃出机会。
      狱卒停在了凯赛尔的囚牢前,火光照亮了被关押在牢笼中的两人。
      凯赛尔醒着,暗色的眼睛映着火焰,其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只是格外深邃,盯着那名狱卒。他现在穿着囚徒的亚麻衣物,身上多少有些脏污。那柄剑与其他物品如今都在泽撒尼尔手中。他手上的镣铐同样雕刻了特殊的法阵,能够很大程度上抑制精神力,使得斗气难以激发。
      他是被狱卒的脚步声唤醒的。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安静无比地观察着状况。而在他一侧的囚室中,锁链束缚手脚的夏依然躺在干草上,似乎还在睡眠中。
      这特殊囚牢与其他囚犯的囚牢刻意相隔了一定距离,或许是为了避免战俘之间相互联系、勾结计划,但也使得发生在这里的谈话无法被其他囚犯听到。那名狱卒站在囚牢前沉默片刻,随后伸手缓缓理开了自己的乱发。辛特兰特征的清澈棕色眼瞳显露,在火光中熠熠闪烁。凯赛尔微微睁大了眼,即便刻意抑制,惊讶之情也多少有些流露。
      一旁的夏此时也悄悄睁开了眼睛,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的见到时,他难免也无法平静。他干脆也不继续装作未醒来的样子,支撑着坐起了身子,锁链摩擦地面,发出了连串的轻微声响。
      这是原本应该在火海中死去的那名牧师,辛特兰的费恩。
      “他想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费恩压低声音说道。
      “这一点,夏之前猜到了。”凯赛尔同样小声回答。
      “……他也让我告诉你们,等待时机。”
      凯赛尔与夏动作幅度极小地相视一眼,随后回答:“当然。”
      费恩轻微点了点头,神色低沉,想要转身离开。但夏低声叫住了他。
      “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虽然沦为囚徒,灰发的青年的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却似乎并没削减多少,像是下一刻就会凭空消失,只留下昏暗的月光。他目光明亮而敏锐,看着费恩:“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乌罗塞尔没能来救你?”
      费恩犹豫了片刻,才答道:“这说来话长。”
      “战争开始后,教堂的牧师被征召前往战场。他想要阻止我,认为应该离开北部、到南方去,换一个地方生活。但我还是认为,在教堂里其他相熟的牧师都赶去前线、治愈伤者时,我不能苟且逃生。人的生命是不分国度的。”
      夏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的确是费恩的行事风格。但如果是换做自己,想法一定会和乌罗塞尔相近。他不觉得多拯救一个人或者十个人会带来什么改变,会有什么意义。
      费恩继续说道:“他同意后,我们就去了奥拉的战场营地——自从辛特兰让法师参战,奥拉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治疗压力极大,每次战斗都会制造大量伤员,其中超过一半是烧伤。烧灼伤口只有神术能够有效、快速地治疗,如果不进行处理,很快就会感染其他疾病,恶化并迅速死亡。所以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劳累不堪。
      “也就是那时,他准备独自潜入辛特兰营地,解决那些法师。如果不再有魔法造成的大量伤亡,那么前线的随军牧师和治疗兵就足够应付伤员,牧师也就可以从战线撤离。”
      凯赛尔皱了皱眉,放任自己的爱人陷入危险而去进行斩首行动,这显然让他难以接受。他沉声问道:“他难道不担心你么?”
      “他给了我一张定向传送卷轴。他说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只要展开卷轴就能立即脱离。除此之外还有能短暂激发法术护盾的一枚护符。我也是由此猜测并询问,才知道他的计划。”
      如果是能够瞬间激发的珍贵高等卷轴,这的确足够妥当了。但显然,这两样东西费恩并未使用。夏看了一眼狱卒模样的费恩,叹了口气:“善良和愚蠢只有一线之隔,这你应该明白。”
      凯赛尔听见夏的话,模模糊糊地也察觉了一些,问道:“你做了什么?”
      “宁静教堂的另一位牧师,叫做博尔。他在莲之城有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依靠教堂下发给他的钱生活。他也时常在教堂看不见时无偿为附近的穷人提供治疗。在法师第一次直接通过传送突袭、焚烧营地时,我让他帮我拉开卷轴,他因此传送离开了。”
      “那么你自己呢?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乌罗塞尔会有怎样的反应,这你想过么?”
      天罚日时,看着凯赛尔在面前缓缓停止呼吸的记忆划过了夏的脑海,这让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也略微高了几分,随后又重新压低。
      “原本依靠那枚护符,我能够自己逃离魔法制造的火海……”
      “但你没想到还有骑兵会冲进营地,你无处逃跑。”
      夏接过话头,“看来与我想的差别不大,即便只有当初在王都一面之缘,泽撒尼尔还是认出了你,将你以战俘的身份带回来,又暗中替换成了可以长久留在营地、不用冒险的战场战俘囚牢的狱卒,是么。”
      夏说着摇了摇头,“那么,当乌罗塞尔赶回、发现那支卷轴的传送坐标中出现的不是你,冲进火海,却又只找到无数不可辨认的焦尸时,他会做什么,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凯赛尔看了一眼费恩,牧师显然考虑过这一点,没有过度激动,但面色也依然有些发青。他缓缓开口:“我已经告知泽撒尼尔这件事了。他已经在向王都送去飞鸟信使,告知可以信任的人来散布关于我的消息。乌罗塞尔在得知我未死后,应该就会放弃他的复仇计划,而从泽撒尼尔手中将我救出。”
      “你那么相信他么?无论对谁而言,‘刺客之王’都是巨大的威胁。泽撒尼尔或许会帮你,但当确定能把你当作诱饵、让乌罗塞尔出面营救时,或许他会改变主意,布置真正的陷阱,解决掉这个巨大的隐患。”
      牧师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与其说相信他,不如说我相信的是乌罗塞尔。”
      说完这句话,他便带着提灯转身离开了。灯火在夜色中摇晃着远去,缓缓消失。
      半晌,黑暗中才响起凯赛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在他一旁同样被镣铐束缚的夏能够听闻。
      “也只有他这样的性格,会在明知冲进自己家的是一名沾染无数鲜血的刺客后,依然为其治疗。”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乌罗塞尔在有了牵挂后不再收割生命,他也就真正拯救了无数世人——无论善恶。”
      “或许吧。”夏低声应道,“在和平年代,的确如此。但在这样混乱的时代,善良反而变得一文不值了。”
      沉默片刻后,凯赛尔轻声问道:“夏,你还好么?”
      “我很好。我不是什么贵族公子,落魄成囚徒而已,这没什么。”
      “嗯。”
      凯赛尔应了一声,又说道:“我已经恢复不少了。等那个时机到来,我会保护着你冲出这里。”
      “少说一些。”
      夏看了剑士一眼,“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他看了一眼让囚徒休息的破败草堆。本该在泽撒尼尔手中的,能解开他们身上枷锁和囚牢门扉的钥匙,此时就藏在他身旁的那堆干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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