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01、解密的钥匙

　　莲之城还是一如既往，交错曲折的河道之间林立着暖色的房屋小楼，大多在阳台与屋顶种植着各类花卉植物。夏初是南方花季，各色鲜花正争相盛开，放眼看到的景色也比凯赛尔上次抵达时更为层叠鲜艳。莲花开放的季节还未到，但河道中也已经能看到有些许青涩花苞。
　　夏此前未抵达过这座城市，此时带着些好奇，四处观望。
　　三人沿着细小卵石铺成的道路向着上游城区的宁静教堂行去，河流上的莲叶也逐渐密集。夏季大约是这座河流之城最为美丽灿烂的季节，逐渐炎热的温度也在河流与阔叶树木的调节下略有缓和，按理是居民最享受的时节，但凯赛尔却隐约能感觉到莲之城比他上次到来时要更为平静，甚至压抑一些。
　　“战争的影响开始逐渐由战火平原向外辐射了。”埃诺克随口说道，“粮食，军备，人，都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就像是蚊虫一样，必须要吸血，前线才拥有力量。”
　　“东部平原的城市是奥拉主要的粮食源头。莲之城距离战火平原至多千里，而前线优先消耗的应该是后方的物资。这么看来，交战的激烈程度又有提高吧。”夏摇了摇头。
　　他望了一眼远处的建筑群，一处白色的尖顶房顶修筑着着光辉神教标志性八芒太阳的巨大金属徽印。
　　“已经离教堂很近了。”他看向凯赛尔，“他认识我，但不知道埃诺克。我会自己用魔法石激发的低级法术进行伪装，在教堂外围等待你的动静。”
　　“见过费恩后，你就回来吧。如果情况恶化，还有如果你说的那个女孩也在教堂，你要注意尽可能不要让战斗爆发在他们附近。他们有被误伤的可能，此外，乌罗塞尔也有可能控制那个女孩作为胁迫。”
　　“我知道了。”
　　凯赛尔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宁静教堂走去，埃诺克与夏则在一定距离后跟随。灰发青年在绕过一个街角时激发了手中提前雕刻、准备的魔法石，面貌与特征都飞快地变化成了寻常的南方人形象。
　　“我说……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远远望着凯赛尔进入高耸笔直的教堂大门，埃诺克突然低声问道。
　　夏看了他一眼，魔族人并没有在看他，目光望着远处。他低声叹了口气：“你想要劝我放弃？”
　　“如果那位牧师明知乌罗塞尔所为，还是决定袒护他？如果他在我们围攻时帮助乌罗塞尔？这些你都考虑到了么？甚至——如果我算得不错，凯赛尔所说的那个姑娘留在莲之城的时间不比和他相处的时间短太多。如果甚至连她都站在那一边？”
　　夏遥望着教堂，微微虚眼，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我说过，在某些方面，我们很相似。我们都太过自傲，看不起不被自己认同的人。但他显然不同，他更像是一名庇护者，他想保护所有人。”
　　“哼。”夏笑了笑，“你也明白，那是痴心妄想。”
　　“的确。但他那样的人，即便知道了这一点，我想必定也不会改变。所以，有时候，必定有人要付出牺牲……呵呵，我也只该说到这了。”
　　“怎么？你不是最喜欢说难听话么？”夏瞥了他一眼，而后自语道：“不用你说，我一直明白。这是为了那头傻狼复仇，但也是为了消去我的愤怒。而这些事情都要建立在他的违心与内疚上……这未免太过自私。来之前，我已经做了决定。等他见过费恩，再回到这里，就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虽然还是不甘心，但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其他的办法……”
　　“嗯？这么说反倒是我多嘴了。”埃诺克耸了耸肩，“这不是你的风格。”
　　“当然。如果我还有过去的能力，我会布置好陷阱与诱饵，确保乌罗塞尔在没人发觉的情况下从世界上消失，不论是费恩还是凯赛尔都不会对此有半点察觉。而现在即便有你和凯赛尔的协助，也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这么说是怪我们太无能了。”
　　“不，只有你。阿兰兹雅能够潜入并暗杀魔族王，身为她徒弟的你却连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退役的刺客都做不到，不觉得丢人么？”
　　“呵呵，有那位剑士撑腰，现在你也总爱肆无忌惮地讽刺我了。”埃诺克在夏反应过来前就抓住他的脑袋揉了揉，“这话一点道理也不讲，说得让人分不清乌罗塞尔和我到底谁才是所谓的‘刺客之王’……嗯？他回来了。”
　　这才过去片刻，除非凯赛尔要找的费恩就在教堂大门附近，否则显然有些不合理。
　　凯赛尔微微皱着眉，神情有明显的不自然，步伐笔直朝着两人的方向，显然不在意偷袭、围攻乌罗塞尔的计划是否会失败。
　　夏挣脱开埃诺克的手，朝着他迈了一步：“怎么了？”
　　凯赛尔摇了摇头：“他们不在这里了。”
　　“他们得知了我们的消息，提前转移了？”
　　“不，”凯赛尔再次摇头，目光也变得有些深沉：“他们去了前线。”
　　夏不由得一怔。
　　凯赛尔继续解释道：“宁静教堂的恩泽之厅中，驻留的牧师只有寥寥几个。我询问其中之一，得知大部分教职人员还在教堂，但能够使用治愈神术的牧师都去了前线。数日之前有带着贵族命令的传令队伍前来莲之城，要求教堂派遣一批牧师去支援前线。”
　　“看来是辛特兰有了新的动作，导致前线大量伤亡。”埃诺克抿着嘴说道。
　　夏摇了摇头：“是伤，但或许死亡率尚还不高。如果是能够在短时间大量致死的武器或战术，前线的指挥就不会是在要求教堂派遣牧师支援，而是直接让军队撤退了。但是——”
　　夏又转向凯赛尔：“费恩在队伍中，这可以理解。为什么连那个孩子也跟去了？”
　　“她似乎正跟随费恩学习神术，要求一同前去。费恩拒绝了她的要求，但她还是悄悄跟去了……这太危险了。我也问了乌罗塞尔的情况。据教堂的人所说，费恩随队伍离开后，‘乌尔先生’也消失了。”
　　这理所当然。
　　“看样子对乌罗塞尔的计划被意外打断了。”埃诺克挑了挑眉毛，“现在你准备怎么做？去前线么？当然，在此之前我要去见阿兰兹雅。”
　　“她的具体位置我并不知晓，但我能带你去‘低语’的地下网络。”凯赛尔点头。
　　“不。”夏摇了摇头，“他们走得应该很匆忙。在此之前，他们在教堂停留了很长时间，此后应该也原本是要回到这里的。即便是乌罗塞尔，也很可能留下一些痕迹，包括笔记、书籍。”
　　埃诺克低声笑了一声，道：“偷窥别人的生活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我很有兴趣。”
　　“此后很有可能还会遇到他。如果情况恶化，提前掌握的信息越多，胜算就越大。”夏一本正经地说道。
　　凯赛尔原本还有些尴尬，他不大愿意入侵他人隐私。但此时他却突然眨了眨眼，想到什么：“对了，在上次来到这里时，因为担心被乌罗塞尔发觉威尔凡未死的消息，我曾经在教堂附近的花园灌木中藏匿了他送给我的武器。现在也该把它带走，找个地方彻底销毁了。”
　　夏应了一声：“我原本也忘了这件事。你之前和我提到过。”
　　三人前往教堂一侧的花园，凭借凯赛尔的记忆寻找到了隐藏断斧的位置。他原本只是用了一些杂草灌木进行覆盖，但此时灌木下已经没了斧头的踪影。凯赛尔皱了皱眉：“已经被什么人发现，捡走了？”
　　“嗯……你们俩看看那边，泥土似乎有翻动的痕迹。虽然有过伪装，不过还是很容易辨认。”埃诺克说着已经从背后卸下了大剑，斜着刺入泥土，轻微翻动。一枚闪着金属光芒的细小物件从泥土中跃出，安静地躺在枯枝碎叶上。夏俯下身子，将其捡起。那是一枚护符，以金属制作，呈现菱形，中央有一处细小的凹槽。
　　埃诺克的动作未停止，又继续翻了翻泥土。他刚才已经感觉到在这枚徽章之下还有什么东西。随着更多土壤被卷到一旁，一截金属暴露在空气中。凯赛尔伸出手，使了些力气，将其从土壤中拽出——是那柄熟悉的断斧。已经有些斑斑锈迹，但其形状还是足以让凯赛尔确认。
　　“那柄斧头已经被埋进土壤中很久了。的确是我给威尔凡的大斧……而这枚护符，最近才被藏进泥土里。”
　　“是乔拉，那个年轻女孩做的。”凯赛尔的脸色浮现了些许笑容，“果然，她还是很机灵。”
　　但夏的面色并不好看。他皱了皱眉：“我听你说过，当时在加博镇，那个叫马洛的男孩给了你这条项链。”
　　凯赛尔点了点头：“他说是威尔凡在狩猎时从附近的山上捡到的，给加博的老牧师看过——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一直待在镇子小教堂的那位神父，教堂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他说这是件魔法物品。”
　　“一个小镇上的牧师，怎么会看得出这是魔法物品……”夏摇了摇头，“这上面并没有恒定魔法，附加的是一种用于辨别的精神刻印。只有精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察觉到护符的结构。”
　　“精神刻印？我听说是你们法师经常用来当作‘钥匙’的东西。”埃诺克随口说道，发觉凯赛尔一脸无知，就又好心继续解释：“他们设置的一些封印、魔法锁，都会设计成只有使用特异的刻印才能打开的样式，这种刻印通常是他们独有的身份标志。你也知道他们魔法师总是把一些简单的事情弄得很花哨。”
　　凯赛尔略微明白了这枚护符的意义，摩挲了两下手指：“那，这枚护符上的刻印是谁的？”
　　夏抬起头，望着凯赛尔，缓缓说道：
　　“拉德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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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牵扯到时间线的伏笔隔太久，我都有点忘记了，可能会稍微有一些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