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十七岁》小茸

5、黑马非马【修】

　　天边晨曦暗淡，浸在飘着薄雾的湖面上，泛起微蓝的水汽，凉意顺着线和钓鱼竿，攀上他的指尖。黑色T恤白短裤，脚上一双银灰溯溪鞋，长腿敞开慵懒靠着折叠椅，听见渐渐响起的脚步声，他也没回头，只是掐灭了手里的烟。

　　“可以一起坐吗？”

　　背后传来轻软好听的询问，他用漫不经心的点头当作回答，同时，伸直了靠近她的腿，选择折起另一条。“嗑”一声，她放下拎在手中的钓鱼箱，蹲在湖边，熟练地搓钓饵，随即抛竿落座，粼粼波光一圈圈散开。

　　女孩儿穿着双柠檬黄小花雨靴，宽大靴筒衬托出纤细的脚踝，她非常白，像是牛奶凝结而成，只一眼，他便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旁边，夏轻轻单手撑腮，麻花辫垂在胸前，她打了个哈欠，然后眨眨眼睛，偷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他眼皮垂着，长睫微掀，侧脸的线条很冷，唇角向下轻抿，和平日在学校里，总是温柔含笑的模样大相径庭，昨晚的暮色中，他看自己的眼神，冷淡又陌生，好像真的完全没认出她来，既不认得她是自己的同桌，也不认识甜夏。

　　难道，他真的不是沈骊天？

　　昨晚她托着腮，烦恼到深夜，老太太喊的到底是li还是lin啊？她听到的是lin，可助理信誓旦旦是li，而琳姐翘着腿看剧本，对她们无聊的争论不感兴趣。

　　风在枝叶和发丝间穿梭，吹乱了夏轻轻的思绪。

　　“哗啦——”忽然，水声清泠泠掀起雨帘，鱼线绷直，钓竿弯成弓形，杆稍被拉入水面，夏轻轻被吓了一跳，“啊啊啊，大肥鱼！”

　　的确是大肥鱼，而且求生欲极强，疯狂地咬着饵，绕着竿大幅度转圈，扯得夏轻轻脚下一滑，稍微踉跄，她鼻子皱起，慢慢收线，试图将鱼引向岸边。

　　“那个、那个…”在这场人鱼角力中，她逐渐败下阵来，不得不转向旁边的人，软糯地请求，“能帮我把住鱼竿吗？”见他浓眉皱起，她赶紧说，“一下下就好。”

　　尽管满脸生冷，他还是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她面前，手臂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攥住了她的钓竿。随着这个动作，少年平直的宽肩舒展开，拉伸出大臂流畅的线条，二头肌微微一鼓，力量蓬勃，野性十足。

　　她不由有些看呆。见她傻愣愣的，他瞥她一眼，舌头顶了下口腔壁，不耐烦地“啧”一声，眉心微皱，露出一个不太愉悦的表情，嗓音冷冷的，“鱼要跑了。”

　　“哦哦哦。”夏轻轻耳根一红，略有些慌乱地拿出捞网，小心翼翼半蹲下来，细白的膝盖骨处，显现出一小片正在褪色的淤青。

　　瞅准机会，她果断出手，利落地把鱼打捞出水，稳稳抬着，倾倒进半满的水桶，水花四溅——鱼在桶里不爽地甩尾，扑了夏轻轻一脸。

　　呃，她睫毛眨眨，表情无辜又茫然。

　　好蠢。少年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然后，他看见梅子红吊带裙少女从呆滞状态解冻，凶神恶煞地威胁鱼：“马上就炖了你！不，先蒸再煮，煮了又炸！怕不怕？”

　　“……”他手腕一抖，提醒她，“喂。”

　　“哦谢谢！”她接过钓竿，抬起脑袋来，笑弯了一双鹿眼，“鱼分你一半呀。”

　　“……不用。”他冷声谢绝，提步要走，却被她叫住了，面前的少女犹犹豫豫的，一脸为难，最后一跺脚，皱了皱鼻子，“鱼身子都给你好了，鱼头留给我好不好，我爱吃剁椒鱼头。”

　　不等他再次拒绝，少女干脆地把水桶提过来，表情壮烈，心痛极了，“都拿去。”眼神巴巴的，紧紧盯着游来游去的鱼瞧，每一根睫毛都裹着浓密的不舍，让人兀地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算了。”他说，对上她惊喜又强行掩饰的眼神，淡淡地，“我不爱吃鱼。”

　　“这样啊。”她用“那可太遗憾了”的目光看他一眼，然后欢天喜地的提起水桶，连同钓箱一起，顺着碎石子路，雀跃地走远了。

　　管他是li还是lin呢，吃鱼去喽。

　　又过了会儿，阳光升起，在水面上洒下一层跳跃的碎金，风声从林间吹来，带起一阵叽啁的鸟鸣，坐回到折叠椅，他重新拿起钓竿，揉了下鼻子。

　　不知怎么，忽然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

　　“明天有六节家教课，待会儿回城。”

　　柴琳往烤牛排淋满蛋黄酱，缀几朵小番茄，推给夏轻轻，“蒋梦瑶不过考了560，就上了七次热搜。”蒋梦瑶是当红女团H.Girls最火的一位，歌唱界的新星，因为和甜夏同龄的缘故，二人总被营销号拉踩比较。

　　“哼，等她拿到金曲奖再买热搜也不迟。”助理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下大腿，“如果你考上清华或者北大，热搜肯定核爆炸！”

　　夏轻轻含着颗荔枝，听了后又是笑，指尖从嫣红的嘴唇里进出，一头浓密长发被风吹拂，白棉布吊带裙下露出一双雪白的腿，趿着亮橙色人字拖，在藤椅下晃来晃去，“考不上的。”

　　“还有一年的时间——”

　　“可是，得不偿失呀。之前，我放弃最不感兴趣的数学，是为了挤出时间读剧本，单凭现在的工作量，就必须靠每周请三次假来维持。如果挪动大块时间，只是为了提高成绩，一定会影响我拍戏，我又没有当科学家的志向，分数足够进戏剧学院就可以了。”

　　然后，促狭地一挤眼，“如果我收入减少，也会连累到你哦。”

　　助理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去盛沙拉了。

　　树影间风和蝉声缠绵，下沉式花园里香气馥郁，阳光和微风抚着绣球花、萱草、樱桃树，繁茂的大叶植物旁，是熙熙攘攘的香雪球、风信子，栅栏绕着蔷薇，爬藤植物在墙壁上抖着绿叶，簌簌地响在夏日的午后。

　　只吃掉半份牛排，夏轻轻就搁下刀叉，向后靠在椅背上，摸了摸紧致的细腰，理智地放弃，“我饱了。”

　　便按着手机开始玩，照例先刷一圈微博。

　　《InStyle》戛纳特刊脱销，向天歌拿到驾照，蒋梦瑶新MV发布，某富二代豪掷五千万买游艇，车厘子又涨价了。

　　没什么新鲜事，她连自己的微博都懒得进，直接切换到微信界面，却在通讯录一栏看到新的好友请求。

　　咦？这倒有些意思，点开来看，添加信息里只简单三个字，“时弈修。”

　　夏轻轻很是惊讶，下意识想告诉柴琳这件大新闻，脑海中却蓦然忆起江暮严厉的告诫，于是，她顺从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细白的指尖点击“同意”，并决定对这个小小的秘密缄口不提。

　　然后，她点开他的头像，拇指和食指在屏幕上合拢又松开，将它放大，却意外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男人面颊英俊瘦削，神情寡淡，纯黑高领羊毛衫外露出苍白冷厉的下颌。

　　她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手，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般。

　　同时，手机一震。

　　夏轻轻收敛心神，返回信息界面，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群，群名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天才！”

　　谁啊，这么中二。再一看，邀请人是“精忠报国”，呃……

　　静默几秒，【精忠报国：“孩子们哈哈哈哈哈，恭喜你们，被选进校队，代表四中参加这次的学术全能大赛了哈哈哈哈，从周一开始，每天最后两节晚自习，集中培训。晚半个小时放学，都提前和家长说清楚。”】

　　“……”哦，葛大爷。差点忘了，他还是分管教务的年级主任。

　　【小柠檬：哇，开心！】
　　【猛男落泪：谢谢老师。】
　　【GodFather：楼上微信名儿挺铁汉柔情啊，兄弟几班的？要不要加入我们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只米老鼠 ’学习小组啊。】
　　【limoyan：大佬，你们还是被招安了？】
　　【猛男落泪：谢谢，A班苏梦囡。】
　　【小柠檬：……】

　　屏幕外的夏轻轻：“……”

　　这时，家教（文综卓老师）发来信息：“A卷的错题重点已经整理好啦。”并附上一个PDF格式的文件，俯身捏过纸巾，夏轻轻擦净指尖推开椅子，像一只偷到鱼后逃跑的猫，“我去写作业啦。”

　　陷进挂着轻纱帷幔的四柱床中，掌心中又是一震，通讯录一栏冒出六个红点，显示有新的朋友添加，逐一通过，放进“屏蔽工作信息”分组。

　　“嗨，小同桌。”

　　“黑马非马”几乎秒回，发来新消息。

　　沈骊天的头像明亮而清新，阳光灿烂蓝天绿树，白衣黑发的少年靠着木制栅栏盘腿而坐，对着镜头笑弯了漂亮的眉眼，让人不由怀疑，这是否是某部浪漫日剧的截图。

　　不等她回复，“摇滚不死”发来一句，“你好啊甜夏，我是向天歌。这么快又要合作，我很高兴，也请多多指教哦，演戏方面，你可是大前辈。”

　　什么？夏轻轻皱起眉心，脑袋空白了一下，挥开层层帷幔，推窗问院子里乘凉的柴琳，“接新戏了？”

　　“谁这么快走露风声。”柴琳抬头笑起来，“具体内容还在谈。”

　　“那向天歌——”

　　“他演你哥哥。”

　　这个称呼，如惊雷般在夏轻轻耳边炸响，让她睁大了眼睛。

　　*

　　回程之前，夏轻轻扎起头发时，才发现一直戴在颈间的项链不见了，那对她一定很重要，因为她的尖叫响亮地传到院子里，让柴琳打翻了水杯。

　　这个关于“失去”的暗喻，让夏轻轻的心“咚”的一声，沉向深渊。

　　拒绝助理和小钟陪同的提议，她独自向湖边走，脚步越走越快，直到眼前一片朦胧和模糊，直到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只有在这片无人的森林，她终于可以为自己痛哭一次，索性不再压抑自己，抱住膝盖蹲下来，嚎啕出声。

　　不远处，黑T恤的少年忽然停住脚步，眉心因为少女一耸一耸的瘦弱肩膀和低哑抽泣而轻皱，落后他几步的小道上，佣人打扮的保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士，轻笑着交谈。

　　她眉眼艳丽，头发烫成风情万种的卷，瞧他站住，温声问：“麟天，怎么了？”

　　少年表情一顿，揉了下微湿的黑发，睫毛浓长一弯，笑起来时，连鼻翼边的红痣都款款温柔，“被蚊子咬了。”

　　“哎呀痒不痒，疼吗？”她夸张地叫了一声。

　　“妈妈，我们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再陪您来钓鱼。今儿早上，我在这儿呆了三四个小时，都没钓上一只小虾米……”

　　“好好好。”

　　他们渐渐走远，风将他的声音吹散，模糊在风中。

　　似有所感，夏轻轻茫然地抬起头，只看见一群灰扑扑的鸟雀，从林中惊飞而起，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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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快乐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