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46、第一章，大人们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8）

　　肖谷视角。

　　我和世上最好的同桌开始靠近，靠近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是个习惯性往后退的人，我进一步他退一步，而且这样的局面始终得不到结局，总觉得我靠近他的路途遥遥无期，或许是上天被我的诚心感动了吧。

　　一次意外之后，我认识了他真正的家人。

　　云斋的哥哥姐姐，都超级好说话，修养高，同他们说话很舒服。最关键的是！郑雨歇超级听他们的话，在他们面前那孩子性子就软的像是个果冻。他们叫郑雨歇往东，郑雨歇就绝对不会往西，妙也。
　　太妙了。
　　在学校遇上什么事情拿出他师兄师姐压制他一下，那小子立刻就乖顺了。
　　这对嘛，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每天都尖锐的像个冰块有什么好的。
　　转头看了一眼趴在位置上补眠的小子，嗯，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最好。

　　从前自习课时我问过他：“你交过朋友吗？”
　　那孩子低着头正在算高深的物理题，稍稍摇头。
　　“一个都没有？你不会从小到大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这很奇怪吗？”
　　“当然很奇怪！”
　　他脸有些发红，像是被人揭穿了不堪的一面。

　　我接着问：“那你有去别人家玩过吗？”
　　“去我师兄家玩过。”
　　“那不算。凡是和你师兄师姐沾边的都不算。”又补充道：“柳予安也不算。”
　　他抿着嘴唇有些难堪的摇头：“那就没有。”

　　明白了，他倒不是高冷，也不是难相处。
　　他是个特好相处的人，只要他心底那份尖锐消失，他比谁都好说话。
　　这个孩子只是缺乏常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

　　真是的，害我白费了半年的时间，原来这个家伙根本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
　　唉，谁让我是这么善良的人呢。
　　他既然不懂那我就来教他。

　　先叫他来家里玩，果不其然，他习惯性的往后躲，不准躲！！
　　稍稍拿他师兄师姐威胁一下，他立刻就范。
　　怎么说呢？
　　也不是就范吧。
　　我觉得他在试着接受我的靠近，虽然很慢，很笨，但是他真的在接受我。

　　这真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毕竟坐在我前方的人是郑万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雨歇打从心底里抗拒他，我就想不出来雨歇会同意去他家玩的场面。要是真的去了，估计也是被郑锡涛打晕硬绑着过去的。

　　……
　　……

　　把我的狗窝收拾干净，还要我妈给我找了条新床单，确定不会丢面后，我倒在床头开始玩手机，郑雨歇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楼下的时候，我和我爸妈正在镜子前美，这两听说雨歇要过来，选了一个上午的衣服。
　　二位太有仪式感了。
　　我说了一声下楼接人，小区门口他正坐在喷泉旁边的长椅上躲太阳，他今天穿了件柠檬黄的外套，看着和初中生似的。
　　门卫叔叔见他一个人，顺手拿了个橘子给他吃……这家伙真是人见人爱。

　　“来了？”
　　“嗯。”
　　领着正在剥桔子的他回家，他顺手分了一半给我，橘子好甜。进门那一刻明显的我妈眼睛亮了。
　　其实我想说，妈妈你儿子才是学校的大众情人来着，你不能被这个家伙的皮相蒙骗了。
　　我也是大帅哥！！妈妈再看我一眼！！
　　算了，我妈已经屏蔽了我。

　　给他拿了拖鞋，这孩子超懂礼貌的和我爸妈问好，他又送了一套青瓷茶具过来，我妈迫不及待的打开，他送的东西看起来就很名贵，我爸收下之后再三问了这个东西的价值，他浅笑温和再三说明：“这是自己在哥哥的作坊里面做的，不值什么钱。”
　　“周家哥哥吗？”
　　“嗯。”他点头。
　　“他家是开作坊的啊，我也想去玩泥巴。”我说：“等你手好了，你带我去玩呗，我听你嫣然姐姐说你从小就带着孩子们玩泥巴画画？”
　　“昂，好。”
　　郑雨歇好像是第一次来别人家玩，虽然谈不上坐立不安，但是这个家伙一直都很警惕的和我妈交流着，我原以为以他的性子不会搭理我妈这种单纯的女士，但是他很礼貌的听着我妈的话，然后再柔声回复，再说两三句好话，把我妈逗得心花怒放。

　　我天，惊天大发现！郑雨歇很会讨人喜欢！！。

　　毕竟是我的客人，总是被我爸妈拉着说话算怎么回事儿，本来想拉着他去房间玩，但是……我爸拉着他聊天不肯放人，还嫌我烦，说我碍事。
　　看老肖这一副遇上知己享受畅聊的满足感，真想揍他。
　　怎么说呢，我历史学的不好，但是这个家伙很通文墨。我就听着我爸和他一路从秦始皇吕不韦聊到三国厮杀赤壁之战。我爸是法律工作者，说话的时候总是摆事实讲道理，郑雨歇反其道行之用人物心理和我爸闲聊，因为郑雨歇是个很认真的人，无论我爸多么无理取闹和他争论，他都能转移重点把我爸的观点一一反驳，听着也挺有意思的，聊到高兴的时候我爸朗声大笑，吓了郑雨歇一跳。
　　这孩子好容易被大的声音吓到。
　　哎呀，我父亲这个笑声，我也有点害怕。

　　工作上有电话打来，终于被放过，我领着郑雨歇去到我房间，他左右看了一眼，给了一句评价：“好乱。”
　　我急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似得！书角都没有一个褶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着他，他靠在墙边笑了，狡猾的像是一只狐狸：“我觉得挺好的。虽然衣服挂在椅子上，被子是慌乱叠的，书本也是临时收拾出来。那边的飘窗也……”
　　“停停！看破不说破，你懂不懂？”
　　“哦，那我不说了。”
　　稍稍笑过，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嗯？这是什么？”
　　“我老爹演奏会的票。国庆节期间，你们家应该有空吧。”我拉着他在床边坐下，他迎着阳光微微眯上眼眸，又抬手揉了揉眼睛：“我看你爸好像对这个有兴趣。”
　　“你干什么刚刚进门的时候不给？”
　　“不是人人都对古典乐感兴趣，你们不喜欢的话，我给了你们就负担。”他说：“不是所有的好意都会办好事。”
　　“切，你一天到晚都想东想西。”我盯着他额角上的纱布：“怪不得伤口好的慢！！”
　　“……”
　　难得郑雨歇白了我一眼，他应该心情很不错，我踢了他一脚：“我没害你吧，叫你来我家玩，你看我爸妈对你多亲切。”
　　他点头，并没有说话，可莫名的我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想起他身上还有伤，推着他让他舒服的靠在床头：“来，咱们聊聊天。”
　　“聊什么？”
　　“随便啊，聊天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主题啊。”翻身趴在枕头上我问他：“喂，你很怕你师兄师姐吗？”
　　“不怕啊，我为什么要怕他们？他们都很好，好不好！”哦？真难得，他居然也会这么认真的反驳我的话。
　　“你是不是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每次我一拿你师兄师姐威胁你，你立刻就听话了。”
　　他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半天才摇头：“我不知道。”他又说：“他们都是为了我好。”他捂着自己的手臂，缓缓道：“他们从以前开始就很担心我不交朋友的问题。”他老实承认：“我有社交障碍。”
　　“和……和你爸妈有关系吗？”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地想要了解他，这样才能找对方法和他相处，梦然姐姐和我说了，只要我真心去对小七好，小七一定会心软。
　　他点头：“我性格古怪和他们有很大的关系。”
　　“你不古怪。”
　　“最先说我性格不好的人就是你。”他记忆力超级好，而且很爱计较。
　　不是，这个误会就大了。
　　“两个人的感觉。”我说：“你回到云斋之后和你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的时候是两个人。”伸手拉开他的衣服，他身上绷带隐隐透出药味，凑近闻了闻，还混杂着一些百合花的气味，我说：“要是我像你一样，一年啊，一年都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身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可能比你还要古怪。”伸手揉乱那孩子的头发：“我爸说了，你只是很害怕被人伤害，所以才故意装出那种形象，你不古怪。”
　　我清楚，他只是真的被父母伤害到了，也真的伤心了。
　　所以才会有那种状态。

　　伸手捏着他的耳朵：“所以，你和我做朋友吧，咱们两个做朋友你就不孤单了。”
　　“……”
　　“没事，我可以等你。”上手解开他肩头的绷带：“给我看看你手上的伤口吧，是不是很严重啊？你这个状态自己一个住吗？”
　　“嗯。”
　　“师兄他们放心？”
　　“不放心，我每天都要和他们视频通话。告诉他们我今天吃了什么，在学校做了什么。”他温顺的像是只兔子，窝在枕头堆积起的绵软地界。

　　盯着那些伤口，我问他：“你师兄他们知道你这是故意的吗？”
　　“知道，穆老师和他们说了。”
　　“他们骂你了吗？”
　　“骂了。”
　　“然后呢？”
　　“罚我关了两天禁闭。”
　　“关禁闭？”
　　“嗯，就在云斋我的房间，两天不准出房门。”
　　觉得有意思，我就问他：“你小时候经常被罚吗？”
　　“也没有经常，但是昊然哥哥他们带我逃学出去玩的时候会被罚关禁闭。”他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微微冒出血丝，这孩子脸色发白，他随身带来的背包里面有治理的药，我替他处理着，小心翼翼，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谨慎过。
　　他说：“师父说昊然哥哥他们会带坏我，所以，他们几个被关祠堂反省，我就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他们一般关一天或者一个下午，我每次都要被关好几天，学都不能去上，师父不喜欢我跟着师兄师姐他们乱跑。”
　　“那是你师父心疼你。”
　　“我很会泡茶。”他说：“师父的宝贝普洱还有紫砂壶离不开我。”
　　我对上他那双漂亮似琉璃的双眸，忍不住笑道：“姚爷爷很喜欢你吧，不然不会把你关在家里，一关就是好几天的。”
　　“我知道。”他笑弯了一眼：“我现在知道了。”
　　“之前不知道吗？”
　　“嗯，之前不知道，我之前有点傻，好多事情都没懂。”

　　人心阴毒这种事情，他清楚的很，但是温暖的部分他无法理解，像个白痴。
　　伸手按住他的脑袋：“你还小呢，现在懂也不迟。”

　　门敲响，我应了一声，门被推开，我爸站在房门外，望着我给他上药的场景。老肖蹙眉，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口问：“怎么这么严重啊。”我爸踹我：“人家受伤，你还把人喊过来？”
　　“我不喊他，他周六也只会在家里发呆的，在咱们家还能吃的营养一点。去去去去，别妨碍我和他说话，你工作呢？！”
　　“结束了，怎么了，你朋友来家里玩，爸爸还不能和他聊两句吗？！”
　　“……”
　　你聊个屁啊。

　　伤口被处理好，我们三个僵持了一会儿，我爸让他先好好休息，转头正要出门又问他会不会下棋，他点头说虽然下的不好但是会一点。我很清楚他的一点和我们普通人的一点不太一样，但是我爸不知道，象棋盘上郑雨歇大杀四方，直接给我爸整郁闷了。
　　“你跟谁学的象棋？”
　　我察觉到郑雨歇脸上的难堪，忆起他那个变态师父还有他从小接触到的人……
　　嗯，应该是些很厉害的人物，不知道会不会是中国棋圣啊之类的。

　　我爸很郁闷，他对着象棋盘开始思考，开始纠结，郑雨歇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有些无辜的看向我，我对着他摆手：“我爸就这个德行，你去厨房看看我妈，我来劝他。”
　　他就乖乖的离开了，我觉得好笑，果然和他师兄师姐说的一模一样，只要我把话说清楚了，雨歇觉得有理，他就是个很听话的家伙。

　　放我爸一个人郁闷吧，转头我凑到厨房，他正在帮我妈切菜，我妈揣给我一个手机让我给她和雨歇拍个合影。
　　你真是我亲妈。

　　晚上郑雨歇抄了一份菜谱给我妈，他手机响了，是柳予安，该离开了。我送他出门，他说要去医院一趟，毕老师就这两天生孩子。月色很凉，却也很长，我问那披了一肩头月色的少年：“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我爸妈。”
　　“很好啊。”他说：“他们这样的爸妈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啊？”
　　“你爸妈很相信你，也很……爱你。”郑雨歇的眼神变的复杂，我不懂他，我问他：“什么意思？”
　　“我和你爸下棋的时候，你爸对我说，就算你以后喜欢男孩子他都会支持你，只要你能够获得幸福，他们没有什么不能认可。”郑雨歇像是孩子一样计较：“你以后少在你爸妈面前提我，我觉得你爸妈认为你喜欢我。”
　　“……”
　　他笑了：“好吧，开个玩笑，小小的报复你一下，从前你也用这件事开过我玩笑。”
　　“你这个混蛋，居然这么记仇！这么点大的事情你居然记了这么久！”
　　见他能这么平静的和我开玩笑，顺势我松出一口气，就问他：“下次我喊你来玩，你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他的回答如同一盆凉水：“我以后不会再来。”
　　“为什么！”
　　他侧过视线，眺望着远处霓虹灯火，无可奈何的说：“肖谷，你爸妈很好。”

　　什么意思？
　　他……看到我家之后……是伤心了吗？还是想起什么了？

　　“看到别人一家团圆……”话语断了，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说：“我没必要和我自己过不去。”
　　“我没有要和你炫耀我爸妈的意思。”
　　“嗯，我知道。”他总是那么理解我，总是能把别人的意思摸透，他说：“你的意思我懂。”

　　陪他站在街头等车，我看他身上穿戴的东西，他脚下那双鞋是我一直想买但是价格太高舍不得零花钱……哎？这才发现他用的东西价钱都不低，但是按照万航的说法，他爸爸在国外经常会忘记给他打钱，他哪来的钱？他师父给的？柳予安给的？以他的性格不会要吧。

　　“雨歇，你平常靠什么赚钱？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收房租啊。”他光明正大的对我露出狡黠的笑意：“我有很多房子。”
　　“房子？哪来的？”
　　他指着不远处的高楼：“那里就有我拆迁得来的房产，我师父那里常常会有厉害的人物出没，还有金融经济界的大佬过来，他们以前为了得到我的画，用理财和投资的重点课程来换过。我拿过一个很厉害的奖，画作卖了很多钱，师父问我想怎么用这么笔钱，我说想投资，我和师父商量之后就决定一起去买房子，这几年北城的房价暴涨，我不止回本，还拉上大师兄一起买了新屋，再拿房租供新房子，钱生钱。再加上我还有一些别的收入。”
　　他那么骄傲的昂起头：“我早就能自己活下去。参加小提琴大赛也有奖金，还有平时帮周家哥哥带学生可以拿到的钱，最近帮我老爹教学生也有可观的收入。保证了自己账户上资金一直在流动，我的资产一直都很稳定的在增长。”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这样的不正常，他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想这些问题？！姚老先生那么喜欢他，柳予安又把他看成亲儿子，他根本不该为这些事情烦恼。
　　“你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钱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因为我小时候挨过饿，我爸妈不管我，我没钱吃饭，挨过很多次饿。”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却没有哭泣的悲伤，只是带着一股我不懂的坚毅：“为了不再挨饿，我需要钱！”

　　清冷的空气之中，郑雨歇悲伤的像是一缕流云，那些我不知道的岁月里面他过着不堪回首的委屈生活，我不能安慰他，不敢安慰他，安慰没有用，他是个很清醒的人，清醒的让我觉得痛苦。
　　“雨歇。”
　　“嗯。”
　　“以后还是我去找你玩吧，你不想来就算了……”
　　他看我的眼神变的温和，恰如三月微风，春暖花开。

　　记忆里，昊然哥哥的笑脸带着我看不懂的灿烂，他搂着我的肩膀指着另一边正在磨颜料的郑雨歇说：“他是个很好的很好的孩子，你对他好，他就千倍百倍的对你好，可是他心狠，他只给自己和别人三次机会，机会错过了，他死也不会回头。我们家小七啊，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爱你，就什么都愿意给你。他伤心了，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会体谅他，理解他心里的委屈和抗拒，因为一但我这么做了，尊重了他的思想，他就会千倍百倍的对我好，他就是这么简单又温柔的人。
　　这是个认死理的傻孩子。

　　回到家里，我爸端坐在沙发上很认真的对我说：“这孩子不错，你和他多相处爸爸也不会反对！你要是真的喜欢就去追，爸爸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我妈也是一副温柔理解的神情，伸手摸着我的额头：“谷啊，你也不用瞒着我们什么，爸妈都理解你，雨歇这样的孩子，妈妈也很喜欢。你喜欢的人只要品貌端正，对你也好，没什么不能支持的。”

　　我突然很想知道我爸妈脑子里面装了些什么。

　　手机响了，我点开微信，郑雨歇发来的消息：【你回家之后要面对的是上一次你说我含羞带怯的报复，祝君好梦。】

　　你大爷的！！
　　郑雨歇！！！
　　老子白同情你了！！

　　再次抬头对上我爸妈关切的目光，我指天誓日的说：“我保证我对他没有半点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身处在理解儿子性取向方向的爸妈微微愣住，然后……盯着我慈爱的笑了。
　　对，他们没信我。
　　看他们的眼神……他们是不是认为我被郑雨歇甩了？！

　　【你给我等着！】我给郑雨歇发了一条微信。
　　那边回复的很快：【你爸妈可能认为你被我甩了吧，现在是在报复你上次利用大师兄喊我出去唱歌这件事。】

　　……

　　最后被气笑的人是我，真是爱记仇，这个臭小子，他原来是这种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