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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抉择(完结篇) ...

  •   厚重的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阳光与新鲜空气一齐涌进了这个泛着腐朽气息的房间。
      灰尘在阳光中跳舞。
      耀眼的白光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的影子,伴随着皮靴落地的声音,切割着光明。
      大门在他身后重新关闭,将阳光和生机与房间隔绝开来。
      来人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在适应了房间内的昏暗之后,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脚步声在大厅内回响,如同穿越了亘古的时光。
      大厅中央有一张椅子,椅子的对面正坐着阿卡利亚斯所谓的“执政委员会”的成员们,正中的椅子上坐着杰洛斯弗洛格,他的一侧空着,另一侧是主教迪斯马斯克,再往外是财务官卡隆及行政院的高官们,椅子的右侧是以大法官路尼为首的被称作“黑色的乌鸦”的大法官们,而左侧则是以铁匠雷缪为首的市民代表。
      来人一直走到椅子之后才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深色的眸子傲然地扫视了一眼他面前的官员们。
      “阿卡利亚斯军事总督安东尼穆准将?”迪斯马斯克沙哑着喉咙确认,“请坐。”
      穆站着没有动。
      他的这一举动立即激起了他对面一个人的怒火,杰洛斯用他有残疾的手掌拍着桌子怒骂:“少给老子装清高!老子今天才知道,你不过是个败家子,要不是用那双妖气的眼勾住了总督,他会任命你来做军事总督?!”
      “……”
      会场的气氛突然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墙壁上蜡烛的火焰闪烁,拉出一道道诡异的影子。
      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紫水晶般的眸子中射出冰冷的杀气。
      杰洛斯打了个寒颤,气焰立即瘪了下去。
      “穆大人,”卡隆打破沉默,“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想代表整个阿卡利亚斯各层人民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您想知道什么,帕斯卡尔大人?”
      卡隆咳嗽一声,“不是我,穆大人,是整个阿卡利亚斯,想知道,呃,想知道浦路克斯会战的情形……”
      “浦路克斯会战,我们是输了吗?”一名年轻法官不等卡隆讲完第一个发问。
      “……”
      铁匠也站起来,“指挥战斗的是大人您吗?”
      “……”
      “是谁决定要与英国人战斗的?是否经过委员会批准?”
      “……”
      “为什么要选在浦路克斯?为什么要在离斯考皮洛这么近的地方?为什么不在外围消灭他们?”
      “……”
      “决战当天斯考皮洛没有驻军,这是真的吗?”
      “请你向我们解释你的战略和战术,将军!我们有权知道!”
      “曙光舰队究竟损失了多少?”
      “听说是您与另一个无权干涉战争决策的人,一个肮脏的同性恋者,决定了这场战争,请您反驳!”
      “你们究竟派出了多少舰队?‘曙光’号在哪里?”
      “你……”
      “你们……”
      “……”
      穆带着他一贯柔和的微笑昂首挺立,却没有说一个字。
      路尼站起来,抬手止住众人的质问,目光冰冷地看着穆,“穆大人,请您给我们一个答案。”
      穆的目光带着悲悯,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这是在审问我吗?”

      午后惨白的阳光像潮水一样从开着的窗子里汹涌进来,在房间里所有物品上蒙上了一层昏黄色,空气潮湿而燥热,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低沉而抑郁起来。越过窗子,外面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蓝,没有任何颜色可以扰乱它。
      卡妙背朝门立在窗边,逆着光,宽大的斗篷式黑外套一直垂到地上,饰边的花纹繁复而美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长发披在肩后,逆光留下一片阴影。他一手持剪,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一枝开败的玫瑰花茎,过了一会儿 “咔嚓”一声轻响,打破了周围的死寂。
      他在修剪一株孟加拉玫瑰。
      身后响起两声敲门声。他没有理会,继续着手里的活儿。身后很快响起脚步声。
      艾俄洛斯特里蒂昂在他身后五步的地方单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手中银质托盘的绒毡上,躺着卡妙的金百合项链,花蕊的末端,是一颗闪烁冷冽光芒的冰钻。
      “穆准将已经回到舰队了。”他说:“除了特使弗洛格大人因不明原因而有所疑问外,其他人均无异议。”
      一根刺扎破了卡妙的食指,疼痛使他颤抖了一下,他丢下剪刀,将冒出血珠的手指放到口中,立即一股甜腥味在口中弥散开来。
      “……”
      艾俄洛斯抬起头,看着卡妙身前的植株。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上了园艺。
      卡妙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因逆光而模糊不清,“安东尼穆准将晋升一级,从明天开始统领圣米洛斯地区所有舰队。这是,我的任命!”
      艾俄洛斯震惊地看着卡妙,好久才消化掉这个事实,他知道卡妙做出的决定不可能更改,也知道他做出决定总有他的理由,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卡妙?你为什么要与所有人为敌?”
      “我并不是要与他们为敌,艾俄洛斯。我只是要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加勒比海法属殖民地的主人,而且,他们也无法代表阿卡利亚斯……”况且,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门外响起一阵掌声,伴随着刺耳的磔磔笑声:“说得好,总督大人!在下也很想知道,究竟谁是加勒比海法属殖民地的主人?谁又能代表阿卡利亚斯呢?”
      两人向门外望去,看到杰洛斯慢吞吞地踱进来,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他身材矮小,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也得抬起头才能看到二人的脸。此时,他正努力从卡妙那张背光模糊不清的脸上寻找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一旁艾俄洛斯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加勒比海法属殖民地的主人当然是伟大的太阳王陛下。”卡妙说,声音淡泊得像飘渺的空气,“而我,作为加勒比海地区爵位最高的总督,则是代表了国王陛下在加勒比海地区——不仅是阿卡利亚斯——的意志,直至国王收回我的权限。您说对吗,弗洛格大人?”
      “呃……”
      卡妙挥挥手指,艾俄洛斯鞠躬退下。也许是在太阳里站久了,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他闭上眼睛,血腥气依旧在唇齿间若隐若现。人生总是过得飞快,该来的迟早会来。他睁开眼睛,看向他面前呆愣着的特使。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杰洛斯飞快地转动着眼珠,好找到一个可以扳回一局的话题,“当然,当然……有些事,您是不是该处理一下了?”
      “您是指?”
      杰洛斯又掩饰不住他那得意的笑了,他想起他的王牌卡妙的软肋,“卡妙大人哟,上次我向您提醒的那件事,不知道您处理干净了没有?”
      卡妙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什么事?”
      “就是那些个传言啊……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哟,卡妙大人……嗻嗻嗻,我可是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据说巴黎那边已经听说了……嗻嗻嗻……您打算怎么办呢,卡妙大人?”
      卡妙微微笑起来,他向杰洛斯欠了欠身,“特使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人,您是明智的人,与您光明的前途相比,一个小小的奴仆算的了什么呢?……把他放逐或是……要是您是在舍不得,嗻嗻嗻……本爵爷也可以代替您来照顾他下半辈子,嗻嗻嗻……”

      迪斯马斯克主教刚刚为一个孩子洗礼,他为这个孩子取名约翰。从大法院回来他就一直忙碌着,直到做完今天最后一件事,他努力用忙碌来赶跑一些围绕在他周围让他不自觉去想的东西。
      孩子的家人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去了。执事在身后收拾着圣器。
      迪斯马斯克站在十字走廊的交叉点,久久地望着关闭的教堂大门。
      副主教艾亚哥斯觉得他有些反常,走过来轻声问:“法座?”
      “艾亚哥斯,”他叹了口气,忽然用有些感伤的语气问:“你说孩子来到世界,为何要啼哭呢?”
      “……”艾亚哥斯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能试探着回答:“大概,是为了父母的辛苦吧?”
      “不对。”主教说:“是因为他们孤独地降临到人间……他们,被我主抛弃了。”
      “……”
      迪斯马斯克沿着圣坛走向一侧,将彩绘玻璃的大窗推开,夕阳柔和的光芒第一次铺满了这个阴暗的大殿,清新的海风将海鸟的鸣叫与码头的喧闹一起带进这个与世隔绝之地。他的深蓝色的眼珠儿追寻着阳光,落在费尔南代尔将军那披着阳光的巨大雕像上。即便是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
      “艾亚哥斯,”他的眼睛中忽然涌上泪水,“请记住这个时刻。”
      “……”
      “今天,是英雄蒙难的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米罗问在他身后进来的狱卒,但是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身,因为他正在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小小画像,用他向狱卒讨来的画笔和颜料,作最后的描绘。
      回答他的是皮鞭撕裂皮肉的声音,他疼得僵直了脊背,冷汗从每一个毛孔中溢了出来,他紧紧地将小画像攥在手里,以防溅上血水。
      “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交出来!”狱卒踢了他一脚,向他伸出手。
      他大口喘息着来平复后背火辣辣的疼痛,用另一只手努力撑起身子,向狱卒洒脱地一笑,“总督大人的画像,你敢要吗?”
      狱卒的手瑟缩了一下,又狠狠地给了他两脚,“别梦想着出去了,小子!你是没有机会用这个来讨好总督的了,还不如讨好我们,改天动手时让你痛快些!”
      米罗依旧是无所谓的微笑,“长官,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只有霉菌与蝇鼠与他为伍。有时候下雨,雨水会顺着墙根和走廊灌进来,地上一直泥泞不堪,每日的伙食只有一碗馊水。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被关了多少天,因为卡妙的生日就快要到了。他看看手心里的小小画像,今年,一定要让他高兴!
      开始的时候,他数着被狱卒殴打的次数来计算日子,可是后来,经常性的饿饭和随意的殴打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的伤口开始发炎溃烂,他偶尔也会昏迷,但是他醉心于绘画,他忘记了这一切,一切的不愉快。
      但是,有一件事令他苦恼,他记不清卡妙的容貌了。他努力地想,卡妙就站在他面前,可是他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是美丽的浅蓝色,闪耀着加勒比海面一样的光,比天上的天狼星更加光彩夺目,但是他看不清那里面的内容,看不清卡妙的喜怒哀乐,看不清他想说和不想说的一切,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雾,他看不清他的脸!难道我对他的爱如此浅薄,如此经不住考验吗?米罗苦恼地想。
      然而,分离得越久,米罗发现自己的爱意越浓。起初的怨恨渐渐变淡,直到后来烟消云散了。然而思念却如同发酵的醇酒愈来愈浓烈。施刑时,他看到卡妙站在狱卒的身后,于是身上的伤也就不疼了;昏迷时,他看到卡妙就坐在自己身边,于是身体也就不冷了;吃饭时,他在清汤里看到卡妙的笑容,于是他舍不得将这碗散着馊臭气味的清汤喝下去了。只有,在画画时,卡妙站在他身边,他却看不清他的脸。
      米罗叹了口气,他是多么想再见卡妙一面啊,哪怕只有一眼也好。看看他胖了瘦了,是不是又有什么烦心事了,……他的思念又泛滥起来,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卡妙……”他将未完成的画像贴在胸口,在那些个不知日子的日子里,他用画画来抚慰自己的思念。
      “你是在计算去见上帝的日子吗?”狱卒的讥笑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吗?!”
      米罗笑笑,“就算是吧!”
      “你又在做什么,休?”一个年级大一些的狱卒走了进来,看到这个场景皱起了眉头。
      “他在问今天是几号。”
      “那你告诉他不就得了。”
      “嘁,凭什么他问我就得说!他以为他还是舰队里的船长啊!”
      “行了,行了,休,去给囚犯们分食物吧。”他等年轻狱卒离开后向米罗弯下腰,“您要什么,米罗先生?”
      米罗向他露出自然而亲切的微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好心的卡佩?”
      “今天是2月7日,先生……”
      米罗的笑容凝固了,他猛地扑过来抓住卡佩的肩膀,“你说什么?今天是2月7日?什么时候了?”
      “是,啊……现在已经是下午,快到晚饭时间了。”
      米罗放开卡佩,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我要见卡妙。”他说。
      “先生,我来,就是要告诉您:总督命令将您带到行政院去。请您收拾一下,他们马上来接你。”卡佩将他被关押时带的东西交给他。
      “……卡妙在吗?”
      “我想总督大人应该在。”
      他突然大叫一声,将卡佩吓得不轻。他拿出了所有的颜料和他珍贵的画像,提起笔开始做最后的修改,尽管他仍然记不起卡妙的脸和他那令人心疼的眼神。
      厚重的铁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久违的阳光蜂拥而入,米罗不得不抬起手挡住眼睛来适应这外面陌生的世界。身后狱卒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于是他站在了阳光底下。
      太阳不像想象中那样炽烈,夕阳的余晖柔和而温暖,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得像一块完整的水晶。
      但是他无暇欣赏这熟悉的一切,他的脑子被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占满了,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塞上一辆漆黑的马车。
      他的画像!自己倾注了多年的卡妙的画像,要作为礼物送给那个人的他的画像……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米罗握紧他的宝贝,他不记得卡妙的样子了。不过不要紧,他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了,看清他的模样,烙在灵魂里,永世不会忘记!希望卡妙能够给自己一点时间,不管是流放还是囚禁,抑或绞刑,无论什么样的罪名,希望他能留一点时间给自己,让我把画画完,我不能,留有遗憾……
      米罗听着窗外疾驰的马蹄声,心也像那马蹄声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手里紧握的画像,卡妙的脸庞和他胸前佩戴的金百合还没有画完,金百合花蕊中的宝石的颜色,他一直举棋不定,红色的安达里士,还是蓝色的天狼星……?也许,该听听卡妙的意思。
      他走下马车,步履因为沉重的铁镣而有些蹒跚,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系好扣子掩盖住胸口的伤痕。
      大门在他面前一扇又一扇打开,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世间最温柔最幸福的笑容……
      他看到了,那个人就站在长桌子的一侧,房间里似乎还有别人,但是米罗完全没有注意到。
      卡妙听到门开的声音,抬起头。在那一瞬间,他的样子在米罗的脑海里立即清晰起来:笔挺的鼻子、小巧的下巴、抿起的薄薄的嘴唇,还有那长长燕尾眉下冰蓝色的眼睛……
      多久了?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他都没有见到这张魂牵梦绕的脸,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他的样子了。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米罗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是他说不出是哪里。
      卡妙依旧是打扮得一丝不苟,黑色的制服,银白的假发,以至于米罗失望地看不到一根露在外面的青丝。他站在那里,米罗觉得就像是云端的上帝一样遥远。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米罗,那不是一种刻意的掩饰,反倒是自然的流露,似乎一切本该如此的漠然。
      卡妙就那么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包括米罗自己。
      米罗突然觉得一阵委屈,他以为已经死去的恼恨又苏醒过来了。我多么爱他呵,我可以为他做一切,我愿意为他去死,只为换取他一个舒心的微笑,难道他一点都不爱我吗?这么多年以来,难道他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感情么?我冒犯了你,活该被鞭打,被放逐,但是,请你不要这么冷漠地对我,哪怕一个温暖的眼神也好……我让你为难了吗,卡妙?对我的宣判一定让你为难了,对不对?所以你才生我的气?我不希望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我的总督,我的主人,请你不必为我费神,无论什么结果,只要你还记得我,只要你会为我叹息,我都会高兴地接受,只要你不要这么冷漠地看着我……
      但是,无论米罗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在这张平静的脸上找出任何的信息。
      “卡妙大人!”一个像铁器划过玻璃样尖锐的声音响起来,米罗这才注意到在卡妙身旁的椅子上“蹲”着一个□□样丑陋的男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是不记得了。
      “卡妙大人,这就是您那相好的吗?几天不见,怎么这幅模样了?”那个难听的声音继续说。
      米罗有些震惊,居然有人敢这样对卡妙说话。
      “你嘴巴放干净点!”他喝道,却立即被左右的卫兵抓住胳膊。
      “很好很好。”杰洛斯磔磔怪笑着,转向卡妙,“总督大人,别忘了我提醒您的,为了您的名誉,您的前程,您的母亲和家族,您必须要当机立断了!放弃他,还是放弃您自己呢?磔磔磔……”
      卡妙向他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向米罗走来。他走得很慢,但是依旧面无表情。
      米罗忘记了一切,他睁大眼睛看着卡妙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该有什么表情,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卡妙就是一切。
      卡妙在他面前停下,抬起手,手指抚上他的面颊,冰冷而有力。米罗呆呆地站着,任凭那双手的手指插进他的蓬乱的头发里,接着,自己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个怀抱温暖而有力,是灵魂的归宿。温热的液体同时湿润了面颊和后颈。他听到卡妙用世界上最温柔最美好的声音说:
      “我爱你,米罗。但是——”
      米罗失去了他的思维。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刺入了他的胸口,他听到自己胸腔内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没有疼痛,只有麻木,他听到卡妙的声音继续说:
      “我不能为了你毁了我的前程,对不起……”
      温暖而坚强的臂膀离开了他,他低头看到自己和卡妙身上刺目的鲜红,失去了温暖的支撑,彻骨的冰冷吞噬了他的身体。
      卡妙,弄脏你的衣裳了呢……
      卡妙背对他越走越远,身影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卡妙……”他柔声呼唤,卡妙的背影与那个走下马车的少年的背影渐渐融合。他看到……
      年少的卡妙坐在窗前,修长而白皙的手指翻动着手中的拉丁文古籍;
      临出门的卡妙被他的父亲抱在怀里,眼睛里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
      卡妙站在山巅云端,目光静静地追随着天边的雄鹰,让自己的心一阵阵抽搐得疼痛;
      卡妙和他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在海盗船上战斗着;
      卡妙坐在自己的床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毛巾,为病中的自己拭去额头密布的汗珠儿;
      卡妙站在海边,眼睛里溢出幸福的笑意,阳光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
      他们一起在英国人的枪炮声中逃跑、反击,他们一起跌倒,一起受伤;
      卡妙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在舞池里旋转着舞步,引来包括自己在内的敌意的目光;
      他们隔着桌子,面对着面,互相质问、争吵,卡妙的目光忧伤而无奈;
      卡妙披着一件破烂的外套赤着脚坐在海边的岩石上,一手支腮,脸上带着简单而满足的幸福;
      ……
      “ ”
      一切的一切又都与卡妙的背影融合在一起,变得很轻很轻。
      米罗倒在地上,大地伸开手臂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没有意料中撞击的疼痛,反倒是像倒进了母亲的怀抱,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吞噬了他的意识,连他胸口那股无法抗拒的撕裂的疼痛也一点点消失殆尽。在他意识最终消逝之前,他听到从云端传来的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巴比隆,将他拖出去,扔在海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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