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青阳舟

2、第 2 章

　　这是宋青蔓这一刻唯一能回忆起的夫妻事了。她看着手中缝补过好几次的外袍，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屋子简陋得很，除了一张搭着泛黄帐幔的床之外，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缺角的方桌和两张不平衡的四脚凳。桌子上放着针线篮，里面都是参差不齐的线团，颜色不多质量也不是很好。

　　“老爷回来了。”一个粗使小丫鬟从门外探头禀道。

　　宋青蔓并没有放下手里的事情，一边补一边点点头算作知道了。

　　自从他们到离县之后，齐铭总是早出晚归，回来也是一身疲惫，累得不想说话，坚持着洗漱之后睡觉。宋青蔓不觉得有什么不甘，她心里本来就没对齐铭抱有多大的期望，自然也说不上失望，日子两个人是过，一个人也是过，她乐得自在。

　　说起来也是齐铭气数不好，明明他寒窗苦读，终于中举，一朝扬眉十分神气。偏偏遇到朝堂动荡，老皇帝突发急病，罢朝数日，诸皇子的异动由暗地转为了明争。一时间朝臣们纷纷站队，瞬间分为了大皇子党、五皇子党和十皇子党。而今科新士们就是他们争抢的对象了。齐铭中了进士第五名，自然是所有人的目标，短短数日齐府的门就被踏破了。

　　怪就怪在这里，齐铭不仅没有成为党争旋涡里的一员，也没有能力完全抽身出来。不愿意站队的他立刻被弃，一股脑儿地被丢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当个小县官。离县太穷了，穷到县衙都是破破烂烂的，老县官庸庸碌碌一生，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穷得家家户户都不用闭门，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家徒四壁、屋不避雨。

　　宋青蔓初来时真的吓坏了，县衙破旧，后面的房舍也是屋破漏雨，里面的家具都是一股发霉的气味。齐铭带着她阴着脸巡视了一番，家具的数量十个手指都能数得出来。他们随身带的包裹里不过是一些银钱，所有的日常用品只怕还得去街上买办。只不过，离县这么穷，有钱可能也没地方花。

　　“去临县置办些吧。”齐铭懊恼地对宋青蔓说，他明白这是朝里有人故意要整他。

　　宋青蔓带着小丫鬟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花了不少银钱终于让屋子看起来好一些。齐铭一开始还穿日常的衣袍，每次回来都风尘仆仆，不久衣摆全磨坏了。后来他换上了当地百姓的衣服，开始一家一家了解走访，想想怎么让离县人摆脱这样穷苦的生活。两个人一个外面忙，一个家里忙，根本没有时间沟通交流，不知齐铭是怎么想的，宋青蔓居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夫人，厨房说这个月的米没有按数添上，再过五日就没了。”小丫鬟瑞珠儿又回来说道，这是他们在来离县的路上收留的女孩子，没有什么花花心思，老老实实的叫人不由地心软。

　　宋青蔓这才放下手中的袍子，看着修补很久的屋子，燃烧到一半又舍不得吹熄的蜡烛，揉揉开始发花的眼睛，叹道：“老爷知道这件事吗？”话音未落，宋青蔓好笑地摇摇头，齐铭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家里的事，“家里还有多少钱？叫账房到我这里来。”

　　账房王伯是齐铭上任时带来的，性格有些迂腐，平时又爱碎碎念，所以瑞珠儿不太喜欢接近他，嘟着嘴一步一回头地去叫人。

　　宋青蔓放好针线篮，把齐铭的袍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想想不妥又叠放在桌子上。她掏出小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没有珠玉装饰，看上去却意外的精神。

　　王伯带着账本和算盘来了，宋青蔓客气地让他坐下，听着王伯把这几个月的帐一点一点说出来，又核对了账本，惆怅地揉了揉眉头。他们带来的银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朝廷的俸禄很少，离县又没有油水可捞，齐铭来了之后还打点了衙役们，资助了不少穷苦可怜的人家，钱花得跟流水一样。

　　宋青蔓对着账本发呆，好一会儿才对王伯说：“家里上上下下养了好些人，虽然没有京里人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样吧，老爷身边的人不动，我这里就留瑞珠儿一个，其他的丫鬟老妈子都给笔钱散了罢。县衙后面有五块地，我叫人看过了，是不错的良田，这个时节看看还能种点什么，也能省一点食粮。明日我要备车去一趟临县，不必支多少，把来去的车费付了就行。”

　　王伯答应着走了，不一会儿齐铭进来了。来日奔波的他脸上充满了疲惫，曾经光洁的下巴长出了寸长的胡茬，反倒让他俊秀的脸多了一分成熟的气质，偶尔宋青蔓会对着这张脸晃神。

　　齐铭看着宋青蔓咳了一声，他们之间一直很疏离，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与宋青蔓更是没有交集，此时一看越觉得很陌生。宋青蔓低着头，齐铭不经意瞥了一眼桌上补好的袍子，心里不由一软。他对宋青蔓确实不是很好，这门婚事本来就不如他心意，是张氏背着他急急忙忙定下的，妻子长相平庸，又不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无趣至极。即使在新婚当晚抹了她面子，事后也没有夫妻之间的亲昵，可当他要启程到离县上任的时候，宋青蔓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一起收拾行李，跟着他一起到这穷苦的地方来，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齐铭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可是看着宋青蔓眼下的乌青，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件袍子补好了，我会放在柜子最上面一层。”宋青蔓没发现齐铭的异样，依旧跟往常一样，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明日我要去临县，带着瑞珠儿一起，老爷可有什么要买的？”

　　齐铭脑中一热，脱口而出：“若是有余钱，你置办一套衣服吧。”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宋青蔓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可思议，咳了一声解释，“咱们县的情况很糟糕，需要一些助力。下个月有一个聚会，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席。”

　　宋青蔓明白了，默默地点头应和。只是这账上本来就没什么钱，做一套衣服花费不少，她心里有点愁。齐铭很快就被叫走了，宋青蔓忧愁地发呆，最后像下定决心一样从一个檀木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里面都是她嫁之前的首饰。她拿起一个玉镯子，成色不错，不知能当多少。

　　过了一个时辰，宋青蔓站在当铺门口心累地叹了口气，她虽不是王贵族，但好歹也是个闺阁女儿，何尝进过这种地方。瑞珠儿看她踌躇，忙看了立在身后不言不语的侍书一眼。侍书是齐铭的随侍小厮，平时里都跟着齐铭进进出出，也不知为何今日就被派来跟着夫人了。

　　侍书很机灵，只一眼就明白了，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跟宋青蔓说：“夫人，这种地方还是小的去合适，夫人只管吩咐，小的一定办妥。”

　　宋青蔓沉吟了一会儿，把叠好的手绢交给了侍书，吩咐了几句就带着瑞珠儿去街尾的布庄。

　　秋成县跟离县相邻，刚好卡在离县去州府的中间，所以秋成县是个交通要塞。县城并不大，横竖两条街，商户不少，来来往往的商人带起了这里的经济。宋青蔓很快就走到了布庄，里面陈列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布匹，瑞珠儿轻轻地感叹了一声。宋青蔓选了一炷香时间，侍书就找过来了。

　　“夫人，这匹布很好看啊。”瑞珠儿指了指右手边的红布，宋青蔓点点头，又看了看旁边的那块靛青色的，似乎更满意这块。

　　“老板，这布做成衣服要几日？”宋青蔓最终还是选了那匹靛青色的，色泽明亮、质量也算得上不错，制成衣穿出去显得端庄沉稳。

　　老板客气地夸了宋青蔓几句，有点为难地应道：“夫人，小店人手有限，若是只制成衣服十日就够；若是要绣，只怕要等上几个月了。”

　　瑞珠儿抢着说：“几个月？！这么久，你家绣娘就不能赶赶工吗？我家夫人可是……”

　　宋青蔓拦住瑞珠儿，思忖了片刻，对老板说：“这样吧，这件衣服你七日就做出来，花样不用绣，我再想办法就是。”若是七日能做好，她自己绣十来天，还是能赶得上宴会的。

　　老板当下就展开了笑颜，如今最缺的就是绣娘，别的工人们可以赶工的，“多谢夫人谅解小店，七日之后请夫人派人来取。”

　　宋青蔓不想多说，让侍书付了钱，带着他们又去看了看首饰，对着不低的价格暗自叹了几口气。虽然继母刘氏对她不是特别好，但表面上还是过得去，首饰衣服按季送来，不一定好看却数量不少。然而她跟着齐铭到离县之后，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一件像样的银簪她都要考虑很久，舍不得下手买。镯子当了一些钱，除去日常开销所剩无几，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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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