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133、第一百三十二章

　　皇后扑在太子的身前，手指颤抖着探他的呼吸。

　　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之后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又怒不可遏地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拥抱在一起的韶焉和白玉琉：“来人，给我把他们轰出去！”

　　但是身边的侍卫早就被龙吟击晕了，现在只有几个人还能踉踉跄跄站起来，还未向着那边走过去，白玉琉随意一个眼神，他们又如遭雷击被定在原地。

　　“这个道士意图伤害太子，”皇后说，“所幸太子活下来了，不然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韶焉从白玉琉的颈窝里抬起头。

　　他方才与金龙融为一体，思绪像是狂风飘散到了整个大陆。

　　现在还有些迷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被皇后这么嚷嚷几句，倒是想起了七七八八。

　　韶焉从白玉琉的怀里站起来，眨了眨眼，眼中的金色还有些要往外冒的样子，但是被他很好地控制住。

　　他一步一步走向皇后。

　　刚刚龙变人皇后是看得清清楚楚，韶焉每靠近一步，她就拖着太子往后退一步。

　　皇后的后背寒毛全部倒竖起来。

　　韶焉看起来不过是个青年样子，神色平常，却让她无端害怕。她之前还侥幸想侍卫能拿下他，现在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你——”

　　皇后警惕地说：“怎么？”

　　“太子非皇室血脉，不能继承王位。”

　　“你休要血口喷人。”

　　韶焉眼中的金色一转而逝，用余光看向稳稳坐在地上若无其事的祁笙：“你被他利用了，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让太子继位。”

　　祁笙听见这边说话，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鸾璇拿出一块手绢仔细地擦掉祁笙嘴边的血迹。

　　白玉琉觉得这幕实在辣眼睛，漂亮男人给个老得像是树皮一样的男人擦嘴。

　　皇后一下转向祁笙：“祁笙先生，你不解释几句？”

　　祁笙将鸾璇推开些了，自己扶着膝盖站起来。

　　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因为龙吟声而破裂的声音，很疼，但是他已经要感觉不到了。

　　方才和白玉琉对着说话已经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鸾璇担忧地看着他：“大人……”

　　“谁继位，于我来说，并无不同，”祁笙重重地咳嗽一声，被鸾璇擦掉的嘴角的血又冒了出来，“我三朝为臣，只见过朝廷上行差走错就要沦落为囚，却从未见西晏皇室有任何动摇。”

　　所以，为什么？

　　天下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为什么西晏皇室自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

　　五百年了，皇室不是没有出过蠢货，就像是五皇子与八皇子，一个只知眼前利益，一个又不明人事。

　　换在别的世家之中，早被人抛弃到最深处。

　　可他们还能享受冠冕堂皇的华贵生活，因为皇帝的冠冕一定会落在他们其中头上。

　　当年的祁家，是最偏最小的世家，百来年没有出过一次权臣，他们慢慢放弃，在皇都还不如个寻常家庭。、

　　祁笙是祁家的旁支，更是微不足道。

　　但是他改变了祁家。

　　世人皆道祁笙天赋异禀，是文曲星下凡，说这世上没有他不知晓的事务，当年的皇帝也是万分看重他，因为他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没人知道他年少时每日挑灯夜读到天明才睡上一个时辰。

　　而这些皇子，每日起床念书懒洋洋。

　　凭什么他们能继承皇位，继续统治西晏？

　　他以前本就不满意天钦帝，觉得天钦帝也是个只有强健身体的莽夫，再一看他各个儿子，更是伤眼睛，就像是群长不大的废物点心，永远在和兄弟相互争斗，而从未想过要将心神放在治理国家之上。

　　西晏国迟早毁在这些一代一代衰弱下去的皇室子弟手中。

　　但是西晏皇室偏偏又被龙脉保护，传了五百年愣是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所以要是想把西晏从皇室的手里救出来，一定要找到龙脉。

　　探子传来消息，告诉他太子非天钦帝亲生。

　　这是个最好的机会——

　　太子也是个废物，只要他能找到龙脉再让太子单独见到龙脉，太子必然会触怒龙脉。

　　勃然大怒的龙脉会做什么，对他来说无所谓，他要毁灭西晏皇室，其余的事情又与他何干呢？

　　只是太可惜了，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龙脉在韶焉的体内，被师长清带去雪悲山亲自教导。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

　　还有个白玉琉，谁又能算到白玉琉会勾引龙脉呢？！

　　“我老了，也蹦跶不动了。”

　　鸾璇一愣：“大人？”

　　祁笙的手又抚在他的头顶，像是对自己孩子般的宠爱：“但你还年轻，还有一线机会。”

　　鸾璇听着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地问：“大人是什么意思？”

　　一张黄符忽地从远处飞来，韶焉和白玉琉都还未反应，那张黄符就贴在了鸾璇的脸上。

　　鸾璇本来干净的目光一点一点凝结。

　　黄符上的每一个字符都是用心头血画的——出自中年男人之手。

　　中年男人歪着身体靠在一棵树上，双手比了个复杂的印：“鸾璇，醒来——！”

　　嘹亮的鸟啼声从鸾璇的嘴中发出。

　　他死死捂住头，本该是手指的地方覆上一层羽毛，双腿离地而起，在空中变化成青鸾之样。

　　祁笙神色平静，看向三公主：“杀了她。”

　　青鸾展开翅膀朝着三公主俯冲下去。

　　三公主虽然会点武功防身，但是面对一只巨大的鸟，显然是没有办法，她只来得及往左一扑，躲开鸾璇的尖喙。

　　但是裙角还是被鸾璇叼起一块，撕拉一声，三公主也不管这个时候的仪态了，只管往白玉琉那边跑。

　　白玉琉将三公主塞到赶来的韶焉的身后，抬手抓住鸾璇的尾巴想要扯两根尾羽让他冷静冷静。

　　被符咒控制的鸾璇丝毫不知疼痛，见三公主被包围得很好，耗不恋战侧身抓向皇后。

　　皇后以为自己和祁笙是一伙的，本来还以为能看见三公主被鸾璇撕成两片。

　　她的头颅飞出去的时候，嘴角还保持着弧度。

　　血溅了鸾璇满身。

　　周围本来醒了的太监见状，又躺下装死。

　　韶焉把三公主交给白玉琉：“你带她去找天钦帝，一定要保护好她和天钦帝。”

　　“好。”

　　韶焉瞧见鸾璇正蹲在祁笙的面前等祁笙摸他的头。

　　祁笙含笑：“乖。”

　　韶焉上前一步。

　　鸾璇敏锐地扭过头，又展翅飞起向着正在上台阶的三公主飞去。

　　比他速度更快的是韶焉，他抬起手往下一挥，云层中的雷电自天而降，击中了鸾璇的左边翅膀。

　　鸾璇哀叫一声，从天上掉下去。

　　就是这么个分岔，白玉琉扯着三公主进了殿内。

　　白玉琉听见雷电声的时候下意识脸白了白，差点摔一跤。

　　中年男人见状赶紧默念起咒语。

　　韶焉看见鸾璇像是不知疼痛般又爬起来，心烦地啧了一声，转身一跳在空中化作龙形，不过眨眼就出现在中年男人面前又变回人形。

　　乾坤袋中拿出凤翊给他的剑，毫不犹豫当胸就是一剑。

　　他并无多少杀意，但是动作迅猛，将中年男人生生逼退两步。

　　咒语一断，鸾璇倒在地上。

　　中年男人正要再念起，就发觉眼前金光一闪，无论嘴巴再怎么开合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而下一瞬韶焉出现在他的背后，天雷随着韶焉的指使猛地击中中年男人的头顶。

　　“我师父不杀你，我也不会杀你，但是从此之后你的经脉寸断，不论怎么都不会再恢复，寿命折半。”

　　中年男人被劈得灰头土脸，倒在地上。

　　鸾璇变回人身，也是不省人事。

　　能扛住天雷的毕竟是少数，就算天雷只是轻轻一碰，都会是钻心疼痛。

　　现在只有祁笙还活着了。

　　韶焉发觉其实他离鬼门关也不远，最多再撑着说说几句话。

　　祁笙仰着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师长清与你还真是不像。”

　　“不像什么？”

　　“师长清不会管这些事。”

　　“为什么？”

　　祁笙眼睛已经要合上了，强撑着说下去：“你想过师长清让你来皇都，究竟是找什么吗？”

　　韶焉沉默了。

　　他再抬头，就见祁笙已经断了气，手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他不再看祁笙，顺着台阶走上去，敲了敲殿门：“解决了，出来吧。”

　　出来的却不是白玉琉和三公主，而是陪在天钦帝身边的太监全公公，他神色哀伤，手中捧着金色卷轴，侧身让韶焉进来。

　　三公主正坐在床边，握着天钦帝的手。

　　白玉琉抱着胳膊蹭到韶焉的面前：“驾崩了。”

　　三公主伸出手，将天钦帝的双眼合上：“宣旨吧。”

　　全公公清了清嗓子，将卷轴打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长串的话全公公都照着读，韶焉没怎么仔细听，更在意白玉琉脸上干涸的血迹，用手给他擦了擦。

　　“朕膝下四子，次子远去边疆，余下三子资质愚钝，残害同胞，不可继位。有一公主倒天资上佳，不属于任何男子，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三公主神色平常，低下头跪在地上。

　　全公公读完圣旨，将其放在三公主的手上。

　　三公主抬头：“臣接旨。”

　　殿外围了圈侍卫和婢女太监，都跪在地上，高声呼喊吾皇万岁。

　　全公公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活人都听见了。

　　韶焉和白玉琉想了想，正要跪下的时候被三公主扶了起来。

　　三公主正要说点什么，只见国师府的方向光芒大盛，一个人影从国师府飘然而至。

　　他手中正托着片龙鳞，如谪仙般清冷，说话时正看着三公主：“恭喜。”

　　一块玉石漂浮着落入三公主的手中。

　　韶焉静静看着师长清。

　　师长清说完恭喜之后，他抬起空闲的手，在韶焉的肩上拍了拍，和在雪悲山上给他掸掉肩头雪花一样，替他掸去灰尘。

　　“师父。”韶焉喊道。

　　“长大了，”师长清说，“个头也长了点。”

　　“嗯。”韶焉说。

　　师长清将鳞片递给他：“我的残魂坚持不了多少，这次便是后会无期。”

　　“嗯。”

　　师长清不是话多之人，这是他难得的温和，至少一句话超过了十个字。

　　“你即是龙脉，也是韶焉，是自由之身，”师长清见他将龙鳞收进乾坤袋之后才继续说，“此后长路，自己小心。”

　　“好。”

　　“你现在话比我还少，也就别总是抱怨我不怎么理你了。”

　　韶焉眼眶微热：“只是太过激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便不说。”

　　师长清又看向白玉琉。

　　白玉琉笑眯眯地招手：“还记得我吗？”

　　那时候师长清不过是个婴儿，要真的还记得白玉琉才是有问题。

　　师长清忽地冷哼了一声：“八百多岁的狐狸，少糟蹋我徒弟。”

　　“噗。”韶焉差点笑出了声。

　　按道理来说，白玉琉应该算是师长清的救命恩人，比师长清要大好几辈，这下把人徒弟给拐走了，一下又落回师长清的小辈。

　　不过白玉琉的脸皮哪里是能想象的。

　　他还委屈地抱住韶焉：“韶焉，你师父我不喜欢我，我委屈了。”

　　师长清想把韶焉从白玉琉的怀里拔出来，碰到韶焉的时候却从韶焉的肩膀处穿了过去。

　　他无奈地笑了下：“是时间了。”

　　“师父。”

　　“嗯？”

　　“我会给您在墓碑上刻上名字的。”

　　“无所谓，你知道是我就行了。”

　　这句话才一说话，师长清就碎裂成漫天的金沙，金沙落在地上的时候消失无踪，像是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

　　韶焉怅然，心中有块大石头落地了，心中不舍却是无处发泄。

　　白玉琉拉着他的手，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韶焉回以浅笑。

　　有些下人悄悄抬起头，看见师长清消失的一幕，惊呼出声，险些又晕了过去。

　　三公主雷厉风行，将杂乱的事务都分派下去。

　　太子被贬为庶人，永不可再入皇都，五皇子被三公主找了个借口放到偏远地区封了个不大不小的王。

　　她是西晏皇室第一位女帝。

　　自然是有人不服她，结果被她抓到面前，让那人把不服她的理由写满三千字上交，那人抠了半天头就写了个‘女’字。

　　三公主让他麻溜滚蛋。

　　混乱的皇宫被三公主几天就打理得井井有条。

　　韶焉和白玉琉也觉得也不需要他们了，去和三公主辞行。

　　辞行的时候三公主正在头疼年号要叫什么，见韶焉和白玉琉过来将厚厚的字本扔在桌上，招呼他们过来摸猫。

　　这只猫要成妖，至少还要个十多年，三公主也就装傻还是天天抱着。

　　“你们打算多久走？”

　　“今晚。”

　　三公主挑起眉毛：“这么着急？”

　　“在皇都也是呆了小半个月，该换个地方了。”

　　“那怎么挑晚上？明早寡人还能派人送你们。”

　　三公主已经改了自称，说得无比顺溜。

　　韶焉总有种感觉，像是三公主似乎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晚上风景好。”

　　其实是白玉琉想安慰安慰韶焉，说变回原形驮着韶焉在月下奔跑。

　　换了白天，狐狸在天上飞这件事恐怕是要吓死好几个人。

　　“那寡人不留你们了。”

　　临走时，三公主说：“你是龙脉，也是天钦帝的儿子，也可以继位。”

　　韶焉扬起和三公主极为相似的眉毛：“你不是巴不得我不来抢吗？”

　　“也只是客气客气。”

　　“我对皇位没有多大兴趣，”韶焉说，“花如璧早死了，我只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

　　师长清让他找的东西，不能说是找到，而应该说是找回。

　　因为龙脉早就在他的身体里面，怎么能说是去皇都找呢？

　　所以要找回的，是西晏皇室的帝位。

　　但他没什么爱好，也就是看看志怪故事，抓鬼收妖。师长清也想到了，所以告诉他，他是自由的。

　　等走遍整个西晏，要是有机会，他还可以写一本属于自己的志怪故事。

　　晚上走时三公主还是来了，给他准备了些钱财。

　　白玉琉当着三公主的面变成一只庞大的狐狸，两条尾巴在地上拍了拍。

　　三公主若有所思：“我的猫能这么威风吗？”

　　“这个看机缘，”白玉琉说，“不过你要是让他继续吃下去，恐怕变成人也是个胖子。”

　　三公主点头，打算回去就给猫节食。

　　韶焉跨坐上去。

　　还没和三公主说后会有期，白玉琉刷得就腾空而起，两下就跳在空中。

　　三公主吃了一嘴的灰，转身走了。

　　韶焉扯了下白玉琉的耳朵：“好歹也是我姐姐，多少让我说几句。”

　　白玉琉抖了抖耳朵，说：“见不得见不得，怪三公主长得太好看了。”

　　月光如轻纱，温柔地拥抱着韶焉和白玉琉。

　　白玉琉跑得很慢，韶焉有些不大耐烦：“你是跑不动了吗？”

　　“那么着急干嘛，”白玉琉说，“我们不是还有很多时间吗？”

　　韶焉听他这么说了，干脆放松了全身躺在白玉琉柔软的皮毛上：“随意吧。”

　　漫漫孤夜难眠，我将与你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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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之后有番外，白玉琉肯定会恢复的
但是最近有一场考试，很重要，所以最近不会掉落番外= =，五月中旬之后有
写个不算小结的小结吧
这篇文是我某天洗澡的时候想的，那时候只想出了白玉琉，然后开始想给配个啥，一定要是个道士。
但是韶焉一开始性格我的设定应该是正经人，想着想着又岔了，想写个不太一样的道士。
这个道士屁事多，娇气又脾气暴，一点也不仙风道骨，就是个很厉害的问题中二少年。
写的时候勉强写了五百字的大纲，因为我是个喜欢自由发挥的人，大纲对我来说很怪，像是把我框在一个圈里写不出东西一样。
本来预计25W字，结果就是因为我话多，直奔40W字。
这是我第一篇长篇文，也是我签约的第一篇文，意义还蛮重要的
感觉这文太冷了，可能是题材，可能是文名不好（当然也可能是我写得太烂，但我不会承认）没啥收藏没啥评论，所以我亲友还天天笑我说这凉文我咋写出40W字的。
其实很想在文里表达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真的就是写得东西还太少了，不知道怎么很好的表达，只能说尽力。
不过嘛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一步一步来吧~
咱们有缘下一本书再见~
新文预收：《鸡飞狗跳的离婚》现代治愈系还是抓鬼文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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