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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卧闻海棠 1 ...

  •   堂承放下信笺,愁眉不展,连身后有人靠近也没有察觉。

      忽而烛火摇曳,有风声过耳、略动鬓边垂发,一个眨眼的功夫,沉吟的来信就从堂承的眼前消失了。

      堂承伸手往房梁上弹去一块飞石。身后传来“哎呦!”一声痛叫,只见那偷信小贼在房梁落脚失败,被堂承一个石子打落了。
      却也没重重地摔下,反而像一片落叶一般悠悠然乘风而落,飘到了堂承的榻上。

      “半年之内必会身陷囹圄?”偷信小贼侧卧榻上,道:“四师兄,我义兄有难需要人救他,你怎么不叫上我呀?”

      “我还需要通知你吗?”堂承一把抽走信笺,放在跳动不安的火苗上点燃。
      小贼眯着眼盯着信,道:“等等——四师兄,这信里好像还有东西。我来!”

      小贼跃下床,接过燃烧的信笺,一甩手就将原本橙红色的火焰甩成了幽蓝色。他撒开手,信笺迅速烧尽,留下一块镶着金边的薄铁片。

      他伸手就去拿,瞬间被烫的哀嚎一声。
      堂承拿起桌布接过,只见铁片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小篆。

      “胭、脂、雪、楼。”小贼凑过去念,兴奋道:“昭国最有名的楼,天下英豪皆以到访过胭脂雪楼为荣——我都还没去过呢!看这花纹,应该是通行令吧?拿着这个就能进去了?”
      “嗯。等你长大了再去。”堂承收起令牌。

      小贼坐回床上,盘腿抱臂,撇着嘴道:“四师兄,你不会没打算带我去吧?我最近又没做错什么……而且我这么乖巧懂事,从来不给你添麻烦……”
      “我身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号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堂承一把勒住小贼,气道:“哄七师兄去结冰的湖面赌谁走得更远,赚了一大笔黑心钱还害他卧床三个月的赌徒是谁?撩对面酒楼定了亲的丫头,被人亲家追着打了半个城的淫贼又是谁?刚收你入门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保证,说你一定勤学苦读、正直为善,现在每日睡到三杆起,玩到五更眠,成天无恶不作、还过不了结业考试的又是谁?”

      堂承越勒越重,“小贼”吃痛道:“我我我那时候还小!再过几个月我就十八岁了,就算过不了结业考试,过了十八岁的弟子也可以出城了!”

      堂承气道:“你还想不过结业考试?”
      “师兄……咳我喘不……”
      堂承撒了手,凶道:“堂青!过不了结业考试你哪儿都不准去!”

      堂青委委屈屈地辩解:“我都准备很久了……我从小就是两个哥哥养大的,若是沉吟哥有难,我却不能尽一点点力气,还要四师兄一个人去冒险,那我还读什么书、习什么武,这一身的气力不如都省着去做剑灵好了……”

      堂承道:“平白地乱讲!怎么还扯到要做剑灵去了?只要你结业考试能通过,金陵……我带你去便是。”

      果然,不出三个月,堂青因试图贿赂结业武试的考官七师兄,被派去后山铸剑池搬梅花桩,禁足半年。

      公元961年,应顺二十七年,辛酉年,夏末。

      漠北大捷,契丹退兵,前去助战的旻王立首功,同漠北少将军钟晤一起凯旋复命。二人入金陵后,先行住进胭脂雪楼,等待召命。

      次日,原本备好了歌舞和贺词的朝臣们无一人踏出胭脂雪楼,原本热闹的酒楼陷入沉寂。
      居于玄武湖畔西府的小侯爷方沉吟则连夜奉诏入宫,然后再没了消息。

      金陵对外只称:楼中有人带回了漠北狼族的恶疾,所以暂且封锁住胭脂雪楼,不许人员随意进出,叫金陵城的百姓不必惊慌,劳作如往日即可。

      久居金陵的百姓可都是明白人,即使生意照常地做,对“胭脂雪楼”和“小侯爷”这几个字也及时闭嘴,无人再提。
      只有家家户户的艾叶和符咒贴得越来越多了。原本繁华热闹的金陵城,一夜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与压抑。

      此时,刚下完今夏的最后一场暴雨,暑气未消,已经悄然关闭城门的金陵城里却到了几个不速之客,其中就包括苏堂山庄的四弟子,堂承。

      堂承牵着马,走在四处升腾着蒙蒙雾气的大小街巷里,有些一筹莫展。

      满城的富贵荣花被大雨刷得七零八落,浓郁的香气湿漉漉的,有些醉人。
      堂承无心欣赏这一切。
      方沉吟奉诏入宫后的第二天,他就意识到事情有变,赶紧策马去了金陵。现在他却只能绕着东市西市转圈圈,眼见着天都要黑了,还是半点消息也问不出来。

      宽阔的街道上来回走过一队队红衣黑甲的军士,深巷里卖茉莉的声音渐远,稀稀落落的蝉鸣也都偃旗息鼓。
      沿街的店铺老板们收起支架放下帷帘,在上楼去将临街的雕花窗户撑开,系上几支艾草,准备会周公去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吴语:“嘿店家!这两日金陵可真不太平,光是几支艾草有什么用呐,来的又不是灵族的走尸,艾草可挡不住!”

      堂承抬头看去,一个梳着高马尾、穿着夜行服的少年正攀在窗沿上往屋里乱看。衣冠不整的店家伸出头来,拿着艾草就往他脸上呼,骂道:“哪来的小毛贼!我叫官了!”

      “别别别,我是来帮您的!”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摞子黄色的草纸,往窗棂上边敲边道:“您看看,现磨的新鲜朱砂,现画的上品符箓,这颜色,这香味儿,闻一闻什么鬼都能上头!”

      店家半信半疑地问:“驱鬼?别骗我了,巫蛊之术和驱使鬼魂的妖术至今还是中原武林解决不了的难题。难不成你是灵族的人?”

      “不不不不不,在下并非灵族人,但凑巧学习能力很强。”少年随手打个响指,一张符咒应声而燃,火焰是冷清的幽蓝色。
      他接着说:“看!这可是我最新研发、画就的驱鬼符,还融合了天下第一仙门道派舂虚派的两仪四象阵,捉妖也可以用!一张符咒解决两种问题,还只要十五文钱!三张一起买优惠五文钱,大……哎呦哎呦!”

      撑着窗户的店家正听得有些心动,眼前的少年就被人一把拽下了楼。
      店家往下一看,只见一个身形健硕的紫衣青年正揪着少年的衣领、将他扔上了马,然后回身对店家作揖道:“幼弟顽劣,打扰了。”

      店家见那青年气度不凡,应该不太好惹,赶紧点点头、促狭地回了个笑脸,然后砰地关上窗。

      “碰巧学习能力强?”堂承把堂青掐在马背上,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不是在禁足吗?!”

      见堂承的脸上是真的有了愠色,堂青不敢说话,就抱着马脖子不撒手。
      身后的街巷又有一队兵马走过。堂承叹了口气,牵着一人一马往客栈的方向走。

      秦淮河岸边传来喧闹声,堂承抬眼望去,见一艘富丽堂皇的客船刚刚靠岸,从船上下了一队穿着官服、哆哆嗦嗦的宦官。他们身后还跟着两队盖着红绸的箱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堂青趴在马背上,悄声问:“四师兄,你猜那些金丝楠木箱子里装的会是什么?这箱子都那么贵了,里面的东西肯定更贵。”

      堂承答:“是赐给功臣的。昨日从漠北凯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少将军钟晤,一个是旻王。”

      堂青摸了摸下巴,道:“现在把这俩箱子运出楼,想必是旻王和少将军这两个人同时出事了。沉吟哥被扣在宫里肯定跟这茬儿有关。”

      堂承道:“嗯。明天进了胭脂雪楼,除了和沉吟有关的事情,别的一概不要多问。苏堂山庄不涉朝政,我们江湖人的自觉是斩妖除魔、守护百姓,而非拥戴朝堂。所以……堂青?”

      马背上已经空空如也,堂青已经蹿到了离宦官们更近的地方,蹲在桥边的石狮子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们。
      堂承忍住怒火,拴好马,正打算去揪堂青回来的时候,不远处的队伍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我们不能走这条路回宫!这是前太子走过的路!有人在胭脂雪楼里施巫蛊之术,召唤百鬼夜行!一定是前太子,他的亡魂锁不住了!”

      堂青靠在灯笼旁边,自言自语道:“前太子……巫蛊之术,百鬼夜行?”
      这时,那宦官抬头看了堂青一眼,四目相对。

      继而,老宦官指着堂青,爆发出第二声尖叫:“是九尾狐妖!是云曜!!”

      堂青顿时满头雾水:“谁?!”

      “都闪开!”一个骑着高马、穿着黑甲的将军策马从对街疾驰而来,吼道:“皇城脚下,岂容尔等妖言惑众!”说着,将军略过那宦官的身边,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血溅当场。

      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所有看官皆作鸟兽散,唯有堂青愣在原地。
      下一刻,漆黑的军刀就横在了堂青的脖子上,策马的将军盯着堂青,问道:“你是谁?!”

      堂青答:“草民堂、堂……”
      “草民苏州堂承,见过大将军!这是幼弟堂青。”堂承匆匆赶到,作揖道:“幼弟第一次来金陵,绝无意冲撞将军!”

      “苏堂山庄的堂四侠?早有人提点过我,说有江湖名侠会来替小侯爷翻案,原来就是你啊。”大将军收起军刀,嗤笑道:“我原以为你这种武学世家的弟子是不涉朝政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堂青当即怒上心头,想要反驳,被堂承一把拽住。

      “在下是金陵的守城将军钟克,现在是胭脂雪楼的负责人之一。”钟克将军驾着马慢慢离开,轻蔑道:“方沉吟已是弃子一枚,看你们能怎么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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