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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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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梁儿的男孩应当是雯娘的儿子,看上去顶多十三岁,满脸的稚气未脱,“娘!”梁儿痛哭道:“您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头,我实在不能再看您顶替我去做牢了,我长大了,能保护你了。”他张开手臂护在雯娘前面,“你们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别欺负我娘!”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没想到,雯娘的儿子就藏在家里。
半大小子的蛮劲最大,官兵们被他撞这么一下,疼得龇牙又咧嘴。
花涴怕他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罪名越安越大,几个箭步冲到梁儿身边,她拽住他道:“好了好了,你冷静些,别冲动。”
梁儿用手背囫囵抹了抹眼泪,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他扫了花涴一眼,突然,像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他猛地抬起头,又看了花涴一眼,继而像被吓到了一般,身子开始发抖,“是你!”他惊呼道。
花涴神情不解地指了指自己,“你认得我?”
梁儿咽了咽口水,又问了花涴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是谁?”
花涴更懵了,“什么意思?”
越千城看了看梁儿,又看了看花涴,清正的少年面庞亦开始浮现不解,他问梁儿,“你见过她?”
梁儿的嘴巴蠕动两下,欲言又止,似有何忌讳。
雯娘的哭声传来,“梁儿,你快走,别为了你爹那样的人搭上你余下的人生。”
梁儿的注意力被雯娘的哭声转移走,他眨着被眼泪浸湿的睫毛,执拗道:“娘!我不走,我犯下的错不能让您替我承担!”
雯娘着实没有法子,她抬起袖子擦拭眼泪,转而向花涴和越千城求起情来,“官老爷,官小姐,”她道:“拜托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儿子吧。是我杀了我丈夫,这件事和我儿子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听他说胡话,你们让官兵抓我好不好?”
花涴和越千城自是不能答应她。
拧在一起的眉心始终未曾舒展过,越千城望着梁儿,由衷夸了他一句,“很好,敢作敢当,没让你娘背锅,是个男子汉。”
梁儿恨越千城和花涴唤来仵作,致使他爹死亡的真相得以暴露,如若不然,他和他娘现在仍是自由身。他甩开花涴的手,也不理会越千城,只偏过头“哼”了一声。
他有抵触情绪在情理之中,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越千城没同他计较。
另有一拨官兵们从外头走来,该是有人去衙门通风报信了,是以衙门又派了一拨人来。
两拨官兵碰了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便把雯娘和梁儿都带走了,那个偷顾一念钱包的贼人也一并被带走,接下来的审问外人没法子直接参与。
折腾了一上午,太阳已经渐渐有了偏西之意,正是一日间日光最浓盛的时刻。
桃花节一年只办一天,过了今天,便要再等来年了。
围观的人们从雯娘家的屋舍旁散去,空留一声嗟叹,一地叹息。
自然,他们的悲伤嗟叹不过仅留存一时,不会长久。
一个家庭就这么毁了,谁能想到,雯娘妥帖的衣袖下藏着触目惊心的伤疤,谁又能想到,半大小子敢杀死自己的生身父亲。
死了的人可恨,活着的人可怜,世上总不缺不平事。
越千城和花涴走在人群最后面,随围观的群众散去。走在他们前面的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儿,她们没有回头,不知道花涴和越千城就在她们身后,所以说话没防备着些。
“方才那个模样俊俏的公子是凌云城的少城主吧?我越看越觉得眼熟。”一个大婶儿突然开口道。
另一个愣怔一瞬,思索道:“我想想,虽然刻意收着了,可那一身纨绔劲仍在,别说,还真是隔壁凌云城的少城主。”
还有一个走在最边边的探头向里,质疑道:“啥?你们没认错人吧?我听闻凌云城的少城主人品不行,仗着他爹是凌云城的城主,见么天的为非作歹,根本不上道。方才那个公子虽然纨绔些,但说话做事颇有水平,怎么看都不像那个二世祖啊。”
最先开口说话的大婶儿补充道:“不对,就是他,我前段时间还见过他来着,他带着手底下的人在街上走来走去,好像在收保护费。”
质疑的大婶满脸将信将疑,她咋舌两声,问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如果方才那位俊俏公子是凌云城的少城主,怎么方才你们没有认出他来?”
几个大婶沉默片刻,“可能,咱们没看过他正经的样子吧,所以乍一见着了,都觉得陌生。”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
跟在这群大婶儿身后,“被迫”听完了她们的议论,越千城心里其实有几分尴尬。他从她们身旁掠过,清了下嗓子,低声插话道:“婶儿,声音低些,你们说的我都能听到。”
几个说闲话的婶儿动作一僵,也开始觉得尴尬起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尴尬这玩意儿也一样,与其自己尴尬,倒不如让大家陪着一起尴尬。
人群中有个装扮精致的女子突然回过头,她的视线没有迟疑,径直落在花涴身上,顿一顿,她向花涴点了点头,似乎在打招呼。
花涴愣怔一下,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亦朝她点点头。
越千城用眼角余光看向装扮精致的女子,侧过身子,低声询问花涴,“你认得她?”
花涴摇头,“不认得,但是她朝我点头,我不回应她不礼貌。”
正说着,装扮精致的女子又将视线移到越千城身上,也朝着越千城颔首打招呼。
越千城迟疑不解地还了一礼。
分别同他们俩打完招呼,装扮精致的女子没有停留,顺着人潮拥挤的方向离开了。
花涴和越千城都一头雾水。
这一日还早,日头仍挂的高高的,越千城寻思现在回凌云城太早了,他想多陪在花涴身边一会儿,遂拐着花涴继续往街心里走。
桃花节桃花节,为了应景,街上处处都可以看到桃花,走几步,脚下便有被踩烂的桃花瓣。
也许该叫桃花劫来着。
日光洒在头发上,晒得头皮温暖,面部的神情也不自觉柔和放松,想到方才大婶儿们议论他的话,越千城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没收过保护费。”他对花涴道:“那日和我霍嘉他们在街上办事情,态度凶了些,不是在收保护费。”
越千城其实是个十分懒惰的人,懒惰到连解释的话都懒得说,所以凌云城周边的人对他的误解越来越深。然而今天,他不想让花涴误解他,人嘛,总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好的那一面。
花涴闻言轻笑,“噗。”眉毛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形,她柔声道:“我相信你,若你收了保护费,日子一定过得滋滋润润的,哪会将无仙派的山门设在荒芜的郊外。”
越千城从未觉得心境如此平和过,花涴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像山间一泓清泉,沁入他的心脾之中,“若世人皆像你一样明智便好了。”他由衷道。
花涴挑唇笑笑。想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她微微仰起头看向越千城,眼光一如神情柔和,“多亏有你,不然杀害老孙头的真凶便逍遥法外了。虽说我在六扇门当值,可老门主大多派我去做些苦力活,抓抓难搞的逃犯什么的,我心思不够细腻,对查询线索着实不怎么在行。”
少年的侧颜线条近乎完美,他眯着眼睛微笑,“巧了,我对查找线索比较在行,对功夫一窍不通,咱俩正好互补,活该做一对好搭档。”
花涴回他一串娇笑。
“那家小子似乎认得你,”越千城继续道:“而且看他的表现,似乎很是害怕你。”
花涴点头,“我也察觉到了,可惜方才没有机会问清楚。”
迈步向前,越千城宽慰她,“没事,咱们还有机会,反正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判结。”
提到刚刚发生的案子,花涴心里又开始堵得慌,她按了按腰间的软鞭,心中叹息道:“很多时候,我会像现在这样子迷茫,究竟怎样才算惩恶扬善,我也说不清楚。就像今日这桩案子,梁儿杀了自己的父亲,他有罪,雯娘为了不耽误他的前程,心甘情愿替儿子顶罪,她亦犯了窝藏包庇之罪,他们母子俩都要接受律法的惩治。可说到底,若不是老孙头长期毒打雯娘,这些罪恶根本就不会发生,他们母子俩是作了恶,然这罪恶的种子是老孙头自己种下的。”
越千城很少去思虑这些事情,也许因他是男儿身,心肠生来就比女孩儿家硬,“律法存在的意义便是这样,”他温言宽解花涴,“它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底线,甭管有什么原因和苦楚,只要跨过了这条底线,便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许有些时候,遵循律法去处置犯人不够人性化,可天下人众多,若没有律法的震慑和约束,人间会彻底乱套,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
花涴认真聆听越千城的话,良久,沉声感慨道:“你说得对,做人要遵守底线,世道才会安宁。”她在六扇门当值,早应该明白并牢牢记住这个道理,可……哎,身为捕快,她的心肠还是不够硬。
仰头看向天际飘浮不定的流云,越千城深吸一口气,“世人皆言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未必全对,有时她们的可恨之处,恰是世人都无法避免的软肋。”
譬如孩子,譬如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