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浮华》剑指东方

2、第 2 章

　　东方启白独坐案前，一卷史书被翻了几页，最终定格在一页上。

　　“大政十九年，春，镇平将军楚尚恩抗击罗平外夷，大胜。班师回朝，途遇天兆，得上苍指引，受命于天，遂率大军破京都十六关，废皇自立，开陈国盛世。……同年登基，年号天统，故史称‘元春之变’。”

　　“天统八年，帝崩，独子礼继位，因礼年幼，故由公主璇监国……”

　　“……境内起乱，流民饿殍百里……璇雷霆压之，国大定。同年底，西秦渡水暗袭，连破五城。璇八百里调将……三帅皆亡。璇欲挂帅出征，边关小将于飞虎违反军令，用一书生之策……大捷。帝悦，欲封侯拜将，小将不敢隐瞒，所道‘非己之功，莫敢领之’。至此书生一事成为奇谭，然而踪迹飘渺，书生终未寻得……”

　　东方启白合上书本，淡淡一笑。

　　这本民间编纂的野史，比宫中传颂的史书更为真实。但谁又能猜到，那几乎被传神的书生，竟会是她这么一位荒诞不羁的……女子？

　　东方启白抬头，案前已跪着一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开口道：“说吧。”

　　黑衣人领命，道：“九大人走后，独自哭泣一个半时辰，后，放了信鹰，再后，策马向东。”

　　东方启白敲了敲案子，眉头渐锁：“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没有立刻走，东方启白挑了挑眉，问道：“还有事？”

　　“属下这几日在民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青楼私宅，都听有人大肆传播当年‘书生安国’的事迹。似有幕后推手，因大人一直在休假，属下未能及时禀报。”

　　“此事何时开始传播？”

　　“属下不知，但来源是北方。”

　　北方能够传到江南，那必是举国尽知了。

　　东方启白遣退了黑衣人，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心中暗骂老东西数次，联想到小九走后的反常，心中一阵烦乱。

　　是夜，万家灯火已经熄灭，长公主房却依旧明亮。数摞高耸的奏折，遮挡了她的脸，只有忽明忽暗的烛光，随着她或点或圈的手腕摇曳。

　　“吱呀~”

　　门房开了一个口，一个宫装的丫鬟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粥碗递了过来，轻轻唤道：“公主，吃点燕窝羹吧。”

　　长公主抬头，一张明媚的仿佛令全天下女子自行惭愧的容颜展露出来，轻轻一笑，摇头道：“我还不饿，批过了这些奏折再吃不迟。”

　　宫女气的双腮鼓鼓，咬牙道：“这可是我足足两个时辰才熬出来的一碗羹，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长公主熬不过，只好接过，吃了一口，点头笑道：“双儿的手艺真好。”

　　眼见主子听话，双儿两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然而长公主只吃了几口，便递还给了她，又埋头在那堆奏折中。

　　双儿噘着嘴，道：“公主，你日夜操劳，这奏折，我看早一天批，晚一天批，都是那么多，你干嘛那么急？你若再这么操劳下去，当心变成了黄脸婆，没人要了！”

　　长公主笔锋一顿，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

　　双儿以为说错了话，好不后悔，连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咱们的长公主，生的美，又温柔，有勇有谋，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哎呀，总之不会没人要的！”

　　可怜双儿没读过几年书，搜肠刮肚也蹦不出几个词儿来，急得脸通红。

　　长公主放下笔，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笑道：“你呀，回头把我给的书多读读，这里是京城，不是北疆。那边民风淳朴开放，也少了几分礼数，可到了京城，一切就得以京城的规矩来，我倒是没什么，切不可让旁人说三道四。”

　　“双儿知错了。”小丫头垂着头，眼珠叽里咕噜乱转，“公主，我听宫里的小真子说，近日皇上在搜集各方才俊的名册，奴婢猜想，谁家的姻缘能惊动得了皇上，你说会不会是给公主选驸马呀？”

　　长公主微微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皇上还说，人要家世清白，长得好看，还要文武双全，无不良嗜好，最好是大英雄大豪杰，不然不般配。”

　　长公主垂下眸子，将那余下的一碗羹吃了，就听双儿叽里呱啦的继续说道：“依我看啊，皇上这次真是用心了，怕是真想给公主你一个惊喜。你每天忧心政事，起早贪黑，哪有女人这么辛苦的？干着男人的活儿，还费力不讨好，公主你不知道，有多少烂嘴丫子的背后说你，都是一群不要脸的！……公主你别难过，皇上肯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双儿看得出来，皇上也舍不得你嫁人。你都不知道，小真子说，皇上都撕了几本名册了，说：就凭这些猪也想娶朕皇姐，也不看看自己德行！哈哈哈，公主你说，咱们皇上怎么那么霸气呢？”

　　长公主莞尔，目光移到打开的奏折上。

　　“……今皇上业已成年，有摄政之才，为仁厚之君……女子监国古未有之，古法不得废！……女子应持家相夫，奉行女德……长公主已二十有五，若再不嫁人，恐于社稷有害，于纲常有害……恭请长公主还政于皇……”

　　类似这样的奏折，这些年比比皆是，她看过，气过，也就淡了。

　　她的弟弟，为人宽厚仁慈倒是不假，却非帝王之才，过于仁厚，本性天真，却寡于决断，事事还要她这个姐姐操心。若非如此，就是还政于皇又能如何？

　　她并不贪恋监国之权，但现在并非还政的最佳时机。

　　近些时日，要求还政的奏折铺天盖地，其中有真心真意希望皇上亲政的，也有随风附和，单纯看不惯她的。

　　不光如此，还有大把的举荐，谁谁家的谁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未有婚配……要于长公主提亲。

　　这些举荐自然被皇上悉数驳回。皇上虽心思单纯，但也不傻，自从几年前闹的那番，举国上下哪个男子敢娶她？奏折举荐的都是一些落魄户，又或为了前程甘愿舍身忘死的亡命徒。

　　真正的才俊，皆视她如虎。

　　长公主闭上眼睛，思绪难平。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二十五了，早过了适婚年纪。早年眼界甚高，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里，而后随着父皇南征北战，蹉跎了光阴，继而父皇重病，临危受命，最后奉行监国……
　　戎马八年，监国四年，原来女儿家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转眼就不见了……

　　是夜，长公主一夜未眠。

　　一大清早，早朝刚罢，未来得及换衣的皇帝楚礼，一路匆匆而来，吓得双儿连声禀告。
　　晨练的长公主收了剑式，见自家弟弟一脸愤慨，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不由眉头一皱，屏退了下人。

　　“礼儿，可是有人惹你不悦？”

　　“不悦？何止是不悦！”楚礼猛灌了一口茶水，愤愤道，“姐姐你不知道，那些个大臣没几个是好东西，天天仁义礼德挂在嘴边，竟是一群混账狗东西！真真是气死我了！”

　　长公主楚璇紧接着坐下，望着弟弟清秀，已渐褪稚气的脸，心中已猜到了大半，故而柔声道：“礼儿你自小就是好脾气，凡事不会计较。是不是有人说了我什么？才让你如此失态。”

　　楚礼沉默一阵，道：“好姐姐，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些日子，我与皇后谈话，时常说起你。她说，这些年苦了你，要我多为你分担，早日能独自处理政事，好让姐姐安心嫁人，不必如此操劳。”

　　“我想也是，这么多年，是我自己不成器，什么事都还要姐姐操心。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却尤不自知……古往今来，少有十六以后成婚的，便是男子，二十五岁娃娃也该成群了。我自知耽误了你，便想着，给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我知道，姐姐你心有乾坤，是个大气魄大智慧的女子，普天下的男子都配不上你。我只是琢磨，找一个你能喜欢的人，这样嫁了，也能一生幸福。”

　　楚璇莞尔一笑，道：“你又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楚礼眼睛一瞪：“当然知道！我还记得你从小说过，你以后长大了，就要嫁给这世上最最英雄的男儿，要让全天下的女人羡慕嫉妒。那人要身穿白衣，面容俊朗，谈笑间指点江山，也能跟你一起并肩行伍……”

　　随着弟弟的话，楚璇的思绪飘荡游走，多少年没有回忆的往事浮现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