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旧梦》唐梅艳

8、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可恶

　　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可恶

　　虽然我觉得我自己并不喜欢江南，但是我却十分在乎他对我的看法，很怕自己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就像那天，我们体育课提前解散了，我突然感觉到肚子有点饿，刚好看到王大胖从小商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包辣条，远远的就能问到辣条的味道。我问：“大胖，你买的那个是什么辣条？”

　　“这个啊，左边这个是过桥米线，右边这个是牛肉拉面，过桥米线是新牌子，牛肉拉面是老牌子，如果你想吃辣就买过桥米线，如果你想吃麻就买牛肉拉面……”在辣条方面，大胖称得上是老师傅了。

　　“嗯嗯，知道了。”也真是，王大胖说得那样大声，肯定要被别人知道了。我往周边扫视了一下，幸好江南不在，他现在正在和班里的几个男同学打篮球，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教室。而且据我平常的观察，体育课同学们都出去玩了，教室里一般没有人。这样想来就更加坚定了我买辣条的决心了，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辣条了，我今天是下定决心了，买完之后我赶紧塞进衣服口袋里，急匆匆往教室走去。

　　走进教室，果真跟我想的一样，教室里没有人，正好为我提供一个吃辣条的环境和契机，我有点窃喜。低着头在自己的座位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买的是过桥米线，辣得我变成了香肠嘴，我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教室外面有没有人进来，毕竟我觉得辣条这种东西吃起来还是有点损形象的。

　　外面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而且快要吃完了，我也就抬起了头来吃，没想到就在抬起头的这一刹那，江南刚好走进教室！我赶紧把辣条塞进桌子里，假装起看书的样子来。

　　“就你一个人在教室吗？”他问我。

　　我不敢回他话，用课本捂住了口鼻，我的嘴巴被辣成了香肠嘴，周边辣条的味道还没有消散，一说话肯定暴露了我吃麻辣的事实。原来他是回来喝水的，当他走进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找条缝钻进去，他肯定想不到我居然是一个吃辣条的人，糟了糟了，他肯定觉得我有很多不好的习惯。

　　他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尴尬，看到我桌子上的水瓶空了，去接水的时候帮我也接了一瓶水，然后他就出去了，好像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等他走出教室后，我才舒了一口气，但愿他什么也没看到。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初三，班里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因长期夜不归宿被学校开除了，他的“狐朋狗友”们不在了，他好像一时变得孤独起来。我好像渐渐地能够走进他的世界，懂得他的苦闷。

　　他虽然比起之前是努力很多了，但是他落下的功课太多，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初三上学期结束时，他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里开头好像把整个初中都回忆了一遍，可是结尾的时候却出乎我的意料。那些话，当时在我的脑海里回旋了好久。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可我不知道怎样去吸引你的目光，你那样优秀，而我是那样差劲。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站在一条线上，所以我欺负你，想引起你的注意，可是看你难过我又心疼，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惹你。直到后来看了你的日记，原来我的形象在你心里是那样糟糕，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改变，有一天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上，用优秀去吸引你。我本以为自己上完初中就会跟着兄弟们去打工，去浪迹天涯，是你让我有了梦想，我想和你一起读高中、读大学，陪你走过青春年华。”

　　不知道为什么，看完这封信我忍不住哭了出来，突然觉得庆幸有这个人的存在。我想起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有那么多的经历，似乎每段经历都镌刻着他的名字。曾经以为那是痛苦的，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多了几分色彩，青春多了几分点缀。我好像觉得他已经住进我的心里了，他每日的纸条，他刚劲的字眼，他帅气的面容，他霸道背后的温柔，好像让我无法抗拒。我沉醉在他的喜欢里，心潮澎湃，但是表面上却是那样风平浪静。

　　我没给他什么回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上课时总忍不住往后看看他，虽然假装是看别人，不让他看出我的心思。我那么渴求着眼神的相遇，但相遇时又是那样的羞怯。或许，那时候的感情都是这样，在喜欢与不喜欢中犹豫不决，在承认与不承认中备受折磨。

　　如果总是记着一个人的坏，就很容易忽视一个人的好。如果抛开那些坏，江南其实还是挺好的。

　　为了保持队伍整齐以及整体美观，我们初中时学校就规定每天做课间操穿校服。那天早上出宿舍的时候我走得太急，居然忘记带上我的校服，当我知道自己没有没带校服时吓了一跳！

　　关键是我们那时候宿舍阿姨特别凶，我们都是见识过的，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她的怒号。她的那句“我看看哪个宿舍还在讲话！再讲话我就把你们揪出来，到操场上讲饱去！”她的那句话很长时间成为学生的阴影，很多女生都管她叫“老巫婆”。

　　而且学校也规定宿舍课间是不开门的，但是我还是想试试，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做操时就我一个人特立独行地没穿校服，老师和同学会怎么说我，而且班里的同学对我的印象就不是很好。

　　我想我尽量语气好点，表现得真诚，或许阿姨会网开一面，尽管我也知道希望不大。

　　“阿姨，对不起，我的校服今早上忘记带出去了，能麻烦您为我开个门吗？”我敲着铁门，语气很诚恳。“总是忘记拿这样，忘记拿那样！一个学生忘记一次我就开一次，几百个学生忘记我就得开几百次门！再说了，我给你开了门，丢了东西你负得起责嘛！我不会帮你开门的……”宿舍阿姨火冒三丈地训斥了我一顿。

　　看来真的是没办法进去，我便开始往操场上走，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老巫婆！”

　　“哟，我没听错吧，我们班长大人没带校服？夏雨默也会骂人？”江南在后面说着，吓了我一大跳。

　　“一天就知道幸灾乐祸，你能不能除了幸灾乐祸做点其他的事啊？”我觉得有些烦躁。

　　他说着就脱下自己的校服，一只手递给我，“喏，我从来就没想过对你幸灾乐祸，而且是你开心我就开心，你难过我就难过。”递给我之后他就跑了。

　　“喂，你给我了你怎么办？”我有点感动，但也担心他的处境。“没事，我不怕！”说着他就跑到了操场上，跟小鸡打闹在一起。

　　他跑过去的时候，他白色衬衣的衣角微微扬起，像极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像一阵拂过我脸颊的清风。

　　班主任过来巡查了，只见江南穿着他的白色衬衣，在一堆校服中间格外抢眼，我知道，大事又不妙了。

　　“江南！你为什么不穿校服？”班主任对着江南就是一阵怒吼。

　　“我忘记带了。”江南回答道。

　　“忘了，别人没忘，就你忘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班主任又是一顿训斥，但是江南对这些早就有免疫力了，他见我回头看他，对着我笑了笑，像是在说没事。

　　这是我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而且是江南的衣服，我忍不住闻了闻他的衣袖，是阳光的味道，是江南的味道。

　　我慢慢地跟他熟悉了，好像他也不是那么可恶，甚至有点儿可爱，或者，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也时而跟他开开玩笑。

　　“跟你说，你别说出去，我有个曾用名，叫江英明。”他在课间的时候像跟我说大秘密一样告诉我。

　　“哈哈哈，你真逗，你爸妈怎么想的，再怎么样，起名字也不应该用反语吧！”我总能被他逗笑。

　　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了他我的一个秘密，叫他靠近，低声耳语道:“我也有个曾用名，叫夏爱玲，你可别说出去。”

　　他居然夸张地大笑起来，停都停不下来，“你怎么不叫张爱玲啊！你连她一半的文采都没有还敢跟她起一样的名字，不知天高地厚。”他丝毫不给我颜面地说着。

　　“哼，你再说一遍试试！”我假装生气不理他，这样的小吵小闹就一直在生活中上演着。

　　他有事没事就爱在本子上画我，我总是被他画得丑丑的，永远是个三角形的脑袋。我的脸比较长，他就常常打趣着要拿尺子量我脸的长度。

　　当然，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必定会找到他的死穴，让他难堪。我无意间发现他额头上有个胎记，我总拿着嘲笑他，有时还撩开他的头发来看，傻傻地，笑得很开心。我还常常拿尺子量他头的半径，给他起个外号叫“大头”。还常常对着他唱：“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我有额头……”

　　那时候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跟我们说起苏轼和苏小妹的趣事，反倒也变成了我和江南互相伤害的利器。

　　“‘去年一滴相思泪，今日方流到腮边’，这哪说的是苏轼，说的分明就是你嘛！哈哈哈！”他简直笑到疯狂的状态。

　　“我看你头那么大，才是真正的‘莲步未离香格下，额头已到画堂前’吧！”我是不甘示弱的。他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我必定会敲他脑袋，他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六月慢慢地来了，蝉开始鸣叫，我们开始脱掉厚衣服，穿上短袖。心也开始卸掉包袱，装下一个目标拼命前进。

　　我们县里只有一所重点高中，我也开始偶尔担忧，倒不是担忧自己不能考上，而是担忧他不会跟我在一起。后来我还是回了他一张纸条，很工整地写着“加油，希望与你在一中相遇”几个字。尽管我丝毫不提感情的事，但就这几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听说，他把那张纸条贴在床头边上，时刻提醒着他努力学习。他的头脑很灵活，努力起来进步很快，老师也开始把他拉出黑名单，时不时会表扬他。

　　慢慢地，我好像越发地觉得他可爱，但是我还是不敢面对他，总是躲着，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