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63、第七章 黎明之后

　　就这样，普绪克出逃的插曲结束了。要说之前的来龙去脉，后来的人们总会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的神误打误撞爱上凡人少女，然后让人把少女作为祭品献给自己，后来虽然出了岔子，倒也赢得女方对他死心塌地，最后历经千难万险，双方破镜重圆的故事；又或者是一个貌美女子被迫嫁给素不相识的丈夫，却在往后的日子里发现他就是真爱的故事。本来也不必多费唇舌加以赘述，但如果事情就这么到此为止，那就太无趣了。
　　此际，阿芙洛狄忒的宝座上开出了灿烂的鲜花。从海边沐浴归来，焦急等待收取情人信件的女神见她的信使至今未归，又看见这些一夜之间从石头里长出来的花儿，就隐约猜到了个中缘由。不过，伟大的爱情女神向来见证无数爱情悲剧，便更加谨慎，自然不愿轻易相信此种世间少有的奇迹。于是她派遣她的新宠儿，一只夜莺前去视察情况，顺便瞧瞧厄洛斯有没有偷懒。
　　最美丽的女神询问她的使者：
　　“他们分别在哪里，在干什么？请你如实告诉我。”
　　这只夜莺，也就是先前提到的那只狡猾的神鸟，近来十分厌恶小爱神夫妇，再加上不懂得难为情，便毫不避讳地答道：
　　“您的信使和令公子整晚都在一起，在他们自己的寝宫里，女神。他们在浴池中亲热相拥，翻/云/覆/雨，如胶似漆。”
　　“这像什么话，我交代给厄洛斯办的事呢？怎么没有消息？”阿芙洛狄忒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您不需要问，我想。厄洛斯殿下他现在正搂着那姑娘睡得正酣。”夜莺眼也不眨一下，面对着女神愠怒的双眸平静地答道，虽然它感到从女神的碧绿色双眸里散发出来的光辉快要把它刺/穿了。
　　“你倒是挺老实。但如果你总是如此口无遮拦，恐怕也得给我惹麻烦。”阿芙洛狄忒听完没好气地说。她从宝座上站起来，无奈地摆了摆手，那支纤纤玉臂上缀着的金镯子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给我离开这儿，回你的亚细亚老家去，我需要你的时候才过来，明白吗？“
　　且不说她的信使丢下职责跑去谈情说爱，她更介怀的是自从儿子结婚以后，她就忙上加忙。本来她就不很赞成他们的婚事，总是担心夫妻俩要弄出些乱子来让她操心，这回再让他俩一折腾，她的计划全打乱了。她最引以为豪的儿子竟然如此任性，一想到上次他为了普绪克来找她的麻烦，险些让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毁于一旦，她就又失望又心寒。
　　“小别胜新婚嘛，再听话的小伙子也有自己的温柔乡不是吗。”夜莺走之前，如此安慰女神，不料却让她更生气了。
　　另一边，厄洛斯已经醒来。他的一只手臂搁在普绪克的胸口，那些像百合花瓣一样的肌肤便随着女子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几缕凌乱的黑发扫过他的鼻尖，弄得他发痒。见普绪克尚未睁眼，他翻身去吻了吻她的发凉的肩膀。
　　作为神，他几乎不需要睡觉，就连小憩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只有当他真正放松的时候，才会睡着。实际上正式结婚以后，他也很少和普绪克一起入睡。·曾经有一两次，在那个神秘的山谷里，即便他正伏在她的汗湿的肩头休息，也不得不保持警惕，担心被母亲派来的使者发现。他抚摸着普绪克的发稍，想到了过去的种种，委实觉得不可思议，便起身套上丝质晨衣，小心翼翼地抱起未着寸缕的女子，来到了浴池边。
　　水里飘满红白各色的玫瑰花瓣，遮住了彼此的身躯。普绪克仍未醒来，她安静地躺在丈夫的怀抱里，身体浸在温热的池水中，偶尔发出舒缓的叹息。厄洛斯盯着那些游荡在女子白皙肌体上的湿漉漉的黑发，惊觉怀里的爱人在水中几乎轻得不像样。他自认为从初次相见再到肌肤之亲，便早已对她了如指掌，对她的一切烂熟于心，但经过岁月沉淀，年轻姑娘的身躯里竟然蕴藏了其他的秘密，这是他作为富有远见的神明也尚未洞悉到的。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普绪克与他争辩时曾说的话，但现在她却欲言又止。当他用亲吻替她缓解肩上的伤痛，用爱抚替她治愈脚上的伤口时，像火山一样压抑了许久的爱/欲便将他们卷入到靡艳的情事中，直到黎明再次到来，双方才在彼此的战栗中颓然倒下，沉沉睡去。她的腰肢在他的掌下妖冶地微摆着，被握住的肩因欢/愉而颤抖，那些可爱的水珠就从她身上掉下来，和四溅的水花一起，化作白色的花瓣，洒向光洁神圣的躯体。他从未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凝视过她的眼泪，那些快乐的泪珠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光明，就像遥远的星辰似的。
　　可惜普绪克的眼泪没有变成任何东西，否则他一定会将它们收集起来，做成永久珍藏的宝石，厄洛斯无不遗憾地想着。岁月不会带走诸神的青春，却为无暇少女增添了一种更加迷人的韵味。他爱她，当他喘着粗气匍匐在她身上时，甚至禁不住在那优雅的肩头留下了深深的齿痕。他们之间还有些问题等待解决，但那需要时间，也许时间什么也无法改变，也许改变就在明天。尽管如此，他知道她不会再离开他了，并将主宰他的快乐，充实他的未来。
　　普绪克逐渐醒来，厄洛斯关切地问她伤口是否还在疼痛。
　　“好多了，昨晚足够让我忘记伤痛。”普绪克依偎在丈夫怀里，指尖在他湿透的胸口漫无目的地画着图案，就像在画某种符咒。云雨之后的余韵还停留在她身体里。从温柔到粗暴，她想到昨晚厄洛斯对待她的方式，并在他疯狂的爱中体会到了嗜虐带来的极乐。
　　有人会认为他们的传说实属谬误，但那不重要，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真相，有人希望他们永远彼此分离，但这也不重要，普绪克想。除非这个抱着她的男子不愿再爱她，除非彼此的生命终结，她才会妥协。千年以后，他们的故事也许会流传出上千个版本，但最真实的故事只能有一个，只有他们才是故事的主宰。
　　“在想什么？”厄洛斯抓住胸前那只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没什么……早上好。”普绪克红着脸笑了，伸出湿漉漉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抬头去亲吻他。厄洛斯顺势搂住女子的腰，享受这一主动的温柔。如此场景，恐怕再故作矜持的人儿也会动心，禁不住想和谁恋爱。再度点燃的爱火啊，就连这池水也不能将之熄灭。如果水也有思想，恐怕看见这对在它的怀抱里亲昵的宁馨儿时，它也会禁不住想要投向另一片水域的怀抱的。
　　盖乌斯一夜未眠，他又冷又饿地四处乱窜，未曾想在浴池边的花丛后撞见了这一幕。他战战兢兢地捂住了嘴，好让自己不发出惊呼，又怕惊扰了池中温存的男女神祇，只得屏气凝神，警觉地躲进了暗处。虽然他不是蓄意偷窥，因为他知道，神的任何事情都不容许凡人任意窥视，但昨晚对他来说记忆犹新。水声和鸽子的叫声中夹杂着一些别的声音，令他难以自持，像女子的娇/吟，像低沉的笑声，又像难耐的喘/息。他偶然听见了一些对话，更加确信这个正在和爱神接吻的女子便是普绪克。一切都由于，他早已一睹芳容。
　　尊敬的执政官阁下 我以我的家族名誉担保，我看到的一切属实……倘若我足够幸运活着回到真实的人间。请您把这故事讲给您的同僚，他们会喜欢的……我将这故事呈上，也许他能推选我做下一任大法官【注】这样一来，我会有扛着法/西/斯的扈从护送，我要将塞克斯塔（人名）定罪，谁教这小子整天跟在长官身后狐假虎威，竟然瞧不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盖乌斯如此想着，双手（现在是两只前爪）却不断发抖，甚至恨不得立即掏出纸笔来描绘眼前的宫殿和天神——如果他还能找到随身携带的芦杆笔和莎草纸的话。
　　“我一直想知道，当初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金箭？”普绪克亲吻过丈夫后，低声好奇地问。
　　“事实上……我欺骗了我的母亲，现在想来是如此。”厄洛斯说，尽管有些答非所问，不过这时他将注意力转移向了浴池边的毛茛花丛下。
　　“什么？”普绪克不解地追问，但厄洛斯仍紧盯着不远处。末了他将手放在她肩上，附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有个冒失的客人闯了进来，你就待在这里，别害怕，我很快就回来。”
　　“那是谁？”普绪克蹙着眉将赤/裸的身体藏进水里，双臂抱紧前胸。
　　“也许是个可怜的家伙。”厄洛斯摇摇头答道，接着上了岸，赤脚走向花丛。
　　脚步声越来越近，盖乌斯听得提心吊胆，胆颤心惊。很快，一只手将他从花丛中拎了出来。
　　“喂，你这小偷，这下你可逃不了啦。”厄洛斯拎着猫的后颈皮，把它扔在了大理石地板上。介于要审问它，他首先恢复了它说话的能力。
　　“哎哟，您可冤枉我了，即便今天我要被杀死一百次，我还是得为我的名誉稍作辩解。”盖乌斯语无伦次地抢白道，“尽管我现在是百口莫辩，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也须得将真相阐明，对着奥林匹斯之荣光，对着尼罗河之潮水，我发誓绝无半点虚言！唉！一切都源于有位神要我来取一把神弓，还把我从睡梦中送到了此片圣域。我要是不照做，就小命不保呀。不过，当我一见到这宏伟的宫殿，我就知道我身在何处了，在那时，我羞愧不已，再无颜面对诸神和任何人。尤其像您这样的大人物 ，我是万万不敢冒犯的。方才见您正和女神温存，我也不敢打搅，只好躲了起来。”
　　“未得允许就擅自拿走主人的东西，那就叫偷，你要是有一丁点羞耻之心，太阳也会从西边出来。”厄洛斯鄙夷地注视富商，“你可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不过现在我知道是谁指使你来的了。他以为我对凡人没有防备，可惜打错了主意。至于你，你总该为你的冒失而无礼的渎神行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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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注】古罗马的大法官是根据罗马统治发展的需要，从执政官的职权中分离出来的，地位仅次于执政官，享有在其职责范围的法律方面的最高权威。他与执政官在内的其它长官，是国家内独立行使职权的高级官吏，有资格坐镶有象牙的折凳，故又称为“牙座官”，退职后可任元老院中第一等级的元老，是享有特权的阶层。
前面提到的法X斯是 (拉丁语fasces的译音)原指中间插着一把斧头的"束棒"，为古罗马执法官吏的权力标志。现象征强权、暴力、恐怖统治，对外侵略掠夺，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极端独/裁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