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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章 完璧归赵 ...

  •   “你……”普绪克盯着这个由丈夫变成的女神,先是惊艳,然后是一阵恼怒。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又总是做出些荒唐的举止来,教她无可奈何。“你这样说,那么你愿意和一个又脏又丑的流浪汉走在一起吗?”她注视着女子柔润的面容,不确定接下来的举动是否会激怒对方,但又不甘心在这场角逐中败下阵来,便迅速施展神力,让自己变成一个了衣衫褴褛的老人,并且几乎就在同时,一丝胜利的喜悦涌上她的心头。因为无可避免地,厄洛斯看上去有些困惑,尽管这种困惑是及其短暂的。
      很快他就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我非完全意义上的男人,也并非女子。我现在形同怪物,甚至不能……给与一个女人所需要的快乐。”普绪克继续用她的清冷的声音告诫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么我要告辞了,女神还等着我为她取信。” 此时厄洛斯正一步步地再次向她靠近,但她拒绝退缩,直到彼此的距离近在咫尺。
      阿芙洛狄忒母子之间很早就存在一些分歧,此事众神皆知。既然阿芙洛狄忒让你做信使,那么她会信守承诺,避免你再度陷入困境。普绪克如此这般地回忆着劝诱女神珀托的话,却不由得再次担忧起来。
      “看着我。”厄洛斯说着,拉过普绪克的手,现在他眼里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目光。普绪克的手颤动了一下,但她没有挣脱他,也许是没有胆量,也许是放弃了挣扎。厄洛斯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面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肮脏又粗犷,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辉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哦,他的怯懦又勇敢,脆弱又强大的灵魂!残忍但温柔的妻子!她逃避他,但又不惧怕直面他,还用这副老头的假皮囊挖苦他,倔强地与他对抗,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倍感滑稽与情/趣。
      “难道你认为我爱你只是因为外表或身份吗?”他的一只手抚上她的面纱,再次试图揭下它,因为她把它用一个小发夹固定在了头顶。“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宽恕一位刻薄的母亲的?当她不停地抱怨甚至憎恨你的出生时,你却在祈祷她的美丽与幸福,还有安菲克勒斯兄弟,他们曾告诉我——”
      “别说了!”普绪克忽然拨开了他的手,痛苦地摇着头,“求你了,我不想知道,我不想……”她如此说着,心中的悲伤也如同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眼泪夺眶而出,她挣扎着试图抽身逃离,但由于力量悬殊,厄洛斯索性紧紧地抱住了她。出于本能,她的身体僵住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到那件事。”他把手放到她的背上,感受到她在他的怀里逐渐平静下来。他以为她会歇斯底里地尖叫,或者再咬他一口,但她没有,而是选择了饮泣吞声,这反倒令他有些无所适从。约莫过了许久,抽泣声停止了,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轻声说:“别害怕,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一个妙龄女郎在安慰一个痛哭流涕的老头,这场景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奇怪,兴许还认为这是个能干的女儿在安慰她的窝囊父亲。若不是亲眼所见,盖乌斯认为自己永远也无法相信听过的典故里包含着如此多的事实。神是如此真实,就站在他面前,像人一样哭泣,相拥。他敬业地想到对于新公民的教化工作,但一想到他们的最高领袖也要将面前这些与人同形同性的生物奉为至高无上的教条,就不寒而栗。
      普绪克依旧维持着老者的模样,一言不发。只要我不变回原样,便什么都不会发生,今晚将相安无事。她想着,直到厄洛斯温热的手抚上她的布满皱纹的脸,之前那些令她羞愧的念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羞愧和恐惧会杀了我,但我得活下去。如果赫拉和我的母亲了解我的处境,她们也会赞同我的做法,一个真正高贵的女人应该做的。她想,她曾遭受的指责远不如她背负的责任重要。
      “你变成这样是为了逃避我。”厄洛斯深情地把手放在她的脖颈上,“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回家。我得为我过往的行为道歉。”
      “当你把这里变成我的牢房的时候,我真希望我已经死了。我不在乎你把房间装饰得多漂亮,甚至所有的黑暗我都能忍受,但唯独有一点,我无法妥协。我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少女了,我不禁想要拼命保护我的孩子……”普绪克说,“有人说我疯了,但我承认,如果是为了孩子,我甘愿做一个疯狂的母亲。”
      她的眼里充满了忧伤,这让厄洛斯有些愧疚。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母亲,阿芙洛狄忒是如何勇敢地保护刚出生的儿子的;想起了一位有名的凡间母亲,痛失爱女的克吕泰墨斯特拉最后的疯狂,甚至,还有那位不知名的冷酷的黑衣王后【注1】,她为她早逝的独生女所流下的隐忍的眼泪。
      “现在,我宣布,孩子永远不会成为我要挟你的理由,也不会成为你的顾虑。并且你会得到应得的自由。”厄洛斯叹了口气说。尽管他认为自己能否兑现承诺还尚存疑,但为了取悦他失而复得的妻子,他只得暂且妥协。
      “真的吗?”普绪克问。她的声音很小,就像一种试探。“即使我是个男人?”她又问。
      “我永远不会以附加条件爱你。”厄洛斯说,“因为我爱的是你,是普绪克本身,无论你是男人,女人,或者其他人。”
      这次他的话语里无半点犹疑。语毕,他虽惴惴不安,但仍胸有成竹。
      “对我来说,你永远是个谜……”普绪克微笑了,沉吟片刻,并变回了美少年。她冲动地伸出手,抚过厄洛斯手腕上的伤痕,看着暗红的伤口在神力的治愈下缓缓愈合。
      “但我不会出卖或者背叛你,永远不会。”厄洛斯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你的脚还疼吗?”他关切地问。
      “不疼了。”普绪克说。她的身体开始像火焰一样滚烫,熟悉的感觉萦绕着她。她竭力抑制着内心疯狂的念头,似乎只要再和厄洛斯说上一句话,她将重蹈覆辙,将原本清澈的泉水搅成一片污泥。
      “但愿如此。”厄洛斯让面纱继续罩在她的头上,并没有掀开它,同时他也觉察到了什么。当他正要拥抱面前的年轻男子时,他惊讶地将手停留在洁白的面纱上。面纱下那张娇艳的女神的面容又回来了,阿芙洛狄忒的法术自动解除了!
      庭院里到处弥漫着无花果和玫瑰的幽香,缕缕月光和从山里传来的幽远笛声汇合到一起,煽动着多情善感的爱神的心。面前的女子头戴白纱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新娘,而他仿佛回到了那座山头,正焦躁又欣喜地等待迎娶她。
      他又在普绪克身上发现了一种小小的,令人怜爱的举动——这时她正在发呆,像暴露在猎人的弓箭之下的小鹿,在自身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不知所措。不管怎么说,她变回原样于他而言等同于解除了武装。他稍稍低下头,捏住她的下颌,想要亲吻她。
      “不,不行……”普绪克低声抗拒着。她感到厄洛斯的灵巧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吻上了她的干裂的唇,芳香的气味萦绕着彼此的唇齿。在愈加热烈的亲吻中,她几乎难以呼吸。不过他的另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他身上散发着诱人的幽香,迫使她情不自禁地仰头回吻他。这时他冲动地扯掉了她的面纱,试图将她拥得更紧,但很快她就开始挣扎。
      “怎么了?”厄洛斯不解地问。甜蜜的亲吻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普绪克就喘息着推开了他的胸膛。她从他怀里挣脱,然后把手按在疼痛的右肩上,想到阿芙洛狄忒的警告,她说:“我想我大概不能爱你。”
      显然阿芙洛狄忒认为她遭受了背叛,她不会饶恕我的。普绪克如此想着,仿佛掉进了冰冷的深渊,又仿佛置身于炙热的火焰中,情/欲与责任的折磨已令她几近崩溃。当她狠心地推开厄洛斯并转身离开时,她似乎听见暗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冷静点!普绪克。”厄洛斯追了上来,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你不必逃,这于事无补。”
      话音刚落,一道花环拦住了女子的去路。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普绪克转过身,那双明眸里再次噙满迷茫和悲伤的泪水。“我是一个诅咒缠身的人。”
      “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否则你永远是她的奴隶。”厄洛斯揽过她的肩,意有所指地说,同时用拇指为她揩去了眼泪。
      “别再自欺欺人了。即便中了铅箭,即便有人(此处暗指他的母亲)发布不合理的禁令,你依旧会属于这里。”他说。见普绪克不作声,他在她耳边低语,“无论如何,你的眼睛和身体不会说谎,我们仍旧属于彼此。”
      多说无益,他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不过千言万语似乎都已失去了意义,女子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便是明证。
      此际,那被主人遗忘的纱巾被风吹走,落入凡间的山野,变成了一汪清泉。
      “那是什么?”普绪克忽然注意到了厄洛斯藏在身后的东西。那是朵镂空的纯金玫瑰,它有着轻盈的枝干,看上去像支金箭的箭尾。它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让她感到疑惑。但很快她就相信,这是他的得意武器,用来对付某个人的。
      “我忘了把它放回去,落在花园里了。”厄洛斯解释说。他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尖,显然他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接着他抬手正要召唤吕波里前来收取金箭,但普绪克阻止了他。
      “你为什么不用它呢?“她低头轻声问,似乎已经猜到了它的用途。
      “它可能会胜过目前我手中所有的金箭,并且是一支可怕的毒箭。所以我不想用它来刺伤你。”厄洛斯说。他把手放在普绪克胸前,手指轻叩着她的锁骨。他的目光变得严肃,甚至阴沉,“你会成为激/情的奴隶,像尘土一样卑微,像毒蛇一样放/荡。一想到我在你身边,你便会堕入欲/望的海洋,没有我,你会生不如死。 “他的手移到了她的腰部,嘴唇靠近她的耳朵,他的呼吸甚至让她感到一阵刺痛。“你会比任何时候都贪恋我,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否则,你会又一次受到折磨。”
      “让我瞧一眼这厉害的箭吧。”普绪克忽然虔诚地请求道。厄洛斯笑了,他为她的好奇心无奈。但是,下一刻他就不得不露出惊异的神情——普绪克从他手中小心地接过金箭,旋即便不由分说将它狠狠地刺入手腕,并划破了皮肤。
      “亲爱的你不必——”厄洛斯立即夺过了箭,试图查看她的伤口。
      “我想我需要它为我解除痛苦和负罪感。”普绪克后退一步,按着手上的伤口说。此时她的血正不断滴落在地上,开出妖冶的花朵。她直视着厄洛斯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流着热泪向他宣告:
      “如果曾经有什么东西使得我们互相折磨,我现在保证,它永远消失了。即便因此而受罚,我心甘情愿。”
      沾有女神鲜血的金箭猝然落地,在寂静空旷的黑夜中砸出神秘的声响。
      爱情总是不合法的,合法的爱情是死亡了的爱情。
      “没有人能责备你。如果有人仅仅因为你我相爱而伤害你,或者试图诅咒你,那么那个人也将遭受更残酷的惩罚。”厄洛斯正色道。这时银色的月光为他全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他用坚毅的眼神凝视着受伤的女子,“现在,我将再次聘你永远归我为妻,以仁义,公平,慈爱,怜悯聘你归我。你从水中经过,我必与你同在;你趟过江河,水必不漫过你;你从烈火中穿行,必不被烧,火焰也不着在你身上。你站在诸神中间,妒忌你的人必自取其咎。你的诅咒我无法消除,但我将永远保护你。”
      阿芙洛狄忒,原谅我。普绪克对自己说。她开始越来越爱厄洛斯,她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他的话语和声音比阿波罗的唱诗班唱出的赞歌还要美,让她恨不得立刻扑到他的怀里去。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注视下战栗,并且从中生出一种她羞于承认的快乐,尽管现在他尚未触碰到她。她感觉自己身心都要燃烧起来了。厄洛斯张开双臂拥抱她,但很快她就不得不再度推开他。
      “等等……”她窘迫地说着,跑到水边,跳了下去,希望借凉水恢复理智,不料水只有及腰深。“我又犯错了,我不应该如此冲动。“她懊悔地盯着水面,只见厄洛斯也跟着她降落到了水中。
      “这就是金箭的力量,无论中箭者作何努力都将无济于事。”厄洛斯拉起她的手,为她抹平伤口,换了一种戏谑的口吻,“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你的确在无意之中犯了罪,命运女神让你为金箭所伤是对你的惩罚……你是个罪人,但你的清/白永远属于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说完,不待她反应,他将她拉进了怀里。
      “我到底有什么罪?”普绪克不解地问。与此同时她肩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在折磨我,后来我离开了你,仍然感到在受折磨。”厄洛斯嗅着她的黑发,“直到现在,你仍教人无可奈何。”
      宽恕是最甜蜜的复仇。普绪克永远记得赫拉的这句忠告。所以她会宽恕她的丈夫,但耳畔这番话让她不明就里,同时也有些恼怒。厄洛斯怎么能这么说呢。到现在他的言下之意都坚称是她引诱了自己,可他们直到婚前都素不相识,更别谈引诱了。她这样思索着,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反驳,便趁厄洛斯不备,低头在他裸/露的肩上咬了一口。
      爱神没有躲开,让女子在他肩上留下了牙印——确切地说,快要出血了,但是对他来讲这简直和被猫崽挠被野兔咬没什么区别。他可爱的妻子又回来了。当他再次亲吻她时,几乎令她瘫倒在他怀里。周围水花四溅,它们凉爽彻骨,却浇不灭欢腾的火焰。很快,他将她拦腰抱起,准备离开。
      普绪克将手臂搭在丈夫的脖子上,现在肩上的伤痛让她脸色苍白得像垂死之人,但她依旧深情仰视着他深沉的双目。尽管这令她在他眼中显得有些妖异。冲动的潮水击打着她年轻的心,一波更胜一波。幽暗中,她表情平静,仿佛着了魔似的说出了压抑已久的请求:
      “祝福我,脱下我的衣服吧。”
      “我会替你抹去一切伤痛。”厄洛斯柔声说。他对她微笑,既不欣喜亦不惊讶。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即本卷第二章中出现的王后。
    晚安各位。可能要月底才能更了。我很想看普绪克强硬一次,其实。对了,厄洛斯爱上普绪克并不完全因为金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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