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25、洛阳

　　距离上任的还早，岳箫自然也不急着往洛阳赶。因而这一路走走停停，却是走了近一个月才到。
　　洛阳，大晋帝都。
　　巍峨的城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夹在其中，缓缓前行。
　　岳箫掀起轿帘，看向了那城门上愈发清晰的“洛阳”二字。看过许久，他便又放下轿帘，看向了一旁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苏琬，他知道他只是不想看罢了。
　　这座城于他们而言，既是想回，又是不愿再回来，可若说不想，却又是一定要回来的。这番纠结，苏琬怕是比他更甚。
　　故此他也不提此事，一路无言，马车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了司隶校尉府门口。
　　苏琬此刻才睁开眼睛，取出了一方面纱戴好，下了车。
　　进门之时左右看了看，门外并未有人看守，想岳箫回来的消息该是还没传开，许是没有什么人知道。
　　不过门内便不是此等光景了，一见他来，一群人便一下子迎了上来。
　　岳箫素来不喜欢府中有许多人，因此府上的差役一直很少，哪怕他身为五品刺史，也是如此。可那毕竟是在徐州，多少也是天高皇帝远，不合规制也无妨，可回了这洛阳城，便不得不注意些了。
　　来的路上苏琬便与岳箫商议，如今还记得他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但凡是知道的，都是要紧的人，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他怎么说也早已是个“死人”了，还是暂且隐瞒下他的身份，在外面不露出真颜，并让其他人也不要称呼他苏琬这个名字。左右想了一个大家都还算熟悉名字，便是取了他的字，称他为玉琰。甚至让度望阁中之人，也全部称呼他为先生。
　　不过对于苏琬不愿易容这件事，岳箫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他也从未见过苏琬易容成别的摸样，最多也不过是将华韡易容成他的摸样，便是能理解几分了。
　　岳箫现在无事，不过是在府中安置下来，可将所有的物品都收拾好了，却也是入夜了。
　　如今也是平安到了这里，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左右也是到了这里，总不会第一日便有人过来杀他，因而暂且先不想这些事了，好好休息一晚才是要紧。
　　第二日天明之时，阳光还未照入他的房间，他便被一阵舞剑的声音吵醒了。开了门向外一看，舞剑的竟是苏琬。
　　他看了一会，见他所舞的剑法并不是那套用来修身养性的剑法，而是尽尘山庄的剑法。剑势凌厉，招招逼人，这是可用来杀人的。
　　苏琬才舞出几招，一个跃起身体便是支撑不住，一下子摔了下来。一时竟无法起身，伏在地上好一阵咳。
　　“好好地，你怎么想起练剑了？”岳箫上前扶起他，顺手便接了他的剑，一看竟是一柄从未见过的利剑。
　　“只是想练就练了。”苏琬笑了笑，好似对方才之事没有丝毫在意。
　　“今日出去走走吧，我也想看看，我岳家的老宅如今成了什么摸样。”岳箫待他恢复了些才道。
　　“我也想看看，苏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苏琬眯着眼睛，看了看才升起的太阳。
　　岳家从前的宅院还立在那里，只是仿佛荒废了一般，门上结了无数蜘蛛网，杂草丛生，看上去竟是比从前所见的那些鬼宅还要可怖。
　　许是惧怕岳箫的名声，这宅子没有人接手，说来在这洛阳城内这等好位置会立着这样一座宅子，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仿佛是料到了岳箫会再回来，将这座宅院夺回去，便索性放在那里等着岳箫回来。
　　苏琬想去看看苏家从前的宅子，岳箫张了张口，想拦却没拦，任由他去了，只有苏玘跟着他一同去。苏家宅子当年成了一片废墟，从此便荒废了，在岳箫离开洛阳之时，那里还是一片废墟，没有丝毫变动。
　　眼前不过是一片废砖瓦砾，哪里还有什么苏家。当年他在爆炸前逃出苏家，却从没见过这一片废墟。
　　看着眼前这一切，从前的一切仿佛再次回放在他的面前。震动的地面，冲天的火光，他倒在地上看见的那团腾空而起的烟雾，以及砍在他身上的刀剑。
　　他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几乎要将牙咬碎，手上也不禁握紧了拳，指甲几乎都要陷进手掌中。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差点便要摔倒，多亏苏玘在一旁扶了他一下。
　　“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也没有比你好好的更重要的了。”苏玘不愿再回想那日之景，她记得岳箫在仍冒着烟雾的废墟中拼命的挖，将带着尽尘山庄少庄主令牌的尸体抬出来的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忽然崩塌了，在那一刻，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不过好在，苏琬还是回来了，哪怕是过了十六年。
　　她忽然上前抱住苏琬，紧紧的抱着，不想再松手了。
　　苏琬晃了神，许久才反应过来，反手也抱住了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苏玘的后背：“哥当然会好好的，好好的看着你变成一个老太婆。”
　　苏玘被逗笑了，推开了苏琬，看着别处笑了笑，这才站远了一些：“我忘了，我们应该不熟悉才是。”
　　苏琬也被她逗笑了，想笑却是一阵咳，挥了手示意苏玘别靠近他，许久才止住了咳，正要说回去，背后忽然想起了一道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苏玘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生的贼眉鼠眼、有些驼背的男子，正仰着头看着他们，便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一见眼前是个雪肤花容的美貌女子，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猥琐，也带了几分谄媚之色，声音当即便软了下去：“在下是中书侍郎，陆伯求。”笑着便将见到了站在她身旁的苏琬，一见是个男人，当即又沉下了脸色，喝道：“转过身来，见了本官还不行礼，你可知罪！”
　　苏琬听了他的官职，眸中一转，心下便有了几分底，这下听他喝向自己，便转过身，俯身行礼道：“草民不知是侍郎大人，未能及时行礼，还望大人海涵。”说罢，便抬眼打量了他一眼，见此人生得这般摸样，心中又便多了几分底，便是展颜一笑。
　　陆伯求猛然一见苏琬，顿时一怔，虽是带着面纱看不真切，可但凭那一双眼，也足以让人肯定，这一定是个面容俊美的男子。看他的装扮虽是简单，却也十分风雅，与洛阳城中那些酒色之徒有天壤之别，身体似是有些病弱，又带着面纱不能见人，便料定他是哪个府上的禁脔，不过这女子倒像是哪家的小姐，这二人一同出来，倒是有些意思。
　　直直的望着他看了许久，陆伯求这才道：“你们是那个府上的，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敢跑到这里来？”
　　苏玘才要开口，便被苏琬拦下了，只听他道：“草民前两日才到这洛阳城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误走过来，若是不对，我们马上俩开便是。”说罢，便俯身行了礼，与苏玘一同离开了。
　　陆伯求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本是想拦，可又不知这二人是哪个府上的，生怕得罪了权贵，便是没有开口。只是待他们走远了一些后，便吩咐左右去查他们二人的来历。
　　走到陆伯求看不到的地方，苏琬忽然向苏玘示意一句，二人便一同提起轻功，不过一刻便回到了司隶校尉府。那些跟他们过来的人，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踪迹。
　　“哥，那个陆伯求是什么人，我怎么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啊。”苏玘此刻才将心中所疑问了出来。
　　“无妨，等他知道小竹回来了，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了。”苏琬却是不在意，只是方才跑得急，这下受不住的咳了起来。
　　说话间岳箫也回来了，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多半是遇到什么故人了。他见苏琬回来，也不与他提方才所见之人，只是问道：“你们回来的这么早，可遇到什么人了？”
　　“是遇到了一个人，中书侍郎陆伯求。正撞上我们站在那片苏家废墟前，不过这个人十七年前应该还未到洛阳做官，该是不知道我的。”说着，寻了一个干净得石凳便坐下问道：“那你呢，遇到什么人了，可是我认识的？”
　　岳箫闻言，侧过头看了一眼苏玘，随后对她道：“小玘，你先回去休息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让施平去置办。”
　　苏玘怔了怔，顿了顿才点了头，转身离开了。
　　待苏玘走远，岳箫才道：“我遇到了穆令城”
　　苏琬面色变了变，问道：“他说什么了？”
　　若是遇到别人，都算好说，唯独这个穆令城，岳箫是绝对不愿意与他相遇的，当然，苏玘会比他更甚。
　　“他只是惊讶我还能回来，还说他能让我在离开洛阳一次，便能让我离开第二次。”岳箫说到这顿了顿，看了一眼苏琬欲言又止：“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