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桃夭奚若

66、蜗居

　　拿起手边的托福□□和最新的模拟真题试卷，冷眉将它们塞进手提包里，周六照例她要去河北的一家别墅区，做她的兼职工作——营养师讲座辅导。
　　原准备啃两口面包当午饭的她，被一阵敲门声惊动，居然是许久不来的父亲和哥哥来了，一边让进屋里，冷眉一边说了一句：“怎么也不事先来个电话？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准备。”
　　哥哥没有出声，老父亲接口不高兴地说：“到自己闺女家还要事先请示？真是的！”
　　“爸，您真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冷眉将老父亲扶到那个小小的沙发上坐下，转身去沏茶。
　　“小眉，你这间房子有三十几平米吗？怎么看起来又小又旧的。”冷眉的哥哥冷扬环顾着四周简洁干净的布置，张口问道。
　　端了红茶出来的冷眉，不满意地说“哥，这房子都快三十年了，能不旧吗？！再说我也没好好装修过，就是尽量保持干净而已。”
　　老父亲端起茶杯，闻了闻：“我不喝这个，喝花茶。”
　　“爸，家里没茉莉花茶了。这是朋友从斯里兰卡带回来的红茶，您先凑合着喝口水暖暖，外边冷。”老父亲闻言喝了一口“没花茶好喝。”
　　冷眉笑了，父亲老了就像个老小孩，老北京的花茶一直是老爷子不离手的习惯，她自觉这些年跟父亲的交流少了，也不愿意多说些什么。这爷俩一起出现肯定有事而来，但有什么事情呢？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桌子上的闹钟，心里害怕误了去别墅区的班车，要是赶不上班车，那个高档别墅区可是没有公交直达的。
　　“你周末还有事？”冷扬看着地上放着的一只小旅行箱问道。
　　“是，去讲课。”冷眉将茶杯递给了哥哥。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老爷子率先开口：“小眉啊，爸跟你商量个事。”
　　“您说，爸。”冷眉赶紧坐到老爷子身边。
　　“你把这个房子过户给乐乐吧，他马上大学毕业了。”老爷子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乐乐是哥哥冷扬儿子的乳名，明年大学即将毕业，正忙于找工作。
　　“过户？”冷眉被这个炸弹轰的彻底懵糟了，人一下子愣在了沙发上。
　　冷扬埋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老爸，昨天说好的老爷子全然没记住，这么上来就一通直炮的，能说成么？“你瞪什么眼，跟我？”老爷子不知是对冷眉还是对儿子吼了一嗓子。
　　“小眉，乐乐马上要毕业了、要成家，你不是也要出国了嘛，留着这套房也没用，趁着房产税还没实施，咱们少花点钱，你把房子过户给乐乐，不就齐了吗？”冷扬接着老父亲的话茬儿，说明了来意。
　　“那我住哪儿？”冷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出去了还回来啊？——好办，回来住你哥我家里。”冷扬拍了下胸脯。
　　冷眉的脑子回路终于连接上了：爸爸和哥哥是来要房子的，是来轰自己走的！她咽下突然积涌上胸口的一口气，耐心解释说：“我连托福都还没考过呢，离出国还早着呢，还不知道走得成走不成呢。”
　　“咳，瞎费劲考托福干嘛，你嫂子说了，出国的路子多了。”老父亲突然来了一句。
　　哼，冷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原来主帅是不动的，出马的不过是将相马炮而已。看着头发花白，已过八旬的老父，冷眉有些心酸，她当然明白，在自己重男轻女的家里，自己从来都不算什么。除了看病找自己，过年聚会需要自己出钱出力，自己仿佛永远被排在所有人之后，不被需要，也不需要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她按下有些发酸的心情，耐心地说：“爸，我这出国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儿呢，房子我还得住呢。”
　　“你怎么又不出国了？你，你这孩子干什么事都不跟家里商量！”老父亲恨恨地跺了跺脚，情绪有些莫名地激动起来，吓了冷眉一跳，她知道老父亲有高血糖的病，虽说不严重，但要引起血压高就不好了。
　　“您先别急，爸，您听我说——我不是不准备出国了，但这国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否则的话，这大家不都出国了吗？我先得考托福，等成绩发下来才能去申请技术移民，等人家那边批准了才能出国……这来来回回的得用多久的时间，谁能说的准呢。”冷眉着急起来，声调不自觉的有些高了。
　　“你干嘛非得走技术移民啊！”冷扬不满地说了一句。
　　冷眉一怔：“那你说怎么移民啊？投资移民？——我哪来那些个钱呀。”
　　冷扬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说来说去，你不还是要出国吗？你出去了这房子留给乐乐，有什么不成的？我就问你。”冷眉父亲的声调也高了起来。
　　刚要说话的冷眉被一阵手机铃打断，是马立新的电话：“您等等，我先接个电话。”冷眉的这个兼职是和马立新联手搞的，她怕有什么急事。“喂，老马。”
　　“冷眉，我今天得和你一起过那边去，上次那个康老太，刚来电话要我过去给她针灸，你就别坐班车去了，那么远，我开车过去接你一起走，你准备好了吗？下午几点开讲？”马立新的声音忽远忽近的，“我已经开车在路上了。我对路况不熟，还得劳您驾给指路。哈哈。”
　　“行，太好了，我这儿有点事，正担心赶不上班车呢。你快到时，在来个电话，慢点开车。先挂了。”冷眉放下电话，像是捞到了一颗救命的稻草。
　　“爸，冷扬，你们看我这儿下午还有事，马大夫马上来家里接我，这事您看，咱们能改天再说吗？”冷眉按下心中的不快，强作出一番笑模样，一面说着，一面将散在桌上的一个绿色文件夹拿起预备塞进行李包里。
　　沙发上的老人倏地起身，劈手夺过冷眉手里的绿文件夹，大力地往地上一甩：“不说清楚，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冷眉呆呆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自己的讲课稿子，一直忍着的眼泪再也没能控制地哗哗地涌出来，她蹲下身泪眼模糊地捡起稿纸——这是她活命的本事，是她养自己和孩子的活命钱的依赖，一张都不能少的。
　　冷扬被老父亲的一摔也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出一声。
　　按顺次检查、整理好稿子，冷眉不发一声地重新赛进文件夹里，紧紧地用力地抓在胸前，任凭眼泪扑簌簌地掉在脸上就是倔强的不出一声。
　　三个人立在不大的空间里，拥挤的如同要爆炸的高压锅，呼气声都格外响亮。
　　忍了又忍，冷眉带着哭腔说：“爸，今天的事对我很重要，我真的要马上出门了。房子的事您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不行！不过户，就甭想出门。除非你捅了我。”老爷子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扔到冷眉的脚前，冷眉下意识地向后一跳，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老爷子误以为冷眉要夺门而出，上前逼了一步，用身体挡在了门口。
　　“爸，您这是干什么呀？我是您女儿啊？我是您生的啊！”冷眉被吓的大哭了起来。
　　马立新的车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冷眉姗姗出现，她急忙低头发动车子，然后看着车左右的侧视镜预备倒车，嘴里还叨咕着：“姑奶奶，您不是都准备好了吗？怎么这么磨蹭呢，我一会儿路上要是赶时间出了事，你也跑不了，赔钱啊。”发现冷眉连人带行李都坐在了后面：“咳，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了，滚到前面来，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橄榄，在副座上放着呢。”马立新踩了脚刹车，冷眉一声不吭地开车门下车又打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笨，非得浪费我一脚油钱。”马立新抓起座位上的那包卫生榄，这甜食承载着她和冷眉小学时的甜蜜时光，“那时候，我记得才7分钱一袋，靠现在这么点就10多块钱。……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赶上路口的红绿灯，马立新扭头看着低头不语的冷眉，发觉了异样，小声吃惊地问“谁欺负你了？怎么了？说话呀？”
　　冷眉的眼睛热潮再起，她强忍着没有说话，身子向车门边挤了挤，避开马立新的手：“新子，咱先不说这事行吗？”声音颤颤的。
　　后面的车在“滴滴”，马立新伸出手，示意让后车先行，一面打起了双闪。后车掰头开到她的左侧车道，摇下的车窗里，露出冷扬的脸：“马大夫，用帮忙吗？”
　　马立新认得这是冷眉的哥哥，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这冷扬一出现，准没冷眉的好，冷家重男轻女的事，她马立新门清儿，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先走，却吃惊地发现了后座上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呼的冷家老爷子：“叔叔？”马立新叫出了声，坐在副座上的冷眉恍如未见，闭紧了双眼，双手攥紧了拳头。
　　“你没事吧？”她小声地问。
　　“你开车吧，我没事，挣钱要紧。”是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冷眉，开始愈发的觉得跟钱最亲，心里的那口气突然不堵心了，口气也平静了许多，眼睛里的热浪也没了。
　　马立新看着整个像个冰箱冷冻室一样散发着冷气的发小，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俩被小流氓劫道时候，冷眉板着一张臭脸，嘴里骂着最恶毒的话，一手拽着被吓得筛了糠的自己，快步小跑着奔向人多的地方……从那一刻起，她觉得冷眉可以扛起一切，这俩发小一直绑到了现在。
　　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冷眉说的对，挣钱要紧，马立新发动了车辆，一骑绝尘，开往那个高档别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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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谢谢追文的您，昨天网络不畅，今早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