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桃夭奚若

2、神秘的女咨询师

　　进了办公楼，职员们还没到，穆少卿直奔他的老板间，看到早例会的资料已放在桌面。在8:30的时候，办公室主任秘书江仪婷准时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老板早。这是上周的生产报表、销售报表、质量报表、采购计划和报表。”江仪婷略显富态的身形和沉稳的语音，无不表露出她在这个办公室里的地位和威信，每每听到这个声音，穆少卿都会感到慰贴安心。虽然江仪婷已年过4旬，可穆少卿还是管她叫小江，透着俩人之间一种一起拼过青葱岁月的亲密无间。
　　“小江，你把报表放下，我马上看——原定今天早例会谁主持？。”
　　“您要是还出差的话，就是元经理————不过您已经回来了，按规定是您主持。”江仪婷一边回答着老板的问话，一边麻利地用穆少卿专用保温杯，准备沏茶。就在她拿起铁观音的时候，埋头在各类报表里描画数据的穆少卿突然说，“倒杯咖啡吧。”
　　江仪婷楞了楞，转身出了老板间，打开了秘书室里的咖啡机，快速冲泡了杯胶囊咖啡——黑咖啡不加糖。
　　穆少卿很少喝咖啡，他说过:“泱泱中华，茗茶遍地，养身怡神的，喝那苦死人不偿命的汤药汁子。”后来办公室备了咖啡机，还是江仪婷的主张，穆少卿背后曾悄悄打趣说：“咱跟着江主任灌汤药去”。以后穆少卿在公司外交际应酬越来越多的，也开始传出各种花边的时候，他喝咖啡的频率也高了起来，最近听说有了个叫华妮的女人，还特别吩咐买了这种胶囊咖啡机，办公室的接待小姑娘都说穆老板很fashion，不输大都市的老板派头。江仪婷心里猜想这是受了外面女人的影响，但面上一点也不露知道传闻的意思。
　　穆少卿用那双粗大的手捏着这一小小的咖啡杯，猛吸了一口，还是苦，他闭了闭眼。“您昨晚夜车上没休息好吧？”江仪婷关切地问。“嗯。”穆少卿含糊地应付过去，对于这个跟着自己鞍前马后一路拼过来的伙伴，他潜意识里多少保留着几分真诚，不过自己的私生活还是不愿过多地暴露给下属。
　　会议室就在老板间的下一层，穆少卿到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了，元经理依旧坐在副手上，和四周的老部下嘻哈地寒暄着，身边的那个老板专座空着，那个位置只属于穆少卿，无论他在或不在。看到穆少卿进来，大家都纷纷起立与他招呼，一时间“穆总”“老板早”的声音充斥了会议室，穆少卿快步走到专座前，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转头对元经理说：“还是你来主持吧，会后我们再碰头。”
　　元经理深知这位老板的脾气，说一不二，于是也不客气，点点头，抬眼看了看会议室的那个时钟，还差2分钟九点整。这时，经理办的办事员小琴拿着一张纸来到穆少卿身旁，穆少卿接过来一看《早例会记录表》，于是顺口问道：“不是什么签到表么？这回改这个了”。小琴小声回到“新来的咨询顾问刚刚改过文件，要求这么改的。会散了我还得请您签几个字。”穆少卿看了看元经理，元经理用眼神表示会后碰，于是穆少卿在总经理一栏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顺便扫了一眼其他人的签名，发现质量部和销售部还空着，把表还给小琴，时间也指向了9点，元经理清了清喉咙，刚要张口，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大家一看正是销售部安捷和质量部的骆家明，元经理顺口说：“快坐下，再晚点就该罚了。”安捷迅速坐到销售部的纸牌后，骆家明则边走边诉苦“哎呀，早晨去送咨询师上火车，没想到她自己先走掉了，改好的文件也没赶上让她带走，真是的，8：30的车着啥急么？白加了一宿班。这车堵的呀。”穆少卿目光扫过安捷，又投向骆家明，他有点搞不清楚，同一期的毕业生，刚来的时候一样的英俊潇洒，怎么骆家明就比安捷啰嗦了许多，都谢了顶了？明明才40出头么？这批中坚力量都已人到中年；再看看右手边的元经理，一起起家的元老，都老喽，跟自己一样。
　　早例会，原本只是15分钟的早碰头会，将昨日发生的和今天计划执行的事物在公司中层管理者间做一个总结和交流，对一些需要协调决策的，由公司高层拍板。今天有些不同，一是穆少卿带安捷出差3天刚回来，有些销售任务需要马上排产，这样采购、生产安排都会做一些相应的调整，技术、质量保障也要有专人负责落实；二是经理办公室对公司刚刚结束的三个体系内部审核做些汇报，特别是骆家明牢骚满腹，不觉间20分钟了都超时了。趁着骆家明停口气喝水的工夫，穆少卿向元经理看了一眼，老元马上宣布：“除了安经理、骆部长，迟部长，大家先去忙吧。小琴，你留一下。”
　　话音一落，人们都陆续离开了会议室，小琴马上将会议室的玻璃窗全部打开，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空气顺畅了许多，老元刚要掏烟的手自觉的停了下来，他怕小琴这个小姑奶奶给自己当面下不来台，少抽一颗吧。
　　穆少卿说：“10分钟。安捷回去后立即把更改后的销售计划报上来，同时交由财务部门做预算，要快。迟部长，你们财务部看看我们还有多少流动资金可用，我要个准确数字。家明和老元，你们把审核的事情再说一遍，什么时间可以拿证书，老元你先说。”
　　元经理立刻接口：“昨天，历时4天的内部审核刚刚结束，2位咨询专家提出了不少意见，审核报告家明他们正在完善，估计今天就能报给您。”
　　骆家明紧接着“哼”了一声，“元经理，哪有您说的那么简单，报告可以今天给您穆总，但需要整改的事情一大堆，光文件修改就需要各部门集中开会讨论，我说了不算，得各部门诸位大人认可。您不知道穆总，这次您没在，这管理文件上定了的程序规定，作业指导书，有的部门根本不执行，有的执行不到位，有的埋怨文件定的不合理．．．．．．编文件的时候明明各部门都签字认头了的，现在又推翻了，光扯皮都说不清楚。”
　　穆少卿打断骆家明的话匣子“什么时候可以拿证？”安捷在一旁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这次和老板出去谈合同，好多家也催着要我们的证书。”小琴同情地望着骆家明，她知道骆家明没有夸大说的都是实情，可穆老板不坐镇，骆家明的日子难过呀。
　　“穆总，拿证书还早着呢，这个三体系认证，不像我们过去搞的行业检查啥的，真不是走过场，而是要把公司质量、环境、安全三大体系从文件规定、到现场记录全部落实到位，包括一个签字、一个标识的实物摆放，都必须对应。就比如说吧，下周要进行的管理评审，您就必须亲自主持。”看到穆少卿拿眼眯了一下自己，他马上补充道：“您看，不是我说的，是咨询顾问说的，文件上规定的。”
　　“哪个文件？”穆少卿感到有些头疼，“管理评审怎么搞？”
　　“这......”骆家明挠了挠谢了顶的头，一时间也回答不了，他其实对体系文件也没熟悉到那个程度，就是因为觉得这个体系认证太麻烦，如果都让自己部门牵头干，肯定做不了，所以他就缠着咨询顾问想办法，人家给了他这么个建议，一定要“拉大旗做虎皮”———所以他铁了心要把穆少卿拉下水，有这么只大老虎在前面，他这个狐狸就胆肥了不少。
　　元经理算是琢磨出了骆家明的心思，急忙把头低下，专心研究面前的早例会资料，一边还写写画画，他估计这时候穆少卿一定在看着自己，他可不敢应战，这回的两个咨询顾问他算是领教了，跟平时的上级行业检查根本不是一个路数，那些个新的国际标准他也吃不透，与原来的管理方法和系统也颇有矛盾。原来还以为是两张皮，糊弄糊弄拿到证书好去竞标，哪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门道，哪个部门都被调动起来了，工作量增加了好多，大家对必须拿证书的认识又没有穆老板那么急迫，自然怨声载道，这4天的内审让骆家明彻底伤了元气，他想让穆老板坐镇，自己正好可以避开锋芒，要知道这几天晚上，已经有几个部门的大人堵他下班了。
　　穆少卿确实在看元经理，不过看到老元这个样子，就明白是没有梯子接着自己了，只好又把目光看回骆家明，可看到骆家明那张期盼的脸，差点没喷了，天啊，那是什么表情呀。一时间，气氛有点凝固。正在这时，一声S.H.E的“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凭空炸响，小琴第一个憋不住笑出了声，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妻管炎”骆家明的手机音乐，谁让他娶了美丽清高的中学音乐老师呀。骆家明连忙拿起桌上的手机，慌忙按下接听键，不想慌忙间按下的是免提，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骆部长么，我是任懿。”
　　“啊，啊任老师，您好您好，您上车了。”
　　“不好意思，骆部，有点急事，所以提早了一班火车，怕影响您休息就没打电话通知您。抱歉。”大约是在车厢里，背景声有些嘈杂。
　　“没事、没事，就是我昨天改好的文件还没来得及给您审核。”骆家明说的及其诚恳，在场的几位都好奇的竖起耳朵：穆少卿和安捷是没有见过这位女咨询顾问，老元和迟部长都见识过这个女咨询顾问简洁利落的审核方式，只是没承想私下里这个女人的声音与平日里听到的不同，充满了女人的感性，小琴则是一脸的向往。
　　“骆部，我马上把邮箱地址给您发到手机上。您把改好的电子稿发到我邮箱里，我看过后会把修改意见发回您邮箱。大概最迟2天后，您就可以拿到修改意见，那时我们再联络。这两天我有别的项目咨询，可能不方便和您通话，您有事可以发短信。”
　　“好的好的，我马上发。”骆家明无比诚恳的点头。“那个，下周您来帮我们做管理评审吗？任老师，您最好能来。”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女子的声音更加沙哑“抱歉，骆部，这个您得看你们公司签的咨询合同内容，我也得听我们公司调度的安排。”
　　“任老师，反正我就希望您能来，我这儿就靠您了。”骆家明不顾有其他人在场，乞求道。穆少卿怎么都觉得骆家明有点巴结甚至谄媚，不觉地又把目光投向了元经理，老元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骆部，您玩笑了。”沙哑的声音里凭添了些许笑意，“那好，您先把文件发过来，我这里有些吵，就不多聊了，再见。”
　　“好的，好的，再见，再见。”骆家明像是捡到了一颗关键的草，脸上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对方“咔”的一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