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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金大公子听戏 ...

  •   何家是外来户,原来只是经营个不大的木器店,早些年小打小闹,积攒了点银子。手头有了资本,自然就想扩大经营。去外面采购还要给生产厂家留有利润,不如自己找几个人开个小木厂,自产自销。原来的地方地小,人少,生意渐渐做大了,自然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何老爹是不愿意搬家的。开木厂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人到中年,挽袖子干了十几年,总算是家业小成。人也老了,看着自己的这家不算大的木厂,觉得挺知足。青春一去不回,换来了衣食无忧,家里也奔了小康,夫妻也算恩爱,虽然子嗣不丰,不过家中独子也身体健康,茁长成长。唯一不尽人意的就是给儿子娶了个媳妇,也是贤淑之人,不想身子娇弱,纵然到处请郎中瞧病,没断了药,终究没熬过三冬便死了,子嗣也没留下,这算是一件憾事,好在何昭还年轻,老两口便到处张罗着给何昭续娶。

      人生到此也算圆满。何苦还要兴师动众的搬家呢?

      可何昭不这么想,如今当爹的老了,自己这个当儿子才应该上进。坐在祖宗功劳簿上吃香喝辣的美事是功臣之后才有的优待,轮不到他头上。想投军报国出人头地,也没赶上个好年头,自己生的时候正是藩王起兵,地方军和政-府军打的不亦乐乎,等自己长到能扛得动枪的时候,战争结束了……

      好吧,虽然生逢乱世,好歹长在和平年代,既然投军无门,就另寻出路吧。守着家业再去自己另外创业,似乎有点造作的嫌疑,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子承父业。何老爹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又把何昭培养成人,就把木厂交给了何昭,就放任他去折腾了,自己来了个退休养老。何昭过了实习期,正式上岗,打听了一圈,岳城这地方是木厂扎堆的,这才搬到这里。

      不过岳城这地方,人多,各行各业都兴旺,前朝的都城就离这不远,借着这个便利条件,路修的质量也不错,没有豆腐渣工程。虽然这地方不产木头,可交通便利是优势,也就成了集散地。有木材的地方木厂也多,自家刚搬来,想干出点名堂还真不容易。更何况自前几年藩王起兵靖难进了京城,这北面再无良将镇守,蒙古人频频来犯,扰的地方官府不得安宁,生意自然也不如以往好做了。

      何昭眼皮也没挑,冷哼一声:“不劳你操心。”

      本来想着这话一出口,何昭必是恼羞成怒,最起码也得不好意思脸红什么的,谁想这家伙明摆着一副看不起人的神情,这让金镇很不爽,继续用语言打击他:“谈不上操心,不过咱们这交情,你家若是坚持不下去了,和我说一声,我们家随便周济一下,许是这个难关也就过去了,你们这样的小木器厂不容易,我是知道的。”明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何昭这回不再不理不睬,仰起头,轻蔑一笑,反问了声:“周济我们家就凭你?”

      看何昭的表情,明显是被惹恼的节奏啊。

      好!正合金镇的意:“凭我们家怎么着?你还别不服,你出去扫听扫听,在岳城,谁不知道金家木厂?别的不说,前几日洪家的活因为木料不对,我们家都给停了工,换成别人家,谁敢?”

      何昭抿了口酒说:“金家木厂若是落在你的手里,恐怕早就败落了。”金镇的口碑确实不好,除了吃喝玩乐,办起正事来谁都想不起他。

      这回轮到金镇不服了,口碑不好,但依仗着金家的名声,还没人好意思扯开脸当着他面这么说。索性抻着脖子嚷起来,一起坐着的几个人起来规劝了好一会也不消停。何昭半晌不语,手里握着酒盏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金镇仍在那吵嚷,觉得这货不给点颜色他就不能消停了。于是何昭决定用肢体语言解决他,忽的起身一把揪住他绵绸的宽白护领,两眼直盯盯的瞅着他。

      正巧何家小厮取了茶回来,见着自己家公子和别人动手了。也不用问事情原委,露胳膊挽袖子一副:小子你不服,找揍呢?的神情,虎视眈眈的冲着金镇咬牙。

      众人拉架的,看热闹的,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金镇一看,这是要打群架的节奏啊。被唬的一愣,登时闭了嘴。何昭这才缓缓松了手,掸了衣袖,似笑非笑的撇嘴说:“咱这交情,何必呢?”

      “对,何必呢。”早有人在一旁劝着。

      金镇自然不能立即服软,歪着脖子喘粗气,又哼了一声把头转到别的地方,用这副神情表示自己不是打不过你,也不是怕了你,而是不愿和你一般见识。

      为了缓和气氛身边有人提议去听戏:“大关楼今儿请了名角,咱去散散。”

      说罢便簇着何昭往大观楼去。大观楼是岳城里数一数二的老茶楼了,三面敞开,一面留作后台,人多的时候能坐下百十来人。几个人找了清净的位置坐下,叫了好茶点心,一面听着戏,一面议论着近日来的各色传闻,蒙古鞑子在离着岳城不远的地方又打起来了,这回朝廷派了兵,说不上哪天就成了兵荒马乱局面,原本在北面扎根的这些达官显贵,都携家带眷的往南去了。

      又说起各自家中的买卖,远不如往前那样红火,前朝旧都的繁华早已不在,就连藩王镇守的时候光景也赶不上。壮大家业是难上加难,就是维持现状已是不容易的事,羡慕金家的买卖如今做的风生水起,就连洪家的面子也不给,洪家如此着急,竟将尚未干透的木料抬出来,这次限期交不上宫中定制该怎么办。金镇也不说话,得意的轻摇着脑袋听戏。

      台上小生拿足了腔调唱着南曲戏文,何昭随着唱腔轻敲着圈椅,心里琢磨着刚才大伙话。岳城这些年确实不如往年,搬来此处确非明智之举,但搬家耗财耗神,万不能再搬了。况且岳城中并不是家家生意难做,如果想立足需找个门路才是。

      岳城这地方大伙听惯了乐府,并不兴听南戏,只听了一回便各自散了。

      城西南有个关帝寺,关帝庙再往南便是一处朱紫色的大门。小厮勒马叩打门环,两个家人开了门,一个接过马缰,另一个拿了杌子摆放好,何昭才从马上翻身下来。随手将裹了金线的马鞭一扔,跟在身后的小厮稳稳的接了,他也没看,直提袍进了门,先去正堂见了爹娘,又急忙忙穿过抄手游廊往后院子去。

      廊子下挂着四五个紫竹鸟笼子,何昭打廊下经过,随手撩着笼子里的白玉鸟,问:“我出去这半日可给那鹰喂了水?”

      身后跟着的小厮只十五六岁,名叫李季,是个眉清目秀的,回起话来也爽利:“爷放心,只喂了水,圆儿正守着呢,方才我去瞧的时候,见已经耷拉脑袋了。”

      “好,瞧瞧去。”说着已过了游廊。

      西面的院子不大,午后的日头泛着橙红色的光照在屋顶的青瓦上,漆了朱漆的廊柱下摆着数盆鹤望兰,院子当间立着一人多高的桩子,上面拴着一架刚刚长成的黄鹰,嘴尖锐而弯曲,一身铁灰色毛,蕴满黄金般光泽的眼睛不时半眯,几乎随时都会睡着。何家的小厮圆儿正拿着根长杆子眼巴巴的瞅着,何昭到近前,拿过长杆撩拨了几下,苍鹰的怒气又一下子凝聚,但已没有了锐气,喑哑的叫声缺乏底气,少了威慑。

      何昭笑了笑吩咐:“把尾羽缠起来,明儿我要进山。”

      “我这就叫人来缠上。”李季回,又说:“王胡子来了,说是作坊里的木料快用完了,让爷预备出来。”

      何昭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转身出了西院子,抬头看着西落的日头说:“明儿一早你叫人往碾子沟去,老丁家有一批上成色不错的曲柳和老榆木,挑出了窑,晾好了的买回来。”李季一愣,随即应道:“办多少回来?”

      “有多少要多少。”何昭一边走一边说

      李季一笑试探着问:“爷这是?”

      何昭没答他,只犹豫了一下道:“这事儿你去办,骑我那匹南番马去,月末之前定要赶回来,银子到柜上去支。”

      “妥了,前年我随爷去过一趟碾子沟,放心吧。”李季见何昭不答他,也便不问,只在心里盘算着从岳城到碾子沟要必要过了回柳场子,那是那一带木料聚散的地方,需在那打听了木料的市价才好去老丁家买。

      边想着边随在何昭身后,往东面越过一处花墙便到了耳房,屋子不大改成个书房,中间只用杉木雕花的落地花罩子隔开,当做里外两间。花罩上也未挂帘,里间陈列倒也简单,只在靠北面的楠木大架子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物件。屋子当间有个绣架子,绣棚夹着的缎面上绣着楼阁亭台、繁花珍鸟大半已经绣好了。

      这屋子虽不奢华,却也精致,外屋洒扫的一尘不染,何昭随手拣了交椅坐了,又嘱咐李季此行要算计着脚程,在哪夜宿,哪里能择近路,哪里常有匪盗必要走大路才稳妥。李季一一应了。

      次日何昭聚了几个年轻公子进山,各自带了家丁小厮,一行十几个人骑马随行。众人狩猎半日,不过猎些狐狸狍子之类,十分尽兴,转眼已是傍晚时分,山中风凉,未等太阳落山便渐起寒意。早有小厮笼起火,众人便聚在一起喝酒烤肉,谈论些闲话。

      何昭辞了众人,独带了猎鹰找僻静地方拴好,又叫小厮升了火,熬了半宿,远处众人早已经合身裹着毯子睡下,只留了两三个年长的家丁守着火堆。那火顺着密密挨挨的树干缝隙透来橙红色的光,忽闪忽闪的让人更加发困起来。

      夜凉如水,何昭裹着羊皮毯子靠在树边,伸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银制的錾花小嘴壶,仰面喝了一口酒暖身,只听山谷间不时有野兽声传来,那鹰早已疲惫力尽,颤栗不安,往火堆靠去。何昭耐着性子等了半晌,才撩起毯子近身,伸手将鹰抱在怀里,从头到尾抚摸起来,那鹰早已耗尽了胆力,再不挣扎,温顺的缩在何昭怀中。

      身旁何家小厮见了笑道:“成了,这鹰算是熬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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