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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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七年的正月远比往年来得寡淡，毕竟是太皇太后没了，天子仁孝罢朝三日不说，国丧期间，哪怕是年节也没法饮宴歌舞。
太医院院正与副院正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摄政王床前铺了御赐的宣城红丝毯，柔软温暖得紧，房中的炭火也烧得暖融，即便要凭窗赏雪也是当得的，可两位老先生仍旧是发抖。
起初只是因为太皇太后眼看就要不好，这两人也算得人老成精，便以开药为名跑到偏殿去躲着，不愿在天子面前待着。孰料之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两人虽听得不甚清楚，却还是揣测出了个大概——哪怕再迟钝，听着外头杖杀宫人的动静再看到杀气腾腾的龙骧卫撞开偏殿，将他们两人拎将出来，也知道是出了要命的事情。
若非摄政王猝然晕倒，他二人此刻只怕已和那些被杖得血肉模糊的宫人一道被拖去了化人场。
这两位都是在宫中供职多年的，倘若是进士出身，如今怎么也算是个三朝元老了，宫中旧事也算知道不少。昭帝传国后，两代天子都不甚康健，无论是靖和帝还是隆泰帝，都曾有过七情太过心经受创至于呕血的病症。
比较棘手的是摄政王自从当年遇刺后，一直都有气血两亏的弱症，此番惊怒之情创及脏腑之后，还强撑着精神替天子料理了首尾，益发伤到元气。这位殿下自那日昏厥之后一直都不是太好，期间倒也断续地醒过几次，不知是出于悲悯或是什么，竟向已经红了眼的天子讨下了他二人的性命。
天子对摄政王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也确是有值得重用他二人的地方。毕竟他二人能在太医院出任正副院正，也算是名医中的魁首，赵院正犹擅大方脉科*，副院正则以针灸闻名，若除开医术已近通玄的神医杜衍不论，便也算的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最是适合调理摄政王的身体不过。
景颐靠在床头一口一口地抿着汤药，直到把最后那滴药汁咽下方才搁下了碗，这药极苦，他却连眉心都没皱一下，剔透的玉碗磕在小几上声响并不大，可落入两位太医耳中却若阎王宣刑判官点朱，越发地抖若筛糠。
才喝了药，不能以茶水饮子过口，景颐抿了抿唇等那股苦意过去，这才缓缓地开口道：“这些日子，实在是劳烦二位费心……说来那日永寿殿中的人，除了陛下身边的近侍德让与尚仪玉锦，便只得二位老先生还能开口说话了。”
“王爷饶命！老朽两个都晓得分寸，那日殿中种种，老朽们全不知晓也无从得知，恳请殿下看在老朽这一把年纪，也是残命无多，又在太医院供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饶过我俩罢！”赵院正将头埋在红丝毯里，几乎是哽咽着哀求。
他即使是在偏殿也知道，太皇太后过世后殿内一直都没动静，直到这位殿下领着龙骧卫来了此处，方才以铁血手腕生生将此事按下……
景颐笑着摆了摆手：“二位老先生不必如此，本王既然向陛下讨得了二位的性命，便是真心要保全二位……本王莫非像是那等出尔反尔，刻薄寡恩之人么？ ”
副院长连忙叩首道：“岂敢，小老儿叩谢王爷活命之恩！”言罢便当真隔着厚厚的红丝毯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而后小心翼翼道：“无论王爷有何吩咐，小老儿两个都在所不辞！”
景颐微垂了眼，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在所不辞……么？”
咬字吐音恁的轻柔，生生将两位老太医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位殿下当国以来，向来都以轻声说重话，除非是对天子，否则越是语调温柔轻软，紧接着的手段便越是残佞。
心下越发的忐忑，可也只敢恭敬地听着，景颐倒是对他们这一番心内波澜无甚知觉，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锦被向上提了提，淡淡地道：“本王只想知道两件事。待这两件事了却，便请二位到本王在禹州府的藩邸闲居供职，自此远开这洛阳城中的风雨尘嚣，再无人会念起二位，更遑论为难……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来么，二位这些时日为本王疹疾，敢问本王这身体到底是怎样的境况？请务必详细相告。二来么，此番惊变，本王忽然知悉，当年本王遇刺，奉皇兄旨意为本王医治的那几位太医如今都已不在太医院供职了，不知二位老先生是否知悉他们的去向？若是不知，那么，太医院中可还调得到脉案么？”
段殊呷了一口酒，满壶的玉京白饮未过半，竟就觉得自己有些熏熏然了，他这些日子都在为太皇太后守孝，到如今腰上还系着白麻。虽说是在好友府上，也不敢将酒宴摆到院子里。
“本来愚兄后院的雪景和梅花尚堪入眼，正合这日子伴酒观赏，可惜家父刻板得很，便落得宴请世子都要这般遮掩着。”兵部周尚书的公子笑吟吟搂着两个眉眼秀丽面目柔媚的少年，这般向段殊说道。
段殊摆了摆手：“伯醇兄客气了，时事维艰，能讨得杯酒已是不易了。至于赏雪观梅的雅致嘛，那是文人的事情，小弟一介武夫，倒也不讲究这个。”
周公子便朗笑起来：“伯异兄果然快人快语！那等附庸风雅的勾当愚兄其实也不甚喜欢，只是洛阳世家的公子各个都讲究什么诗礼传家，什么文人雅致，哪如你我醇酒美人，锦衣纨袴来得痛快？”
这周家公子表字伯醇的，乃是真正的纨绔子弟，生性风流放诞，与段殊结识于烟花风月之地，彼此兴味相投，倒也算是段殊的朋友。
说罢了醇酒美人，周伯醇忽而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少年，又看了看一人独酌的段殊，觉得不妥，便将右臂弯里那个少年向外一推，笑道：“这两个孩子十分的漂亮乖觉，伯异可要试试么？”
那少年果然乖觉，径自偎向段殊身上，殷勤地倒了一杯酒奉与段殊道：“世子，请。”
段殊微眯了眼，手在少年柔嫩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光洁滑腻的触感居然有些陌生了，他又摸上了少年月牙似得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就将拇指由下而上，微微遮了少年的眉角，醉得有两分惺忪的眸子侧看而去，倒真有几分像是翎刀眉了。
可少年长得太温婉，笑靥太明媚，实在是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相去甚远。
那人的神情向来澹泊而端方，哪怕是偶尔笑起来，也浅淡得仿若隔过江南烟水白露蒹葭一样，哪有这么脆甜惹人。
便自叹了口气，接了酒却推开了少年：“还是算了，我怎么也是在为我外祖母戴孝的……”
“借口。”周伯醇用一种十分了然的神色道：“哪怕是太皇太后过世之前，你也已经许久没有去风流快活了。”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坏笑着道：“以前常同去陶然居的老几位私底下开了盘口，赌这洛阳城中哪一位手眼通天的菩萨显了灵，居然能降服你这个东西。”
陶然居是洛阳城中最负盛名的南馆，所谓的老几位也都是惯谙风月的纨绔子弟，段殊觉得自己听了应该笑骂两声，脱口而出的却还是一声叹息：“哪里是菩萨，根本就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周伯醇看着他，就着怀里那个少年的手喝了一杯酒，挑着眼道：“天尊？嗯，我看要得，若不是天子没有姊妹，就算您老人家看上的是七仙女我都不觉得奇怪。怎么，这会儿动心了？男的女的？”
段殊晃着手中镶金的鹦鹉螺杯，似笑非笑地道：“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你不知道？闻太师是男是女你总该知道吧。”
“哦，了不得，听你话里的意思，莫非还是个朝官？官位几品？若是不高，你索性还是直接办了罢，这般牵肠挂肚的，何苦来哉？你老兄何等的身份，这天上地下六|合八荒，除了你家那几位长辈与当今天子令表弟，怕也没什么人是你要怵的。”周伯醇酒意也上来了，说这些话颇有些大着舌头，话里话外也越发没了顾忌。
段殊把杯中的玉京白一口饮尽了，将空杯伸到那少年面前叫他添酒：“倒不是这个。他的性子委实是……你知道的，读书人么，最是惹不得，我，我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怕恼了他。伯醇你可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那端方君子的做派一摆出来，柳下惠都逊他三分，明明是个断袖，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种……也算是人间极品了。”
周伯醇把少年揉进怀里狎昵，一面大着舌头答道：“这还不好办么？他是个断袖，那最好办了，你就办了他就好了，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生米煮成熟饭再软言哄慰，实在不行，就三次四次，就凭你镇远侯世子的风月手段，还怕他不食髓知味么？男人么，都是一个样子的，你只管把他在床上办踏实了，到时候也不过是任你拿捏。”
段殊一口酒卡在喉咙里，咽了一半又险些要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旁边的漂亮少年忙给他拍背顺气，好容易才缓过来，便抓了那个价值千金的鹦鹉螺杯径直掷过去：“别整天瞎说八道的，这都是些什么话？真当你是兄弟才与你讲这些的，你倒好，尽拿些欺男霸女的混账玩意儿说嘴——我都说了这回是动了真心的！”
不想对方十分敏捷地抓住了那个杯子而后嗤笑一声：“别装啊，你若是真这么喜欢他，你难道敢发誓说你不想上他么？不是兄弟教你胡来，真心就该这样办。越是一本正经的读书人，在那档子事儿上就越是青涩，根本不懂个中销魂风月，你就得慢慢地教会他了，他才离不开你。”周伯醇说得信誓旦旦，手已经伸进了少年衣襟里，也不知在做什么，把那柔媚的少年把弄得双颊绯红喘息阵阵。
段殊别开眼不想看，但又觉得他说的似乎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心内越发纠结，酒杯已经掷了出去，便索性拿了酒壶仰颈猛灌。
喝得急了，酒劲上来的也急也快，醉眼朦胧里撑着头靠在案上，居然真的也幻想起那个素来都一本正经的男人双颊绯红喘息连连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忙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骂一声龌龊，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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