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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转眼到了五月,因为近半年来宫里都不甚太平,先帝仅存的两个血脉先后出了事,太皇太后自从今上登基后难得把已经执掌了六宫的太后叫到了永寿殿里,与自家新妇商议着,端午的时候要跳一出大傩。

      端午是恶日,于此恶日,以傩祓祛邪镇恶,祓除灾邪,倒正适合宫里如今的境况,蔡太后想了想便应了,准备与外朝商量过后,便吩咐到太常院去。

      何太皇又拨了拨手里的念珠又说,今年天家多灾多厄的,既然要兴傩祓,索性将家里人都聚起来,一来去去邪疫,二来也是个由头,好叫家里人聚一聚。

      蔡太后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自家婆婆一眼,复又低下了头,温良恭谨地道:“倒也确实许久没有过好好地家宴了,但是京里这些宗室,哪些……”

      “管那些闲人做什么。”何太皇似是没有注意到蔡太后方才那一眼,指尖的珠子又拨过一颗的同时轻轻哼了一声:“靖和帝都没有兄弟活着了,大行皇帝也没什么兄弟,京里那些宗室,最近的都是昭帝的兄弟传下来的了,这都出了皇帝的三服了。依本宫的意思呢,也不要叫什么人了,就绵寿,阿淘,宁哥他们叔侄,还有舞阳夫妻两个,再加上你和本宫,凑一席也便是了。”

      “您说得正是。”蔡太后垂了眼笑着,心里却感慨着,能在后宫的巅峰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到底不是寻常妇人。

      若是自家婆婆有一字提到已经被废为庶人的十三,临华殿那边,就绝不止是要杀一个何放就会罢休的了。

      然而这么一次家宴能否平安办完,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蔡太后嫁入宫中的时候还是太子妃,十几年来宫里发生的事她都是亲看着的,景颐和何太皇那一脉的仇雠旧怨也好,先帝为何待这个庶出的皇弟如此优厚也好,她都晓得内情,连那驸马都尉宋游,在这件事里也牵扯得颇深,把这样暗潮汹涌的一家人凑在一桌上吃饭,怎么想都不会平静。

      傩戏的事情外朝很快便定了下来,家宴的邀约临华殿那里也是欣然收下,倒是在公主府那里碰见了麻烦——舞阳大长公主又与驸马吵开了,驸马都尉宋游便跑去了外宅别居,闭了门户见也不愿见妻子一面。舞阳大长公主更是剽悍,夫妻之间愣是吵出了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带了家奴往自己夫君的外宅门外堵着,最后夯土封门,扬言要宋游“有本事这辈子也别再出来”。

      宋游也不与她分说,自牵了马从后门走了,直往宫中去,而后宿在了礼部。

      他本就是堂堂的礼部尚书,宿在礼部公厅旁的厢房里没人能说什么,然而这一番闹得动静委实大了些,舞阳大长公主虽不敢在前朝的台省要地吵闹,却也日日在后宫哭诉,那边厢御史台照例要拿宋尚书内帷不修事主不敬的事情来说嘴,连带着闹得景颐也很是头疼——他与宋游郎舅情好,又爱惜他的才华,很是想委以大用的,然而那边府上三天两头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到底是坏了宋游的官声。

      后来还是蔡太后两头规劝,好赖是把这一对儿天家怨偶说合了,这才好不容易地敲定了端午的时候宫中家宴的事,时辰就定在看过洛水龙舟竞赛之后。

      转眼就到了端午时节,晨起按习俗沐过了兰汤,天子便起驾往洛水边去。

      洛水竞舟是洛阳历年的盛事,前人多有诗赋书画。其中,以一笔流云行楷著称的宣帝朝太傅裴端允为最,其于熙容七年写下的竞舟帖更是传世之作,真迹收在宣帝的御阁之中,世间多有摹本流传,只要得了六分神韵的都是价逾千金的珍品。

      景颐的座位就在景皓身侧,龙舟未到的时候,景皓便轻声地和他皇叔说着话:“本来阿淘是最爱看这个的,只是他才大好,母后和皇祖母都不放心他出来,昨夜闹了朕许久。”

      五月日中的天光已经有些刺眼,景颐含笑应着自家侄儿的絮语,微眯着眼望着洛水上粼粼的波光,有些神思不属,景皓后知后觉地侧首细细打量自家皇叔,忍不住猜测道道:“皇叔这两日可是累着了?”

      “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景颐不置可否的道了声罪,而后低下了颈子掐着鼻根两侧的穴位揉了许久,留得略有些长了的指甲便在两边眼角下侧留下了深深地印痕,衣袂间的香气一改素日沉香馥郁,而是新浴后佩兰的清香。

      景皓知他近来在忙兵部的一些事,兵部尚书刘乾是三朝元老,性格甚是执拗,要说服诚然不易,要靠权势威压又有些力不从心,正想说些什么,远远地一阵锣鼓喧哗而来,他便放下了这一桩——左右这世上也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皇叔的——略向前挪了挪身子,探身向落水上游望那竞逐而来的龙舟。

      景颐看见了他的小动作,轻咳了一声让他坐正姿势不要失了皇家风仪,景皓便又只能悻悻地缩回来,景颐见了便不由失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待到此间事了,銮驾回宫,待到跳过大傩,便是皇家的端午家宴了。

      说是家宴,却仍旧是分席列坐,只是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座次向上抬了,景皓和皇弟景皊并席坐着,下首是皇姑母舞阳大长公主,对席的是皇叔景颐,景颐下首,则坐着驸马都尉宋游。

      舞阳公主夫妇两个架还未吵停当,这般对坐饮宴,自是相看两相厌,只是碍着此时此地,各自隐忍不曾发作,何太皇兴致倒高,叫人上了雄黄酒,举杯祝酒,很是说了几句喜庆话,景颐也振作了精神,将嫡母阿嫂都敬过了,转过身待要敬姐夫,却见宋游已经自斟自酌将一壶酒喝干了,见他转过身的时候举着杯,便呼内侍敬酒。

      一直冷眼向宋游看着的舞阳大长公主到底是忍不住了:“宋与归,天子家宴上,你摆的这是什么脸色,与谁看得!”

      宋游把眉一挑,不冷不热地回道:“反正是不与公主殿下您看的。”

      景颐听着便觉不对,望了一眼对坐已经停了箸的两个侄儿,便抿了抿唇去夺宋游手里的酒杯,“与归兄看来是不胜酒力了。”

      舞阳大长公主却已是怒上眉山,“你这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到底是做给谁看得?别自作多情了,她难道会念着你一分半点么?”

      宋游蓦地瞪了过去,景颐忙住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好了好了,这是宫里,莫要闹起来。”

      可惜舞阳大长公主已经没了息事宁人的意思,也不顾自家母后投来的制止的颜色,用一种极尽嘲讽的语调道:“当我不知道么?安阳如今何等的富贵尊荣,你却是这一副破落户的头脸,别的都不能,只能和我闹——闹得你我早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何太皇的脸都黑了,连一直劝着宋游的景颐都在刹那间寒了脸色,松开拉着宋游衣袖的手,徐徐搁下了杯箸。

      不等见事不好的蔡太后劝架,宋游已经冷笑了一声反讽了回去,“我这一副破落户的头脸……真不知当年是谁悔婚后又回来,哭着喊着要嫁我——”

      “够了!”何太皇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厉声喝断了宋游的话,舞阳已是带了哭腔,离席向她母后诉道:“母后,你看这宋与归……”

      何太皇瞥了一眼已经重又拿起了玉箸,正夹了一个元宵大小的粽子咬了一半的景颐,便向自家女儿斥责道:“你也少说两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还有点大长公主的样子……皇帝和徐王都在看着你这个姑母呢,你还知不知羞?”

      舞阳大长公主自觉受了委屈,哪知亲生母亲也不帮她,又气又羞,又看见两个侄儿果真在看她,面上越发挂不住,道了声身子不爽,竟就这般退席了。

      宋游见舞阳离席,也知道这番闹得大了,更兼心里的旧疮疤被人揭开,心伤难平之下,也很快起身告退。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所有内侍女官都惴惴地恨不得把脸埋进领口里,却忽然听见一声清越温柔的笑:“这粽子真妙,小巧玲珑,居然还都是不同馅料的。”

      却是景颐不知何时又夹了个那种元宵大的小粽子,柔声向对坐的天子道:“臣方才吃了个蜜枣的,这一个倒是栗子的,滋味不错,陛下可尝过了么?”

      景皓这才低头去看桌上翠玉盘里的那一盘晶莹的小粽子,原不觉得有什么,被他皇叔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粽子看起来着实玲珑可爱,也夹了一个,蔡太后见状笑道:“这东西倒也精巧,往年不曾见过。周尚宫,你去问一问,是谁进的,重赏。”

      这般一说,气氛也渐缓和了下来,景皓吃到的那个是红豆的,看着这晶莹小巧的粽子,不知怎么便想到了古人的相思诗,下意识便抬头去看自家皇叔,正看见他将一杯雄黄酒饮尽了。

      他和景皊年纪尚幼,又都是大病初愈,自然是没有雄黄酒饮的,心下便觉有些遗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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