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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夜半无人私语时 ...

  •   被塞进绣罗轿子里的尚愁鸢心中大骂黑心狐狸,想来是丢人的,自己大言不惭口口声说什么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现在倒好,还是被那厮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轻轻一掀帘子,瞧见外面集市上灯火明亮,人群熙熙嚷嚷,她却是第一次见到街道坊市,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又想到方才那华服男子揪着自己应该是起了杀心的,可不知怎么又把自己赎身带走了,想来教人生气,她尚愁鸢本就是自由身,凭什么给人买来买去!

      咕噜一声肚子叫了,她颓然倚在软靠上,耷拉着脑袋。尚愁鸢叹口气,只得忍着。

      等了些时候,轿子稳稳停下,昏昏欲睡的尚愁鸢一个激灵,赶忙掀开帘子往外观瞧。秋风肃杀,她借着灯笼微光看见朱门高高匾额上书写几个大字:景盛王府。

      月色冷清洒在她脸上,尚愁鸢却觉得自己心中寒意更甚,这季如狐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跟他主子对着干不说,把自己从风析山上掳来又费尽心思送进这景盛王府里,意欲何为?狐狸就是狡猾,让人摸不着头脑。

      仔细思量着空尘和狐狸这对主仆的特殊身份,从南陲到如今的凉城,每一个诡谲波涛里似乎都带着二人的暧昧身影,南山之变,高进登基,难保这两个北齐人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联合朝中奸佞生事。

      尚愁鸢皱眉头,都怪自己在烟鸾宫时候只为偷浮生闲散,没有做好功课,现在对于眼前这惊心局面反倒束手无策。

      不过尚愁鸢随遇而安的本领过人,走一步看一步就,对刘玄素不利还有让那死狐狸开心的事情绝对不做就是了。

      帘子放下来,轿子又被抬起将尚愁鸢从侧门送进了王府。

      听说这景盛王刘瑾之排行在六,年轻时随东唐皇帝立马横刀,打下半壁江山,军功赫赫封,是兄弟几个里最早封王的,后来又娶了当朝右相之女徐氏,戍守南疆拥兵过重,一时间权势滔天,在民间声望远远高于当朝太子。

      所以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估摸着背地里眼红的也不少于当面阿谀奉承的人,皇家最是无情,在权谋道路上爬得越高的,最后要么登上至巅顶峰,要么,摔下来脑浆迸溅。

      如今东唐高祖年事已高,底下暗涛涌动也就越发凶猛了,皇子王爷们卯足劲头相互攻讦暗算,恐怕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功高震主的景盛王刘瑾之。

      秋末冬初,世情转凉,也该到了清算一切的时候了。

      菡萏轩里不断有人送来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积成小山摆放在尚愁鸢面前,两旁侍女目光灼灼看过去。

      尚愁鸢把杏眼一瞪,她也是见过世面的,想当初在烟鸾宫里当喝火教头头的时候,吃穿用度也不比这里差,南陲里皇家阵仗她也是见过的,想拿这点破东西就收买她,太看不起人了吧!

      她被关在这菡萏轩里几天,好吃好喝奉养着,黑心狐狸和小郡王那边反倒一点动静都没。

      这天夜起了大风,看来要变天了,婢女送来厚一些的被子,点上安息香,尚愁鸢拥衾而眠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忽然窗棂纸一动,有人脚步轻盈如猫蹑足而入,缓缓抬手撩起轻纱幔帐,看见少女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面,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来。

      “夜半无人,非奸即盗。”下一秒银簪子抵在少年白皙脖颈上,尚愁鸢笑意盈盈对上季如狐的眼睛。

      少年眸子一亮,利刃在旁他亦不退不让,伊人半跪在榻上,他目光游离在少女还未来得及拢好的衣衫,艾青色诃子宛如水天一色,他咋舌道:“我觉得绯色一定更适合你。”

      “死狐狸!”尚愁鸢大骂一声,矮身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就地一滚离他远远的。

      “黑心的狐狸,你在盘算什么?”尚愁鸢杏眼一眯,扯过外衣来飞快披上,“你以为这破地方能困得住我?”

      季如狐自顾自坐到椅子上,自个儿倒了杯水,说:“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尚愁鸢将银簪子重新藏进袖子里,也不搭理他,那厮一定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只有留在王府中等,才有可能再见到刘玄素,所以那狐狸才放心把她丢在这里,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入他设好的圈套里。

      搞不好被他卖了,尚愁鸢还要倒帮他数钱。

      因为自己除了等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你这人真是可笑,见不得别人半点好,阴暗得讨人厌,真不知道你受过什么刺激,非要把别人跟你一样悲惨才高兴?”尚愁鸢冷言冷语,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趴到榻上又缩成一团去了。

      季如狐拿杯子的手一滞,指节分明而苍白,他忽然也不语了,心底沉沉如渊。

      他本是想看这母狼崽子生气炸毛的样子,有趣,哪知少女薄唇如刀冷眼一扫,却正正好好戳到他藏在狐狸心底未曾示人的伤口。他有些恼了,真想把她揪出来揍一顿,可是看那榻上缩成的一小团,不由得将手中茶杯狠狠放下,起身拂袖而去。

      听见窗口的动静,尚愁鸢赶紧从榻上蹦起来,蹑手蹑脚紧随其后,她倒要看看那狐狸究竟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狐狸耳朵虽然尖,但尚愁鸢以绸布包着脚尽量小心翼翼,方才又把季如狐气个半死,估计此刻心绪正烦乱着,一路上竟然也没被他发觉。

      穿廊过院,季如狐脚程如飞一个转弯就没了人影,尚愁鸢伏在后头探头一看,糟了,跟丢了!她紧走几步准备翻过矮墙追上他,哪知刚一过去,就隐约听见墙那边有一男一女在说话。

      尚愁鸢愣住,好嘛,夜半无人孤男寡女,让自己撞个正着!

      “婉娘,一切都是我不好。”沉沉声音响起,“你跟我走吧,我必不会再负你。”

      她本没打算如此猥琐的听墙角,但是听那男人一开口声音很是熟悉,于是她抬起的脚又稳稳落下了。她打小对声音极敏感,但凡跟她说上几句话的,她都会记得那人声音。

      这男人可不就是那中原剑宗,青衫磊落的冯先生嘛,他口里的婉娘,不就正是这景盛王新纳的如夫人么?听他说话的口气,二人好像是早就认识。

      好嘛,这小子要跟刘玄素的爹爹抢女人,真是一出好戏。

      风吹秋叶沙沙作响,正好掩去了尚愁鸢清浅的呼吸声,皎皎月华洒落在她肩膀上,尚愁鸢凑过去专心致志的听墙角。

      “你怎么流落风尘,你爹呢江先生他……”

      二人以为四下无人,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女子冷淡声音响起:“你说要去闯荡江湖寻访名师,一走就是数年,我爹爹病死了,我江婉娘一个弱女子想要活下去又能怎么办?”

      “我曾经以为,婉娘没了你冯先就不能活,真是可笑,你现在瞧瞧呀,我不还是好好活着。王爷待我不薄,如今的我吃喝穿戴哪一样是原来能比得上的?我们的缘分几年前就尽了,你枉作纠缠。”这女子倒是决绝利落。

      冯先久久无声,他似乎还没有从几年前那个春山眉黛的梦里醒过来。想当年,青梅竹马,江家村梅树下少女回首对自己嫣然一笑,梨涡浅浅。

      离家之时,十里长亭相送,婉娘折一枝嫩柳,随精致香囊捧过来,她眼底蓄满的离别之泪才簌簌无声落下来。那时的江婉娘纯净如水,一心只想要冯先活得快乐。

      那香囊冯先一直带在身边,直到那夜九华山一战,五岳掌门齐齐战他,长剑一挑腰间香囊落下悬崖而去,冯先霍然回首他将后背留给了敌人,探海捞月纵身去够终究力所不能及,它坠入高崖深渊,冯先背上亦留下一道永不可消磨的疤。

      几年后江先生人死灯灭,婉娘将旧居付之一炬,看火舌冲天,门前丛丛梅树在一片刺眼殷红之中零落毁灭。她江婉娘,从此只为自己活。

      细细想来往日清欢岁月,如今都付了春花秋月一场梦。

      “也罢,从此只望你,一切都好。”冯先声音有些颤抖,一句话飘飘而出。

      女子声音冷冽如今夜寒风凄凉,她说:“好,我过得自然比以前要好。”

      男子年少时候耽于武学辜负了佳人,如今再回头,佳人已成了侯门高阁的金丝雀,真真如折子戏一般。尚愁鸢在墙这边,就在心中无限唏嘘,这冯先和江婉娘也真真是一双可怜人。

      “你走吧,如今你我身份不同往日,从此我们就是陌路人了。”女人一旦看清现实,决绝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舞台上帷幕落下,戏终人散。尚愁鸢靠在墙角听得冯先脚步声沙沙,跃上墙头瓦片声动,他轻功如飞青衫一飘消失于寒寂夜色里。

      然后尚愁鸢随手揪过旁边一片冬青叶子,杏眸中的波光忽然一冷,她想到既然这江婉娘是从函鹿坊出来的,说不定暗地里跟那黑心狐狸有着什么秘密联系,不管那女人是否出于自身意愿,但必然跟这阴谋漩涡有关。

      今夜尚愁鸢已然提前感受到了冬日的肃杀寒意,她扬头,看星霜变,月如钩。

      恩,是要变天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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