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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红衣女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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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服的女人趴在银杏小道上。
秋天的银杏树变得金黄,在这条银杏小道的一侧排成一列,洒下的细碎叶子偶尔会飘到小道另一侧的教室窗户里,但更多的则是洒在这条银杏小道上,洒在秋雨的水洼上,洒在红衣女人湿漉漉的尸体上。
那具尸体就像是横在有些浪漫的银杏小道上的大型垃圾,应景的是,离她不远处,还扔着一把扫帚。
她穿着一件老式的红色手织毛衣,略显些旧了,被雨水打湿后软粑粑地盖在她身上,看起来并不合身。
特别是有些起球的毛线料与杂乱的黑发交织在一起的肩部,就像是下水道中堵塞的污物。头发看起来似乎先在脑后用皮筋绑成了一团,不过随后又散乱开,被雨水冲湿了,无力地搭在肩部的红毛衣上。
女人下半身穿着黑色运动裤和布鞋,腿把原本宽松的裤子崩得紧紧的,裤腿和鞋子之间露出的一小截肌肤已经变成了灰紫的颜色。
她的体态略显臃肿,看起来像是个发福的中年妇女,但弯在身体一侧的左手腕上露出的一条手链,却又是一看就挺时尚的年轻人们喜欢的蓝水晶银镯。
女人面朝下看不见脸,黑色的乱发把整个面部都遮住了。乱发下有一团面积不太大的血污,顺着雨水向小道上地势较低的一侧流去,混在小道边污黑的泥洼里。
拨开乱发,将头侧了过来,这才看见那张变得灰败的脸。右边脸已经摔碎了,嘴巴微合,唇角诡秘地微微翘起。仅余的那只左眼球大瞪着,像颗黑透了的玻璃珠子一样,在清晨微弱的晨光下透出不祥的神采。
疯癫,怨恨,还有诅咒。这就是最后一刻的思维印在她脸上的东西。
“喂!不要乱碰尸体啊!”
我抬起头来,在银杏小道尽头,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正怒气冲冲地向我跑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保洁服,结合离尸体不远处扔着的那把扫帚来看,应该就是她在打扫银杏小道时发现了尸体,另外一个男的穿着保安的制服,不过滑稽的是脚上却踩着双拖鞋。
我站起身来,微微活动着因久蹲而有些麻木的腿。中年警察跑过来后指着我便骂了一通,“你是什么人?大清早在这里干嘛?案发现场在未经勘查之前不能随便动的你知道不?!赶紧走开!刚才你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个人也在旁边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穿保洁服的清洁阿姨说的。清洁阿姨急忙摇摇头,“没有没有,刚才这里就我一个,一看有死人,吓得我马上就去找保安了。这大礼拜天的,又这么早,除了扫地的,学校里哪还能有人啊!”
听完她的话,中年警察看我的眼神更不对了,“你是学校的学生吗?大清早在这干什么?
“只是路上刚好有一具尸体,顺便瞧两眼,”我对中年警察说,“不用这么紧张,百分百的自杀案而已。”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自杀的,你看见她跳下来的?”
“不会有人看见她跳下来,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两点以后,这条路上那时候连个鬼都没有。”
中年警察脸都气歪了,“怎么说话的?我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
然后我就被保安扣下不准走,中年警察站在原地看了几眼,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乐岭片区的刑警队。挂了电话没多久,路那边又来了个穿警服的人,仔细一瞧居然是赵天成。
“嘿,”他看到我惊讶了一下,“接到电话说教学校后面死了个人,怎么把你抓起来了?你杀的?”
“自杀的,死亡时间昨天凌晨两点以后,自杀原因大概是感情纠纷吧。”
赵天成摸出他的小本子记下来,中年警察见状问赵天成,“你熟人?”
“何止啊,”赵天成指着我说,“萧队吩咐了要重点培养的未来同行呢。”
中年警察哼了一声,“难怪啊,这么拽。”
我没理他,问赵天成,“我可以走了吗?”
“不等萧队来?说不定他又要拿你当警犬用了呢。”
“他才不会来,”我翻出手机短信给他,“老狐狸在江边等我呢。”
我睡眠浅,大清早就被短信铃声惊醒。是萧然发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滨江路南国水乡小区二期C栋1806,速来。
我边在肚子里骂娘边收拾好出门,你让我速来我就速来?真拿人当警犬了啊。没想到更倒霉的是在出校的必经路上居然还碰见具自杀的尸体,今天真是背到家了。要换了平时我哪敢跟警察斗嘴,刚才火一上来,就嘲讽了这个中年警察两句。要不是刚好碰到赵天成,我估计得被扣到学校领导过来。
南国水乡小区是前几年建起来的中档住宅,二期建得比较早,住的大多是3-5口家庭,还有一部分业主将房子租了出去,租房的也多为在附近上班的白领。南国水乡小区的保全系统算得上是非常完善了,连盗窃都很少发生。不过萧然会在那里就说明肯定有大案子,八成是死了人。
C栋楼下停着两辆警车,往车那边瞄一眼,居然看到了熟人。白海云一脸吸血鬼白天见光了的半死模样蹲在车后面的阴影里,拿着盒牛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我见就一个警察坐在车里半眯着眼打瞌睡,于是绕过车子来到白海云面前,弯下腰跟他打招呼。
“哟,恋尸癖。”
白海云手一抖,半盒牛奶都挤到了脸上。看见我后,那双无神的眼睛居然一下子亮起来,当然不能是高兴,他脸上的表情即震惊又恼怒,眼角余光还往旁边看,担心有人听到。
“你在这干嘛?”他擦擦嘴站起来,见周围没人,刚才还挺正常的声音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又是萧队叫你来的?真受宠啊小朋友。”
“不敢当,”我眼神往楼上指指,“今天这货新鲜吗?”
白海云嘴角一抽,脸上的肌肉顿时开始纠结起来。
“挺合你胃口啊,是个女人吧,还是美女,有捆绑迹象……嗯……死一个星期了?”
“你……”他一脸看妖怪的表情,“谁告诉你的?”
“你的脸。”
我也不是真心想戏弄白海云,毕竟作为一个为了满足自己癖好而放弃大好前途,甘心当个法医的变态来说,他活得也够不容易的。不过想想之前萧然的劣行,等我上去了肯定又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告诉我,就让我充当警犬的角色。提前从白海云这里打听点情报对我还是有好处的——虽然这情报也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
一出电梯就看到萧然站在外面抽烟,见我来了跟旁边的人打个招呼就直接带进了现场。看样子技术科的人都收拾完了,就等着把尸体抬走。
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屋里的状况后,我仍感觉到脑袋发出嗡地一声。一具穿着夏季白吊带裙的女尸双手被缚躺在地板上,身后的青色墙纸上用粉笔画着只小白兔。窗户已经被打开通风,不过屋里弥漫着的尸臭仍未散尽。好在是在冬天,要换了夏天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幅惨状。
“怎么样,眼熟吧?”
大概元素要点跟三年前那件震惊全市的案子差不多,我之前有找萧然打听过市内一些有相同元素的案子,受害者都是身穿白裙,且死前有捆绑痕迹的十几岁的少女,所以他才把我叫到这里来。说实话初见时我真是吓了一跳,但这个现场却明显充斥着违合感。
死者有一头黑色长发,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尸体的两只手被尼龙绳捆在身后,我伸手撩开蓬乱的头发,这才看清死者的相貌和表情。
面颊肌肉向外撕扯,嘴唇半张,是一个由惨叫逐渐转变为呜咽的过程。眼睛半闭,眼球却较为突出,看起来有些金鱼眼,但突出的角度与弧度却十分异常。整张脸上的表情只余下痛苦还留存着,其他情感尽皆荡然无存。
“模仿犯。”
我收回手,下了结论。
“是吗?”
“第一,死者年龄不对。小白兔案件的受害者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之后我找你打听的那两件案子,受害者年龄也不超过十五岁,所以才认为可能有关联性。不过今天这个起码二十了吧?算不得小女孩了。”
萧然点点头,“准确说是二十一,刚工作一年的保险推销员。”
“第二,捆绑的打结不对。小白兔案件里,死者身上的捆绑方式十分规则整洁,说明凶手要么乐于此道,要么有强迫症。现在这个打结和绑法很随便,只是为了完成捆绑这一功能而把人捆起来。”
“嗯,没错。”
“第三,小白兔案件和之前我找你打听的两件案子,尸体身上的白裙子都不是死者自己的,而且样式十分相近。但这条裙子显然是死者自己的。”
我拉起裙子边指给萧然,“这个卷边上有火燎过的痕迹,这种纱质的料子破了之后如果不用火燎一下边,很快就会沿着破开的地方滑丝。会用这么细致的方法修补衣物的肯定是衣服的原主人,如果是凶手为某种目的带来的衣服,破了这么一小点是不可能花这个心思去修补的。”
萧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这老狐狸,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