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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三分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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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怎么来了,这儿可是北宫!您还是快回吧!若是容贵妃看见您在这儿,奴才们的小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轩辕流霜抬起手来,喋喋不休的小太监赶紧住了嘴。
“殿下,您快想办法救救小漫!别让她进去啊!”王贝儿见着轩辕流霜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救她?我怎么救她?昨日我已经对她说过了会调她来重华园,可她呢?自己求皇后娘娘去北宫,我还怎么救她!”
轩辕流霜的目光冰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悠然。
“是奴婢枉费了殿下的一番好意。”路小漫低下头来。
“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宫里做不得好人,你怎么永远听不懂?”
“奴婢没有要去做好人。奴婢去北宫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你知不知道北宫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是去做在世华佗吗?北宫里的人他们会死,没人会记得你的好。北宫外的人只会暗自庆幸去的不是他们!”
轩辕流霜的眸子在颤抖着,她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现在她至少知道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殿下,您不是那种什么都为自己的人。”路小漫掠起唇角,拉过一旁的王贝儿,“还请殿下帮我照看着贝儿,她性子柔弱不喜与人争,还望殿下多加关照。”
“一个奴婢而已,凭什么要我为她费心?”轩辕流霜扯起唇角,咬牙切齿道,“是不是我给了你三分颜色,你就打算开染坊了?”
“奴婢也许有去无回,就请殿下看在奴婢救过殿下一命的份上,就给奴婢这三分颜色吧。”
轩辕流霜吸了一口气,对跪在一旁的小太监道:“你先回去吧,我与她说两句话。”
小太监走远了两步却不敢离开,他一定要确认轩辕流霜会离开北宫才行。
“北宫的合欢殿西南墙角的墙砖是松的,你将它搬开,正好是可以递送东西的空隙。以后每日黄昏,我会让小江子到那里等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写张纸条告诉他,他会帮你准备妥当。你记清楚了吗?”
“殿下怎么知道合欢殿的墙角是松的?”
“小时候我在那儿玩过。”轩辕流霜吸了一口气,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间。
路小漫低下头来,看着他的影子,“你一直告诉我,在宫里不要做好人。但是我却遇见了很多好人。像是我师父、杜太医、贝儿,还有您。”
包袱有些沉,路小漫用力将它甩上肩膀,刚转身迈出两步,忽然被人拽了回去。
“哎哟……”
“如果……我送你出宫呢?”轩辕流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压的太低,几乎有些不真实。
路小漫一怔,出宫是她最大的心愿。
“殿下打算如何……送我出宫?”
“采办局这些时日频繁出宫采办药材,你只需要躲在他们的车厢里出去就行。我会打点好采办局里的人,银两也为你准备妥当了,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路小漫没想到轩辕流霜竟然会为她做了这些,她侧目望向王贝儿,又问:“我就这么失踪了,皇后娘娘难道不会追查吗?”
“追查又如何?只要你躲的远远的,天下这么大,她如何找的见你?”
“可是我走了,贝儿就要去北宫。我师父回来就要被问责。太医院里那么多的医僮还有杜太医可能都要为我担上责任。还有你……宫中人多口杂,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今天你帮我离开这里,明日这就会成为别人打压你的理由。”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扣住轩辕流霜的手指,“殿下,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扔下自己的家人逃走了……从此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们也再不可能见到他们。这一次……我决不能再逃走。”
路小漫松开了轩辕流霜的手,敲开了北宫的门。
吱呀一声,北宫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路小漫迈入宫门。
从先帝开始,北宫便被荒弃多时,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冷宫,曾经只有犯了错的宫人还有被皇上废了名号的妃嫔才会遣来这里,如今更成了修罗地狱。
破碎的瓦砾,裂了缝的廊柱,蜘蛛网挂在墙角,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反倒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
十几个宫人颤着肩膀站立在院中,没有一个走向前方。因为就在殿门前的台阶上,一个穿着太监衣衫的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他的手上脖子上都是痘疮,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路小漫皱起眉头,放下包袱,拿出布巾围在口鼻处,她向前走了两步,身后就有个小太监叫出声来。
“别过去!他身上的有痘疮啊!”
路小漫回过身来看向他,“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这里的人会一个一个都死掉,最后我们也会死掉。”
她的话落下,所有人都低下头来不发一言。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来到台阶前便将呼吸憋住,手指隔着布巾探上他的脖子,脉搏已经停了,身体一僵硬了,他已经死去几日了。
路小漫打开殿门,扯下门前帐幔的瞬间,便看见几个染了病的宫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鼻子里是一股难闻的气味,路小漫一横心走进殿内,三下五除二将所有窗子都推开来,引得院子里的人又诚惶诚恐地倒退了几步。
用帐幔将台阶上的尸体包起来,路小漫拖着去到后园。
他是得了痘疮而亡的,尸体必须火化。路小漫看了看他腰上的挂牌,上面有他的名字。
“庄公公,在下不得不将你的尸身火化了,您在天有灵切莫怪罪!”
路小漫给他磕了三个头,找来黄酒浇在上面,一把火就这样烧了起来。
看着火越烧越大,路小漫不自觉又想起了自己站在山上望着自家被烧着的情景。
她抽了抽嘴角,眼泪最后还是没有掉下来。
在殿里寻了一圈,路小漫终于找到了铜盆还有残缺了的药罐。她在院中支起火来,将铁盆直接置于灶上,煮沸之后,便将殿里的帐幔一一放入水中煮沸。路小漫回到寝殿里,数了数躺在其中的宫人。总共是八个宫女和六个公公。
她再往里走了走,便是寝殿。
寝殿里躺在榻上,脸侧与搭在榻边的小臂上零星长着痘疮。她似乎听见了路小漫的脚步声,轻咳了一声,苦笑道:“是又有人给送进来了?”
“奴婢是安太医的徒弟路小漫,被送来照顾北宫的病患。敢问榻上的可是赵良仪?”
“……安太医的徒弟……你怎么会来这儿?”赵良仪撑起身子来,看见路小漫时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才十四、五的样子,这么小……你师父怎么会派你来这样的地方?”
赵良仪染上痘疮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声音嘶哑,额头冒汗,应该是正在发烧。
路小漫替她将所有的窗子都支起,缓缓走向她。
“别过来!”赵良仪摇了摇手,“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得病的……若是被染上了就不好了!”
“奴婢已经在这里了,如果今天不染上,明天后天也许还是会染上的。就让奴婢为娘娘诊脉吧。”路小漫上前两步,赵良仪又向里缩了缩。
“染上这个病,已经是造孽了,我不想再害了你……你就躲到院子里,等这里的人都去了,你就能出去了……”
“娘娘,奴婢跟着师父走的是医道。奴婢给人诊过伤寒、腹泻之类的小毛病,却不知道痘疮的脉象是怎样的,就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见识见识吧!”
“你……你这孩子真是傻气啊!”
赵良仪看了看双手,将那只痘疮少一些的手腕递了过来。
路小漫用方巾盖在她的腕上,细细感受赵良仪的脉搏。
“娘娘,这几日宫里送来的饭食,你可曾用过?”
赵良仪点了点头,“用是用了一些,可我怎么吃得下?”
“奴婢知道娘娘没有胃口,奴婢也不妨向娘娘直言,这痘疮让众位太医束手无策,能用来治病的都是一些民间偏方。但是医书上记载那些病愈的患者,除了家人照顾得当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想活下去。娘娘,要有体力熬过痘疮,您得好好用膳啊。”
“你是说要我熬过去?”
路小漫点了点头,“奴婢陪着娘娘一起熬过去。娘娘年纪尚轻,体力还强壮,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听着你说这些,我心里是欢喜的。”
“娘娘,生了痘疮,被褥衣物都要勤加换洗,奴婢扶娘娘下榻,将被褥都换一换吧……”
赵良仪止住了她,自己扶着床榻的边缘站了起来,“不用,我还没有病入膏肓……”
路小漫知道她的坚持就是希望自己少碰到她一些。
她将赵良仪的床褥换下,放到院中晒起,又将她换下的衣物拿去滚水中沸煮,待到凉下来之后这才晾起。赵良仪躺在新换好的榻上,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枝头,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来。
路小漫又去了殿内,以帐幔将它隔成两边。
她将宫女们的衣物尽皆褪去,用煮好的药汁为她们擦拭身上的脓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