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隋唐演义/单秦单]洛阳花落》笑千刀

15、第十四章

　　单雄信的手很疼，伤口裂开后血液慢慢渗透着包扎的纱布，白色上晕染开越来越多的红色斑点，像是雪中盛开的梅花，他知道秦琼必定也疼，因为二哥纱布上血色像是汹涌而来的潮水，已经溢出布料蔓延到了自己的掌心，两人的血液在逐渐变成暗红色的纱布中缓缓的交汇在一起。
　　可单雄信到底没能说出心底的话，他的视线在秦琼脸上掠过，仔细的看着每一个微小的表情，皱起的眉心，紧抿的嘴角，最后回到那双诚挚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目光纠缠。然而才打算开口，敲门声响起，徐茂公去而复返，说罗成让白显道来送信，关于二贤庄一事。

　　秦琼看着单雄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认为任何一点二贤庄的线索都能给单雄信带来安慰，即使只有一点，于是他连忙松开手去拿信，可一看满手的血迹反倒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请徐茂公代念。
　　徐茂公毫不推辞，利落的展开信念了起来。信中清楚的写着罗成派燕云十八骑调查的来龙去脉。原来当时杨广已经率众离开太原，那日宇文化及和杨林在殿前争论瓦岗之事，宇文化及提出要杀鸡儆猴，以灭族震慑瓦岗的造反之人，于是就选择了家大业大，也颇有名望的二贤庄。
　　李渊父子不想和瓦岗结仇，但皇命又不得不尊。因此李世民想出一个办法，抓了后光明正大的审，只要当事人不涉及造反就能放，由全城的百姓作证，既不违抗命令，又可以放二贤庄一条生路。
　　可恨那宇文化及早有预料，找来几个死囚混在人群中带头煽动和闹事，场面瞬间变得无法控制，二贤庄的人和士兵们的冲突一触即发，导致了灭门的惨剧。等罗成知道消息再派人回太原，一切为时已晚，只能让白显道连夜赶来瓦岗，以便让各位哥哥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徐茂公念完信后口诵一句‘无量天尊’，即刻大骂杨广的昏庸和宇文化及的阴险，末了还感叹着可惜了李家父子和罗成的用心，最后视线扫过单雄信和秦琼，坚定的说了句：“五弟放心，三哥和二哥必定推翻杨广、杀了宇文化及为二贤庄报仇雪恨！”
　　单雄信看了眼徐茂公，忽然一笑，那么的心意阑珊，却也想通了许多，他说：“我虽草莽，也知道推翻杨广并不是为了我二贤庄，而是天下苍生，一如当年我们在贾家楼结拜起义，不为私欲，只为寻得明主，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说着又将视线转回秦琼脸上，笑容变得温和起来，笑完后惯常的一低头，仿佛一字一句都斟酌了很久，慢慢说道，“二哥放心，我再也不会鲁莽，此番还差点连累二哥的性命。”

　　秦琼听完只觉得心头一闷，猛然想起单雄信恨李家并不仅仅是二贤庄，起因是李渊射杀了他大哥单雄忠，可方才徐茂公的一番话等于将所有仇怨都加诸于杨广和宇文化及身上，李家则轻描淡写的掠过，还将自己一并加进了这个想法之中，叫单雄信听了怎么能不心寒？
　　可注定他俩今天谁也没机会说出各自的心理话，秦琼才想回身去握单雄信的手，裴翠云突然出现在门口，神色慌张的大声说道：“不好了，我家老程不见了！”
　　秦琼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别人不好说，程咬金他还不了解么？一定是觉得心里憋屈想找杨广的晦气，可杨广岂是这么容易接近和仇杀的么！且不说宇文成都，现在连杨林都在身边，程咬金此去等于送死啊！
　　到底还是徐茂公能说会道，几句程咬金吉人自有天相暂时安稳住了裴翠云，可还没等消停片刻，又有亲兵来报十八路反王陆续来了瓦岗，说要共同商议去扬州截杀杨广之事。身为瓦岗总兵大元帅的秦琼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偏偏大德天子此时不在，他只能先去处理政务。想着忙完了晚上再来和单雄信解释，可反王一路一路的来，等安顿好所有人马已经是三天后。
　　刚想着去找单雄信，程咬金又回来了，还带着李密，然而众人的笑容还没彻底褪去，他又扔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说是已经应承李密要让位于他。接着又是一通的忙活，皇朝的更替，新皇接见各反王，商定如何攻打扬州行宫，最后决定出发的日期，还安排白显道先行回到扬州，给罗成通风报信去。

　　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停当已经是第十天的深夜，秦琼终于得空去找单雄信，可走进了才发现室内一片黑暗，门窗也早已紧闭。秦琼略微呆愣的站在门口，随后自嘲的笑了一下，五弟有伤在身，应该早就安歇了吧。
　　然而一时之间秦琼却不想走，他抬起手在敲和不敲之间纠结，明天便是十八路反王大军进发扬州的日子，有些话今晚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但手指抵在门板上却怎么都敲不下去，因为秦琼怕，李密一看就并非贤明的君主，如果有朝一日五弟和李家父子对上，自己能怎么办，虽然说一个是大意，一个是小情，说好的为天下百姓揭竿而起，但五弟……
　　秦琼像是担心吵到屋内的人似的，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一转身却看见明晃晃的圆月挂于空中。下意识的秦琼往廊下走了几步，半个身体霎时从阴影中暴露在月光之下，勾勒着扬起的嘴角显得额外温柔，因为他在笑，想起了当年在二贤庄的时候，单雄信会陪着大病初愈的他月下散步，有时候相视一笑什么都不说，有时候说些他当捕快时的趣事。那时的秦琼才真正体会到被人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对待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想着，他的笑容又深刻了几分，而此时满月西移，皎皎月色映照在他的眼底，一片柔和与哀伤。何来的小孟尝，到底挣不脱这些恩怨情仇。
　　可秦琼不知道，仅一门之隔，单雄信同样站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棱忽明忽暗的照耀在他身上，他看见秦琼慢慢走来，看见他的犹豫和彷徨，以及在月光下的笑容。然后单雄信就想起了在二贤庄的日子，那时他未曾见过秦琼却对他的义气和豪情心生仰慕，叫人画了他的画像挂在大堂之中，日夜的看，等见了真人之后更是着魔似的发自内心的欢喜。
　　单雄信记得秦琼说过的很多话，记得他们在二贤庄内走过的每一个地方。记得有一天夜晚，两人散步时经过后院的湖边，秦琼转头看着他，眼波中折射着湖光月色，璀璨过空中的繁星，带着如此温和的笑意对他说：“如果有一日可以过上这么悠闲的生活，多好。”然后微微一顿，又加了句“希望天下的百姓亦是。”
　　后来单雄信就一直记得这句话，他不想秦琼为难，所以夜夜早早的熄灭灯火，怕的就是看见秦琼这样的神色，自己是不应该让二哥为难的啊……想着单雄信低头笑了一下，最重要的人已经足以，二哥，很多事情不用说，你我心知肚明。

　　两人便这样静静的站了半宿。
　　而在瓦岗的另一边，尤俊达则为难的看着直接推开房门、一屁股坐在自己床沿的程咬金，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哥哥，你得回去睡。”
　　“怎么了？还嫌弃你哥哥了啊？以前不是经常一起睡的么？”程咬金不爽的瞪着站在床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尤俊达，一个生气，就把人拽到自己身边。
　　“哎呦哥哥，”尤俊达歪着身子坐在一边，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可嘴上却说道，“明天咱们就去扬州杀杨广啦，最后一晚你还不陪陪嫂子。”
　　“啊……”程咬金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犹豫了一会儿，可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嘀咕道，“不是不想陪，是我让位给李密她不乐意。”
　　“嫂子说你了？”
　　“那倒没。”
　　“嫂子善解人意的很，你和她解释解释就好。”
　　“哎，”程咬金幽幽的叹了口气，“解释不了。不瞒你说，等回过神来，我自己都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哥哥不用太介意，”让皇位这事儿尤俊达本来还想表达几句不满，但听程咬金这么一说倒不忍心开口了，又看着自家哥哥难得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好言相劝道，“瓦岗都是我们自家兄弟，那李密要不是明主，我们还把皇位夺回来让哥哥坐。”
　　“唉唉，”程咬金听完后即刻开心的笑起来，“我二哥也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时间不早了，睡觉睡觉！”
　　“这……”尤俊达霎时又变成了苦瓜脸。
　　“折腾什么呢你！”还没等尤俊达说完，程咬金便自动自发的往软和的被子上一趟，临了还一拉扯他的衣袖，把尤俊达也带床上了，之后又是那副经典的睡觉姿势，回手还一搂尤俊达的腰，得意的砸吧砸吧嘴，心里那个美啊，想着：这才是个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