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花林又一剑》酒千穗

19、第十八章

　　翌日一早，温澈谨侯在虞夕暮的房前等她，听弟子说是等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被带着去了凉亭，却见温澈谨给自己深深作揖，还说：“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在下没来得及给姑娘好生道个歉，实在是抱歉，关于身份一事，是我瞒着你了。”
　　其实虞夕暮多少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他这么一提，倒是自己又不好意思了起来。自己同这位当年的未婚夫一起那么久，说没感情是假的，说有感情，却不知道该说是什么感情。她顿了一顿，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当时我还是挺生气的，现在嘛，我也不生气了。我反正也没问过你到底是谁，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啊。”

　　看到虞夕暮这么释然，温澈谨心也安了许多，他微笑起来，“虞姑娘大人有大量，不生在下的气了？”
　　“不生啊，不生气啊。”虞夕暮也笑了起来，两个小酒窝可爱地挂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温澈谨收敛了笑容，“多谢虞姑娘给我三师叔求情……”
　　“我是只是不想你们不开心，再说了，杀了他就是一剑的事，可是留着一条命在，什么话都可以说了。我看的出来，你跟你三师叔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虞夕暮心里知道，当时她去悔婚的时候，三师叔穆清对她的态度是有多坏。
　　温澈谨微微点了点头，“师父不在山庄的时候，从来都是三师叔教导我们的。”

　　“原来如此……”虞夕暮点了点头，她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只是没敢说出来。
　　两人正说着，一名傲花山庄弟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低头对温澈谨说：“大师兄，三师叔在地牢里自尽了——”
　　“你说什么？”
　　“但是没有得逞，师父已经过去了，特地叫弟子过来告诉大师兄。”
　　“我跟你一起去！”虞夕暮拉住温澈谨的手臂，温澈谨点了点头。

　　他们赶到地牢的时候，欧阳濯月与景羡次都在，听说穆清将细针藏在了袖子里，趁着其他弟子把他绑到刑具上的时候拿细针来割脉。好在景羡次眼睛尖儿，站在一旁瞧见了，不然这时候穆清就已经下地狱了。
　　两位庄主本想下刑让他招一些事情出来，但是看他都决定了结自己的性命，索性把他绑在了梁上，让他挂上一晚醒醒脑。只派了两三个弟子守卫在门口，帮傍晚时分，虞夕暮独自一人偷偷溜出宿舍，跑到地牢里说要见一见穆清。
　　两名弟子看在她是虞宿淮的女儿的份上，便让她进了。

　　虞夕暮走下地牢，踏踏踏的脚步声与水滴声的节奏恰好踩在了一起，地牢里冷风阵阵，吹得虞夕暮心里发寒，她壮着胆子往下走，好在墙壁上火把倒是把地牢照得恰到好处，把周围都给点亮了。
　　穆清被绑在架子上挂在了地牢的中央，周围冰冷冷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刑具，有的漆黑肮脏，看着触目惊心。
　　大约是被虞夕暮的脚步声给吵醒了，穆清慢悠悠地抬起头，冷冷地望着虞夕暮。
　　好一会儿，虞夕暮才开口问：“你醒了？”

　　“哼……”
　　虞夕暮不管他什么态度，直接问：“我的发簪还在你这里吧？”
　　“哼……”
　　虞夕暮以为他没想起来这发簪是什么，又说：“就是上回我上你傲花山庄要求退婚，我交给你的簪子……”
　　“哼……”
　　虞夕暮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只得再提醒道：“就是我给你当做是约定的……”
　　“哼……”
　　“你能不能别老对我哼哼……”

　　虞夕暮嘟嘟囔囔，看着有些委屈。穆清这才认真说道：“你要的发簪，我已经交还给欧阳濯月了，你问他要吧。”
　　虞夕暮拧着眉头，“你就算背叛了傲花山庄，欧阳叔叔之前毕竟还是你的庄主，你这么直呼大名……是不是不太好。”她嘟着嘴，尽管穆清先前对她态度不好，可不代表她也要一报还一报。
　　她看了看这位曾经的傲花山庄三师叔，身上打伤小伤不少，好像还被人折了手脚，看他耷拉在架子上的姿势很是奇怪。虞夕暮便不好再多待，便说：“那既然是在庄主那儿，我走了就是了……你别也告诉别人啊，我那发簪的事。”
　　“哼……”

　　看他重回到哼哼唧唧的状态，虞夕暮看了一眼便扭头就走，可地牢的石梯刚走到一半，只听门外“啊”了两声，两道黑影从她两边一闪而过。虞夕暮翻身一跳，顺手把火把朝一人身上丢去。来者身形极快，也没有要杀虞夕暮的意思，他们俩穿着前日闯入山庄时一样的黑衣服，一瞬间就来到了穆清的身边。
　　虞夕暮见他们要把人带走，又拿了火把过来在门口一挡，道：“你们不能带走他！”
　　那两人相视一眼，压根不把虞夕暮放在眼里，一边一个驾着穆清就轻功袭来，虞夕暮双手一挡，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朝后面一推，她下意识往后一倒，她连忙抬脚往旁边一躲，以“点梅止声”的步伐躲开了那股强劲。
　　正当站稳了定睛看去，一黑衣人单手起势朝着自己，而那边两人已经逃上了屋檐。

　　看样子此人是来断后的。
　　一直带在身上的佩剑偏偏这会儿就忘记带了，虞夕暮眼睛一瞄，脚底一抬，把一旁躺在地上的点音山庄弟子的佩剑给踢了起来，以一招《十二寻梅》剑法的第三式“寻霞云落”起手，不等对方先动，她已然一招打了过去。
　　那人脚步不乱，却是连连后退，只是抬手挡开剑招，一点儿也不还手的意思。
　　这人是谁？
　　虞夕暮心里不是没有想过。他的招式与上回在西首阁的一样，像极了柳叶山庄的招式。就算她的师父是鸟师，也没怎么学过柳叶山庄的招式，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突然心里下定了决心，一招“穹音灌金”从上而下朝那人的天灵盖劈去，那人似乎对此招式很熟悉，竟然轻巧的躲开了。虞夕暮这下气极，大嚷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我们柳叶山庄的，这招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怎么会躲得开！”
　　那人的脸蒙在黑面罩下看不清表情，他只是沉默地看了虞夕暮一眼，突然转身跳出了回廊，夺路而逃。
　　虞夕暮拔腿去追。大概是听到了打斗声，山庄弟子纷纷赶来助阵，那人眼看局势不妙，连忙去追自己的同伴。

　　虞夕暮还未追身上去，只听啪啪两声，穆清从头顶屋檐上落了下来，直接掉入手边的池塘之中，而黑衣人转身逃上屋檐，那两人逃之夭夭，反而把要找回的穆清给丢在了池塘里。
　　虞宿淮几人信步走了过来，道：“别追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纷纷停下脚步来，七手八脚地把丢在池塘里的穆清给捞了上来。

　　虞宿淮见到自己女儿也在，奇怪问：“你怎么在这里？”
　　虞夕暮连忙撒了个小谎，挠着头发说：“正好路过，看到有外人闯入，就帮忙追了。”
　　“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谢谢爹爹关心。”
　　虞夕暮摆了手，且听一旁谢巍禾对着穆清嚷道：“没想到你在扶摇宫心里还挺有地位的，逮了你，他们还要跑来救你，你到底坐到什么位子上了，说出来让我们几位开开眼啊。”
　　穆清被人拉上岸时四肢因为受寒而不断发抖，他听了谢巍禾的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虞夕暮拉了拉自己父亲的袖子，道：“下一回多派一些人来把手，说不定能逮到更多呢。”
　　虞宿淮摆手道：“不必了，明后两日我们就该动身了。”
　　“动身？去哪儿啊？”
　　虞宿淮回答道：“去蓉城。”

　　去蓉城到底是去做什么，虞宿淮没有仔细回答，他看了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穆清，便派人将他重新带回地牢。那头谢巍禾双手拢在袖子里讥笑了两声，说什么傲花山庄横了那么多年，也终于栽跟头了。虞宿淮不置可否，可按照他与欧阳濯月的交情来说，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虞夕暮也很奇怪，江湖上一直称赞五大山庄，看起来似乎很团结，可就里来看，似乎也没有江湖人看得那么团结。
　　傲花山庄出了个叛徒，人人不在嘴上说，可心里却都在落井下石，这让她颇有些担心温澈谨与欧阳庄主。还以为自个儿父亲与欧阳庄主称兄道弟，还想着把自己女儿嫁过去，但面对谢巍禾那一句话，却连反驳的都没有。

　　虞夕暮一路跑回厢房小院，在封轩山庄的小院门口探脑张望，看了好一会儿，乐玲珑走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给吓了一大跳。虞夕暮笑着揉了揉胸口，连忙问乐玲珑道：“乐姐姐，为啥明天我们要去蓉城啊？”
　　乐玲珑双手抱胸看了一会儿虞夕暮，笑道：“你竟然不知道？虞前辈没有说？”
　　虞夕暮乖乖地摇了摇头，“没说具体的呢。”
　　乐玲珑又跟她开玩笑，“怎么没去问温公子？”
　　虞夕暮又摇了摇头，“他现在那么忙，怎么好去打扰他？”她心想出了那么多事，自己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他们呢。

　　乐玲珑觉得逗得挺好玩的，便说：“你想知道也可以，但是你爹都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这会儿告诉你了，万一惹得虞庄主不高兴，我要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不会同你生气的。”虞夕暮连忙撒娇，“你就同我一个人说，我一定保密，到时候我爹爹就是让我去蓉城，我就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
　　乐玲珑四处看了看，道：“你跟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庄小道上，似乎有些故意避开别人，走到一个四处无人且显得略微凄凉的凉亭里。

　　乐玲珑指着虞夕暮坐下，说：“这次去蓉城，是去召开江湖大会的。”
　　“什么是江湖大会？”虞夕暮问道。
　　“就是召集江湖上所有的英雄豪杰，到蓉城去开个大会而已。”
　　“为什么要开会？”
　　乐玲珑看了一眼虞夕暮，“灭扶摇宫。”

　　虞夕暮一下站了起来，“啊？我爹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先给我坐下。”乐玲珑左右看了看，“十几年前五大山庄没有将扶摇宫彻底剿除干净，这才过了多少年，就让他们死灰复燃，所以这一回一定要选一个江湖代表，统领江湖众豪杰杀回扶摇宫。”
　　虞夕暮嘟着嘴，“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口气跟你平时的不太一样啊……”
　　乐玲珑干咳了两声，“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

　　“这回一定要去么？一定要剿除扶摇宫？”
　　“怎么？这个时候你觉得扶摇宫的人很可怜了？”乐玲珑反问，“你还不知道你母亲的事吧？”
　　从来没有听过乐玲珑谈论自己的母亲，虞夕暮坐直了身子，“上回之后我就没见过我师父了，爹说他有别的事要做就走了，我还没好好问过呢。”说道这里，虞夕暮觉得有些难过，可她又说：“当年那些事我爹从来都不愿意同我说，乐姐姐你要是知道，请一定要告诉我呀，谢谢乐姐姐。”
　　“你别谢我的太早了。”乐玲珑单手撑着脑袋，“这事也是我师父同我说的，当年那些事我师父也不是知道的太细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听，至于信不信，就随你了。”

　　“好好好，你说、你说。”虞夕暮连忙点头，“但是你可别用你师父的口气。”
　　乐玲珑白了她一眼，道：“当年你的母亲，我的前辈，白依依前辈……是被扶摇宫的前任宫主任玉白给杀害的。”乐玲珑一顿看了看虞夕暮的反应，可后者没半点动静，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她继续说。
　　乐玲珑继续道：“当年五大山庄围剿扶摇宫，只是找到了在里宫卧房中残缺不全的几本《扶摇诀》的册子，为免今后江湖上因为《扶摇诀》而惹得腥风血雨，所以就让每个山庄都拿了其中一部分放在庄里，也可以相互牵制对方，到如今五大山庄的地位也是相互并排的。当时他们拿了《扶摇诀》出来，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扶摇宫突然就着火了，他们以为负伤的任玉白逃不出扶摇宫，就烧死在了里宫。”

　　“其实他没有死……”
　　乐玲珑点头道：“对，他诈死，不多久都重回江湖。但我师父说，当时五大山庄谁都没有察觉到他回来了。而他回来也只是挑战江湖三大高手的。”
　　“江湖三大高手？”
　　“对，你不知道么？你母亲当年一是第一美女高手，也是三大高手之一呢。”
　　虞夕暮一愣，好半天，她才说：“我不知道啊，先前那个名号也是我师父同我爹说起的时候，我才知道的。后面那个……还有另外两位是谁？”

　　“一个是你的师父，鸟师前辈，还有一位……现在我们称呼他叫不行大师。”
　　“那我娘她是……”
　　“任玉白第一个找上的就是白前辈，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我听我师父说的是，鸟师前辈找到任玉白的时候，你的母亲白前辈与任玉白同归于尽了。”
　　虞夕暮一下子跌坐回去，她揉着太阳穴想了一想，“我娘那么厉害……”
　　“这件事呢可信度一半一半，就瞧你怎么看了。”

　　虞夕暮像是没听到乐玲珑的话，她突然说：“我先不同你们去蓉城了。”
　　“怎么？你要回柳叶山庄？”
　　“也不是。”虞夕暮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找一次百嘴千说，你知道他们总部在哪里吗？”
　　乐玲珑噗嗤笑了出来，“你说什么呢，百嘴千说总部谁都不知道。你真的要去？”
　　“嗯！”

　　“好，那我给你指一条路，你要找百嘴千说，就跟我们到蓉城去。”
　　“为什么？”虞夕暮奇怪。
　　“你以为这么大一件事，百嘴千说的人会不过去一探究竟？”乐玲珑笑了笑，“再说，你是想问问他们关于你母亲的事是吧？那正好了，这回你不想去也得跟我们一起去。”
　　虞夕暮一听，突然走到乐玲珑身边千恩万谢，说：“乐姐姐对我太好了，那么能再帮我一个小忙吗？”
　　乐玲珑最戴不起的就是高帽子，她连忙问：“你说你说，有什么要求？”

　　虞夕暮微微一笑，“乐姐姐，能借我点儿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