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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桃之夭夭·许你春秋不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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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怀孕这一回事,丁小羽的第一个想法是——母不如儿啊。自己努力了一年也没让臭僵尸取消的早会,儿子一来就罢了一日。不公平啊!
夏夜的风凉凉吹在脸上,丁小羽倚着九方漓容胡思乱想。两人所坐的藤椅秋千悠悠地荡,后山上寂如幻世。
“九方。”
“嗯?”
“如果我生的时候难产,你——”
“不可能。”果断截住。
“都说了是如果了,你——”
“没可能的事,我会亲自负责。”
“……这个谁负责以后再说,如果我真的难——”
“不会,我……”嘴被某女的爪子捂住。
“听我说完要死啊!如果我难产,母子只能保一个,你保哪个?”
想都不想:“你。”语气中还有丝奇怪,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丁小羽满足地抱住他胳膊,“原来你最爱的还是我,真好。”
九方漓容点点头,抚她后背,再正常不过的真诚笑容。“保你可以再生儿子,保儿子又不能再生你,保儿子做什么。小羽,别胡想。”
“……”
“小羽,你去哪里。”
“累了,回去睡了。”
和魔头说这种风月闲事,丁小羽你吃错药了吧?!她无语向苍天。
由于肚子一日日见长,丁小羽越发地多愁善感起来,疑心病也开始泛滥。九方漓容开始发觉早会后来寻他的丁小羽看他的眼神都愈发不正常起来,还伴以四下探找。终于。
“小羽,怎么了?”九方漓容在前堂的铁玉高台上以手支颐,挑着眉头看玉阶下气鼓鼓瞪着他的丁小羽。
丁小羽虚起眼四下一望,“我总觉得你日日勤快地来这儿早会是因为你在这儿藏了个女人。”
九方漓容轻笑,“我看起来很闲么?要藏也该藏在角楼,前堂是议事所在。”
丁小羽亮了,转身就往明霄台上走,边走边叫,“哥!快带我去角楼!他招了!”
九方漓容手肘几不可见地一滑,气咽。
外面传来雁螭一声暴喝:“原来你让我去拿外殿女下人的名册是安了这个心!你这个长了鸡心的女人!”
丁小羽身子一顿,眼眶就红了。正面向她的雁螭暗道不妙,还未来得及补救,丁小羽已经真哭了出来。
九方漓容一愣,连忙过去拉过她,长眉微敛,“好端端的又哭什么,日日哭影响身子。”
丁小羽抹着眼泪,伤伤心心就要走,九方漓容忙把她拎回来。她哭得更厉害,“你们两个一起瞒着我……呜……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雁螭风中凌乱,“这关我什么事了!”
丁小羽哭声一滞,扭头斜瞪九方漓容,“你连雁螭也瞒着?!”
九方漓容摇头:“没有,你成日胡想什么。”可是已经说不清了。
此事的结果就是把丁小羽领到华厅住下,前厅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能听见。
当天夜里九方漓容和雁螭在前厅看折报,忽同时叹出一口气,又同时无奈地笑。
丁小羽住进华厅之后果然安分了不少,症状由焦虑变成了嗜睡,常常只在吃饭前醒过来,生活已无限接近于某类动物……
一日清晨,山庄例行早会。黑衣卫禀报了关于西北一带的门派有所分化的问题,咎其原因不过是一个较大门派想独揽大权。
“他们想独断虚山以西的商路,居然擅自在山头上收取高昂的过山金。”
“难道是本尊太久没灭过派系,他们便要翻天了不成?”九方漓容笑得冰冷残戾,“反正也难以管救,不如杀了的好。”
下属们习以为常,“尊主妙断,虚山一路西合浔国,实在重要,不可被这些蝼蚁噬坏。”
九方漓容正要下斩杀令,前堂之后却隐约飘来了女子轻缓的歌声,甜美又温柔:
“……将娇儿抱在怀里心酸难了,为娘我有话对你云。宝贝宝贝,走出堡垒,你要自己小心防备。赚的钱给你花费,担心你念书太累……”
九方漓容支起额,脑中闪过前一晚二人的对话。
“九方,最近我都没有去朝青牙扔石头了。”
……这么说你扔了一段时间。“怎么又不扔了?”
“我觉得要给儿子积德。”
“所以不虐待动物?”
“哎呦,我最近都很少支使雁螭了,真的在积德。”
“嗯,做得好。”
“可是我好无聊啊,十一的信一直未回,你又老忙。”
“我也忙着积德。”真诚纯洁地笑。
“……儿子,你爹今日没吃药。”轻轻抚肚子。
“主上,”雁螭唤他,“下令吧。”
九方漓容点头,“发出诏令彰示江湖,若再有如虚山之事者,即杀不待,然后……保持向浔的信路畅通,碍道的都砍手。”
雁螭不解:“不杀了?”
九方漓容看他一眼,“偶尔不杀。”
早会结束后走回华厅,他看见丁小羽正睡在花缸插着的棠枝下,斜倚软靠,面容精致如画,睫若蝶翼,唇畔带笑,呼吸沉稳。她纤细的小手抚着肚子,姿势自然美好。
他走上前,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抚她的额发。
丁小羽在梦里咯咯笑开:“对,儿子,把那个火星人按在地上打!”
他失笑,忽觉年华静好。抬手轻刮丁小羽巧挺的鼻尖。
丁小羽动动鼻子,悠悠转醒,睡眼迷离地瞅着他,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九方漓容微偏了头,“在想什么?”
丁小羽伸手环住他,“九方,儿子要叫什么名字?”
九方漓容想了想,“叫小羽。”
丁小羽捶他后背,“个别同志,请严肃。”
九方漓容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揽着她,正色道:“九方羽。”
丁小羽气结,决定也气气他,“咦,干爹,那不是我的名字么?”
他扭头,发现九方漓容正危险地看着她。她连忙转移话题:“其实,啊……”慌不择言,“叫九方算术就不错的。”说完真想抽自己一嘴巴,连腹中孩子也蹬了一脚表示抗议。
九方漓容摇头,“我的儿子不能出去丢人,他以后是江湖至尊。”
丁小羽被后半句话吓住,捂紧了肚子再不敢乱说一个字。
晚饭的时候又被雁螭问起,丁小羽直接摇头。在九方漓容也保持沉默的情况下,雁螭义正言辞:“我觉得,‘春竹’就很不错,你看啊——”
“你才蠢猪!你全家都蠢猪!”丁小羽青筋暴起,“你有个儿子叫‘煞绿’多好啊,你看,这个‘煞’吧,是——”
“你才傻驴!你世代都——”雁螭突然顿住,瞥了眼面色不佳的九方漓容,扭头看着光秃秃的夜空,“今天月亮一闪一闪的,星星也好圆。”
丁小羽歪在九方漓容肩上,笑得上不来气。
春天又来的时候,后山的梨花开得香飘十里,满山留白。雁螭正负责看着丁小羽进行定时散步,晒太阳,突然看见丁小羽肥肥的身形一歪,扶住树杆。他一下子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丁小羽痛苦地捂住肚子,“疼,是不是……”
雁螭连忙揽起她朝内殿飞奔,放入最近的一个侧厢,“别怕,哥哥去找主上。”
丁小羽还没叫出“我不要他来接生”,雁螭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九方漓容已赶来,手上拿着金针银盒,长眉紧紧锁起,听了丁小羽的脉后,竟还深呼吸了一下。
他吩咐:“雁螭,去外殿找那两个接过生的女人。”这是一早定下了的。雁螭动身就去了。
丁小羽已顾不上痛了,“你不要看我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
“我是医者。”九方漓容打断她的话,“要生孩子的是你,孩子是我们的,我没有可能假手他人。”他冷静地抽出几根金针扎入丁小羽的几处穴位,她疼痛已消减了少许。
不出两刻钟,所有生孩子需要的东西已在侧厢中一应俱全,此时丁小羽已经难受得汗如雨下。两个大龄女人被尖叫着提进来,匆忙地配合九方漓容接生。
丁小羽喝了大碗累死麻沸散的药,并未有大用,不出半个时辰,下腹开始欲裂的剧痛。
“九方……九方……好疼啊……”忍住哭腔。
“我在,不要怕。”冷静地。
“九方……九方……啊!——”痛苦至极。
“我,我在。”掩不住的紧张和关节发白的手指。
“啊!——啊!——不行,没劲了——救命啊——呜——九方!九方!”声嘶力竭地哭叫,甜美的面容已被痛出的汗寸寸湿透,青丝粘连。
九方漓容也快到极限了,“小羽,小羽,别怕。”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水,这是连在鬼医门生剥人皮时也没有过的害怕。
雁螭在门外走来走去,只听厢内两个大龄女人的声音突然喜悦起来:“好了好了!最后一下!夫人要用力啊!”
丁小羽细弱的声音尖叫了一嗓,随后沉寂下去。半天没响起。
他一惊,忙要叫喊询问,可却被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打断,一时大脑空白僵在原地。屋内又传出女人们贺喜的声音:“庄主鸿福,是个小公子呢!好壮!”
二月十五,隽霄山庄迎来了他们的少主,一时喜气洋洋。听当日接生的女人说,夫人生产后,庄主紧紧地抱着羽夫人,场面十分动情。当时庄主沉沉地对羽夫人说:“小羽,他叫翼,九方翼。”
多年后兰陵溍问九方翼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九方翼回答说:“我身为爹的儿子,当然要有异于天下人的才能,而爹说,在得到这份异能前,我应该先顾念我娘。所以‘羽’字在‘异’字之上,要我铭记娘是多么伟大。”
兰陵溍春风一笑,“这来历真是不错。你娘如何伟大?”
九方翼凤眼深沉,认真地说:“爹说娘很怕疼,却还是生下了我。”
兰陵溍一愣,打着飞花扇的手一顿。
九方翼又疏朗地笑起来,“可我想爹也很伟大。”
兰陵溍挑眉。“一统江湖,自然伟大的很。”
“不。”九方翼摇了摇手指,“他的伟大在与,明明他怕娘疼,却还让她生下我。”
所以,伟大的父母,生出了更加妖孽的儿子。
兰陵溍突然细眉一凝,“你爹的医术天下无双,怎可能让你娘疼?”
九方翼扭头看了看远远地正在与严息说话的丁小羽,小声说:“爹当时太紧张了。”
“啪嗒,”折扇落地,兰陵溍冷汗淋淋,“你是说,他……忘记了……止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