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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章 起点(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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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的笔迹显得有些稚嫩,写得非常工整,字里行间都有种学生的味道。这不奇怪,这个月份正是不少大学生刚刚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后不久,经历了几个月的“新人地狱”,正处于迷惑和自疑之中。写这封信的人也是如此,在信里说了不少对自己能力的疑问以及各种职场烦恼,刺绣的问题反而是顺带了,整封信的内容是看得苗心哭笑不得。
这封信里唯一使她若有所思的只有一句话:刺绣很有趣,可是我们连学的地方都没有!
苗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小是被逼着学,不存在想学而学不到这种烦恼,但另一方面,她突然想到,没有这种老师,那她是不是可以来做呢?
“那谁,你觉得我教学生教的怎么样?”
晟灏正看一封求爱信看得火冒三丈,闻言随口说,“很差!”
“什么!”苗心一怔,随即发现他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眼,明显的心不在焉,无奈地改口问另一个人,“曲业呀,你觉得我教学生怎么样?”
曲业比晟灏就多个心眼,回答之前还看了下苗心的表情,发觉意外的认真后也就认真地回答了:“不错啊,我觉得你教得很有手段,比一般的老师也负责。”
这话当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不过苗心也能听出其中的水份有多少,露出沉思的表情。曲业看着看着,心中不禁不安起来,试探道:“你不是准备做个刺绣老师吧?”
一听这口气,苗心反问道:“有什么不行吗?”
“当然没什么不行。”曲业一脸不屑,“我只是觉得太浪费了,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去干个教刺绣的,那你练出来的一身绝技是用来干嘛的?”
这话把苗心噎着了,她转过椅子,看着窗外的景色。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窗外黑暗的大地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不远处城市公路上无数的车灯汇集成了地球上的银河,正在缓慢地“流动”着,如同城市的动脉般活跃。在这些车和房子中,也许有人正为了怎么也绣不好某一种针法而烦恼,但绝大多数还是在烦恼着现实的问题,即使是烦恼绣不好的这少数人,大概也仅仅只是因为工作。
刺绣,在现代生活中早已经退居到被遗弃的角落,成为一种甚至连娱乐都算不上的纪念。那么,她学了一身刺绣绝技又是为了什么呢?
刚出山时的迷茫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了。现在,不仅是未来的路,苗心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了,她就像闯进一条塑料管中的鱼,找不到能任她遨游的江河湖泊。
“曲业,你觉得我该去做什么呢?”
此时晟灏终于也迟钝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停下去拆阅那些“观众来信”,仔细倾听苗心的话。曲业迟疑了几秒,也许是气氛影响,也许是时间原因,他突然想一吐肺腑之言:“我希望你成名,因为你越有名,我的生活就会越好。”
见苗心的椅子并没有转回来,仍然面对窗外,曲业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个自私的人。我非常感激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可是仅仅一个机会不够的,我不够强大,现在我还找不到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的办法,我只能依附你。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老板,所以我希望你越有名越强大越能赚钱越好。”
从椅子那边飘过来一句话:“你不怕我甩了你?”
“你不会的。”曲业耸耸肩膀,“如果你是这种人,一开始就不会拼命把我拖回到正道上,你只需要给我一笔钱买蝉丝布就行了,但你没有。你让我去凤绣做这个工作,就是想让凤绣意识到我的价值。我不是傻瓜,谁是什么人我看得很清楚。”停了停,他有些犹豫地道,“我很感激你这样做,只不过,有些事情你想得太简单了。凤绣今年的主打产品全部是蝉丝布绣这件事你知道吗?”
苗心的笑容消失了,这件事是乔鹏告诉她的,告诉她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看着乔鹏拿来的凤绣新产品,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这么简简单单就把曲业的祖传手艺一分不值地送给了凤绣。
我实在太天真了。
尽管她这样想,也不能挽回什么事了。
“你说这事干什么?”尽管高高的沙发背椅挡住了苗心的身影,但晟灏还是能猜出她现在的沮丧,不由有些怨气,“这又不关苗心的事!”
“我知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有什么一手绝活就可以吃遍天下的。别人可以把你的绝活拿来,再一脚把你踢开。”曲业诚恳地说,“所以,我希望你有名、有钱、有势力,只有这样你才可以保护真正想保护的,才可以做真正想做的。你不能整天继续这样下去,很快你的资本就会被别人吃干净,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缺了你就不行的。”
苗心想反驳,却无从反驳起,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华丽夜景一点也不可爱,还比不上苗家村夜晚月光下的小山岗。
晟灏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了:“我倒觉得未必。”
“哦?”曲业对于晟灏的耐心在今晚似乎特别薄弱,在他看来,这追求者不仅蠢还要拉着苗心一起蠢,他已经容忍晟灏干的无数蠢事,在今晚他实在不想让晟灏破坏这掏心掏肺的场面,“你又要说什么?你根本不了解刺绣圈的事,也不从苗心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你只考虑你自己。你喜欢苗心是你的事,但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
自己隐瞒多年的心思被别人一口说破,晟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他整个人张大了个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头脑中一片空白。他预想了无数遍告白时的场面,可是当告白突然到来时,他却只剩下不知所措。
最“杯具”的是,晟灏全身僵硬时,苗心却是直接忽略了令他僵硬的话,仍然在思考着曲业的话——我该尽力往上爬,从此努力奋斗,成为一个名人或者老大吗?这就是我出山的目的?这就是我该做的事?
苗心想到了乔妈,想到这位老绣娘说起往事时那黯然的神色,以及说到“我输给了你妈妈”的表情。她又想到了苗璐,在那个嘈杂的会场,站在休息间门口面有愧色的苗璐。
“曲业,你觉得苗璐和乔妈是你希望的成功人士吗?”
“她们?当然是!”曲业毫不迟疑地说出了口,可是几秒后,他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唔,可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她们不开心吧。不过成功人士都比较忙,压力比较大,这也是正常的啊。”
真的是这样?
苗心不自觉地低头去看那封引起她思考的信:“不,不是……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觉得,她们很成功,很厉害,可是,这些对刺绣又有什么重要的?刺绣仍然面临消亡,而她们创造的公司有时候恰恰是帮凶。机器取代了手工,也取代了有可能的创意,机器是不会创造的。”
曲业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呢?”
“所以会刺绣的人仍然会越来越少……”苗心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桌子上,“我是来发扬光大刺绣的,可是不管怎么做,似乎会刺绣的人都越来越少,不管怎么看,这也和发扬光大靠不上谱吧?”
曲业有些明白了:“你是说,你出山的唯一目的就是发扬光大刺绣?”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了?”
曲业不解地道:“那你靠什么来生活?一直这样?等以后别人学会了你的手艺,你靠什么来赚钱呢?理想又不能过日子。”
“这些我不需要啊,我要讨口饭吃很容易的啊。”
苗心把苗家村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说得曲业一愣一愣的。听完后沉默了半晌,他叹口气道:“怪不得你并不在乎许多事,因为你根本不需要。”
“现在你明白了?那如果换作你的话,你要怎么样做才算是发扬光大刺绣呢?”
“那还不简单?”曲业心不在焉地说,“教别人刺绣不就完了吗?总有人愿意学吧,学得越多传播就越多,影响力就越大,你也算是发扬光大了吧?”
苗心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