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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岩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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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玉和邱完冷了几日,她避着邱完,她也知道邱完是少爷脾气,平时却收敛着性子迁就自己,可这次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了。她决定自己去找邱完说清楚,然而在这之前却要理清自己的心思,她需要人指导,酆荼青言语偏激,她并不认同,于是只日日在这府中闲逛,道理与情思像是对峙的两军在她心中脑中开战,然谁胜谁败她当真说不清。
走着走着竟又走到了沧妩的小园前!也奇怪,沧妩是这酆府里正经的夫人,却住在这样一个偏僻之地的小园中,想来是沧妩独爱此处景致好够清静吧!
桑玉敲了敲门进去,沧妩果然仍旧坐在那棵合欢树下,拿着卷书,静静品茗。桑玉虽然总是想问沧妩,总这么圈在这里,看云起云落不厌烦吗?然看到沧妩如此淡然出尘,自己看着也觉得心瞬间就干净了,问也不必问了。沧妩实在不是红尘客啊!
桑玉也不知道该和沧妩说什么,沧妩也不问,见她来了,便给她倒了杯茶。
桑玉坐下,举着茶杯啜了一口,香气馥郁,沁人心脾,一杯清茶下去竟将心里的许多乱糟洗没了,桑玉道:“你这茶可真好,有一股桂花味儿,让人喝了心里宁静。”
沧妩笑笑:“奇种的大红袍,又是精心制成的,当然得好。”
桑玉也听多了大红袍的传奇,忍不住惊奇道:“呀,这还是贡茶呢!”
沧妩浅浅的饮了一口,道:“贡茶?呵呵,只怕宫里现在也是喝不上这般好的茶的。”
桑玉瞅着自己杯盏里透亮澄澈的茶汤,疑惑道:“那这茶?”
沧妩道:“只因我自小喝惯了这茶,别的茶都不对心,有人便费了好大的周折,踏遍武夷山,历经半年在绝壁上寻来一株大红袍的老茶树,然后圈下那一块儿地,雇人守着,又花重金请了制茶的老师傅,自己学了手艺,每年制成了茶送来给我的。宫里的茶金贵则金贵,然则茶工们多是恭恭敬敬,胆战心惊,就怕制出的茶不得圣心,如此制出的茶便失了趣味。”
桑玉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茶简直就是金子,道:“便是冲着这份辛苦这份情意,那贡茶便是远远不及了。为了茶艰辛至诚至此,怪不得就算酆荼青那里名茶无数,却也喝不到这样的好茶。”说完饮了一口,细细品着。
沧妩弯着眼睛笑着,便又给她添了一杯。
桑玉从沧妩那里出来,虽然什么也没说,只喝了两杯茶,便也是灵台清明心无挂碍了,似乎只要看到沧妩的样子,就足以涤荡掉心里所有的忧虑疑惑了,于是便简单整理了下,直奔了邱府。
邱完看着桑玉,觉得自己这次是铁了心了,绝不会低头。
桑玉看着他这个赌气样子,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也想了许多,不怕羞的说出来,我确实是喜欢你,便是为了你上刀山下油锅也是愿意的。”
邱完本来心里梗着气,就等着桑玉说出什么不如意的话,要吵两句泄泄愤呢,却没想到桑玉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听完之后便觉得心中激荡,好像是冷水洒在了滚油上,噼啪乱响。他流连花丛,风流惯了,多少甜言蜜语都听过了,可听了桑玉那一句话,便觉以前那些逢场作戏的话都是放屁,一钱不值,臭不可闻。
邱完唤了声姐姐,握住了桑玉的手,正想说什么,却被桑玉截住了:“你听我说完,我虽为了你死生不惧,可、可那些事情是委实不行的。我知道你和阿荼都觉得我迂腐顽固,不过,我自小便是这样的,三从四德女子规训都刻在骨子里了,改不掉,也没法子。”
邱完不说话。
桑玉接着说:“如果你不嫌弃我,还有那份心,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亲,娶了夫人,再一顶小轿接了我去,那时候我、我……可现在,我是做不出的。”
桑玉终究是桑玉,哪怕陪在酆荼青和邱完这两个最不守礼的混账身边这么久,却还是改不掉原来的性子,邱完被桑玉说的有些伤感也有些惭愧,不过桑玉那一句犹豫还是勾起了他的笑意,道:“那时候你便怎么样了?”
桑玉红着脸扭过头不看他,邱完却拉着桑玉的手道:“玉姐姐,我……我真想我就是贫民百姓,我想娶你就娶了你,才不要委屈你做什么妾,我以前糊涂混账,可我现在就想守着你一个,我愿意一辈子就只守着你一个。”风流惯了的花丛将军邱三郎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就算只是一时感动的话,不能当真,也看出他对桑玉是上了心了。
桑玉也感动道:“别说这些话,以你的家世,我就算给你做妾也是高攀了,我只会感激,哪里会觉得委屈。”
邱完道:“家世?呸!便是这家世才让人不自由,你便看着这家世好的,又有几个姻缘和美的!可有什么法子呢,到了这个份上,婚事谁能自主,凡是大族都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要拧在一起,盼着长荣不衰、千秋百代呢!姐姐,就算我成了亲,娶了夫人,我也只爱你一个,咱两个自去游览名山大川任意逍遥去!”
桑玉淡淡笑了笑,不说话。
酆荼青带着桑玉提出的那个三个疑问去找红翘,她要找出一个答案。她去金塘已是轻车熟路,金塘里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不过酆荼青性格孤僻不与陌生人多言,而别人看她也不自在,明明是个女子却有那样怪癖!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厌恶,众人也尽量躲着她,正好也相安无事。
酆荼青径直来在红翘房门外,却隐约听见里面依依呀呀有唱曲的调子,听了一会儿是一个女子伤春怀人的词句,她摇了摇头,推门便进。
只见红翘穿了大红的裙子,站在窗前,听到声音猛然转过身,金步摇在头上微颤,诧异之下红唇轻启,怎么看都是个绝美的人儿。
酆荼青觉着红翘很适合穿这种鲜艳的颜色,适合她的天性气质,将她衬的更加夺目骄傲。如果硬让她穿上浅色衣服也会显得不错,但酆荼青却觉得别扭,不论什么总要适合天性自然不是么?又比如桑玉朴素惯了,她就是那么个性子,你若真的给她打扮一番,穿上锦衣华服,饱施浓妆,那也会看着无比怪异。
但是,酆荼青又忍不住想到,只怕、只怕那个人是独得天地灵秀,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吧!
红翘眼见酆荼青看自己看的呆了,心里便是一喜,却还是故作无意的道:“我以为你不来了,仍要在府中陪你的桑玉小姐呢。”
酆荼青被红翘的话说醒,道:“桑玉她没什么的,不用我哄,自然有人哄。”心里暗暗后悔,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想起那个人呢,亵渎了她呢!
红翘轻巧的一笑。
酆荼青看着如此美艳灵动的红翘,突然感觉躁动不安,她早就发觉和红翘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的总有什么在她身体里苏醒咆哮一番,她以为这种躁动是红翘那天生的媚态引致的,但是,她因为桑玉那三个问题,琢磨了几日她发现那种因红翘引起的鼓荡并不是因为爱,却更像是求而不得的愤怒悲哀郁结,那种摧毁破坏想要释放的冲动,而这种躁动与红翘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丝毫关系,还是那个人在牵动自己的心弦,时不时拨动几下,自己方寸大乱,不能自持。
酆荼青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她的心灵又被掏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谓快乐竟变得那么轻浮以至虚无,她并没有通过去努力爱上红翘儿拯救了自己。她仍然是那个困于情中不得解脱的无能为力的废物。她才猛然醒悟自己这种试图喜欢上别人而解脱的方法,原来如此幼稚可笑荒唐!然而,红翘却像是她这种无涯之中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不肯舍弃。
红翘见她又发了愣,愁眉紧锁,显然不是为了自己,便问:“你在想什么?”
酆荼青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那个名字,便随口道:“我在想桑玉在做什么。”
红翘冷笑一声:“那位桑玉小姐也真是厉害,看上去一本正经,这手欲擒故纵却是耍的漂亮,竟让两个人都为她牵肠挂肚的。”
酆荼青皱着眉道:“你不要这么说桑玉。”
红翘那样说本也是无心,可酆荼青越是回护桑玉,红翘就越是生气,倔强道:“她既然做的,我为什么就说不得?你既这么担心她爱护她,不如现在就走了,回去看她呀!”
酆荼青也生了气,刚才的欣赏也变为不耐烦,起身拂袖就离开。酆荼青想不通红翘为什么总是要提桑玉又那么不和善,那天的事情她是看见的,为什么就要歪曲事实,似乎在故意跟自己找别扭,酆荼青开始懊恼那天为什么要拉着她看戏了。
红翘咬着牙眼看着酆荼青离开,等酆荼青真出了门,红翘却抖着双手一把将桌上的杯盏掼到地上,趴在桌上开始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