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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茉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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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西郊山上有个龙岩寺,本来只是一位得道高僧在此修持佛法的草庐,这位禅师坐化之后,也无人知晓,过了好些日子,才有人发现,只见他金身不腐,容颜慈悲如生,人皆谓乃是金刚转世,度化世人的,便有那行善居士出了银两在此起了佛寺,因那禅师法号龙岩,是以名为龙岩寺,将禅师的金身奉在寺中。
龙岩寺有盛名在外,香火极为旺盛。这龙岩寺呢,每月初一十五开斋,不仅许多花子乞丐前去领斋食,便是达官显贵的家眷甚或是秀才举子也赶在这个时候去上香,顺便吃些斋食,结些佛缘,求个平安富贵。
一开始那通往寺中的山路上,零星有人卖些香火纸钱,渐渐地,来龙岩寺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商贩也就赶在这个时候在山路旁摆些东西叫卖,不仅有首饰绢帕、胭脂水粉供妇人们挑选,也有读书人的笔墨纸砚。甚或随身的玩物,案头摆放的花卉。
这日正好赶上十五,酆荼青和红翘约好了要去城外踏青,顺便去龙岩寺转一圈,不为拜佛求缘,只是看中了那里的热闹。
一开始两人倒也尽兴,相处也算融洽,在去往龙岩寺的半路上遇见有人挎着柳条篮子叫卖花,多为白兰簪花和茉莉香笼,不算精致,贵在天然,那白兰花用细竹篾绑在一起,还插着细竹枝,能够插在发间或是别在衣襟上,引了不少女子去看。
酆荼青一时兴起,道:“你等着,我也买两朵白兰花,给你别在了衣襟上。”
红翘一个怔忪,酆荼青便挤进了人群,出来时手里便捻着两朵白兰花和一个茉莉香笼。
酆荼青笑嘻嘻的道:“来,我给你别上。”说完,把手里的茉莉香笼递给身边的下人拿着。
红翘看着酆荼青低垂着头,专心的样子,酆荼青今日穿了淡黄的裙子,显得清雅闲适,一路走来额头上已然有了薄薄的细汗,脸颊微微泛红,因为酆荼青长得白皙,便现出粉红的颜色,酆荼青也是个美人儿啊,红翘一时不禁看得痴了。
酆荼青簪好了那两朵花,站起身来,侧头看,两朵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微微下垂,花蕊浅黄,似是妙龄女子娇羞一般。酆荼青便忍不住笑道:“人说闭月羞花,看来也不是妄语,你看这花见你比它还要娇艳,便害羞了。”
红翘听她夸赞自己,虽然红着脸谦虚了两句,但心里也甜滋滋的。
红翘信命,便要坚持去大雄宝殿上香,酆荼青本不欲去,奈何红翘坚持,便也不强拗于她,耐着性子陪她进寺。
酆荼青心不在焉的在殿中闲逛,看这大殿倒也威严气派,回头见红翘跪在佛像前祈愿,随后又添了不少的香油钱,酆荼青便忍不住连连冷笑。
红翘跪在佛祖面前,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竟也不知该向佛祖祈求些什么,转来转去却总是忍不住想到酆荼青身上,心中烦闷不安,待添完香油钱,听得酆荼青又在旁冷笑,道:“你笑什么?”
酆荼青道:“笑这满寺的痴顽,也笑你愚钝。你拜他作甚?他也不过是个徒享供奉的泥胎。若他有灵,我何至于此?你又何至于此呢?”
红翘听她这么一说,知道酆荼青还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供人取乐的青楼女子,想起二人之间的身份悬殊,自己这些日子的惶惑不解,心里便是一酸,似乎早些时候的和谐融洽只是幻梦,被酆荼青一语道破,不禁心也寒了,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不愿再与酆荼青纠缠吵闹,只怕一说话就要落下泪来,便低头走出大殿。
两人出了寺,再次踏入红尘烦扰,看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刚才那小小的不愉快似乎便也烟消云散了,红翘见酆荼青拿着那茉莉香笼,便随口问道:“你喜欢茉莉?”
酆荼青低头看了看,笑道:“不是,桑玉喜欢茉莉,我买了这个回去给她玩儿。”
红翘顿时觉得有什么梗在心里,吐不出咽不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酆荼青将红翘送回金塘便要走,红翘却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是怕那位桑玉小姐等的着急了吗?”
酆荼青一皱眉,道:“你说什么?”
红翘道:“我说什么你自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想必那位桑玉小姐是天香国色,体贴温柔的妙人儿。”
酆荼青沉着脸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攀扯桑玉,她又不曾招惹你。”
不知为何,酆荼青越是对桑玉绝口不提,红翘就越是在意,红翘开始不自禁的总是询问酆荼青的行踪与日常生活是怎样的,并且对于那个频繁出现的名字—桑玉—耿耿于怀,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这让红翘想去探究。不过见酆荼青脸色不善,也就闭口不谈。
两个人不欢而散,似乎开始互相怨恨了。
酆荼青心里愤怒不解,这些日子红翘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古怪而又多愁善感。这还是那个妩媚风流的京城花魁吗?为什么红翘就不能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陪着她玩耍、享乐,偏要最后说一些让人败兴的话。
酆荼青有时候厌烦红翘,但又不愿放弃她。
在酆荼青离开之后,金塘的鸨儿咂着嘴迈进红翘的房间,道:“你看这位酆小姐真是漂亮极了的,身子又细挑,面皮白净净,小嘴红艳艳,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冷的瘆人,笑起来又让人怎么看怎么欢喜,要是进了咱们金塘,让我调/教些日子,说不定把你都能比了下去。多好的女孩子啊!”
红翘啐了一口道:“你以为这金塘真是什么金窝子,要不是被逼无奈了,谁能来这里。更何况她是怎样的家世,你啊,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鸨儿道:“我的儿,你还可别说,这人世沉浮谁说的准,尤其是在这天子脚下,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此刻看着风光,往后还不知怎么样呢,一旦让圣人着了恼,只怕家中的女眷们还不如咱们呢。”
红翘知道这鸨儿说的也对,在京城几年也确实见了不少的离合悲欢宦海浮沉,便也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鸨儿又道:“这酆小姐好看是好看,可惜命薄了些。”
红翘心里一跳,道:“你越说还越得意了,什么样的话也乱说。”
鸨儿道:“这我可没乱说,当年我风光的时候,有个道士来嫖,包下了我好些日子,那道士倒真是知道些天机,说我这命理运数可一点不差,顺便还教了我写看相识人的本事。这酆小姐一看面色柔嫩,那就是夭折之相啊!”
红翘有些恼了,不耐烦的道:“去去去,那道士要真有道行还能来妓院嫖?乱嚼什么舌根。”
那鸨儿看红翘着了恼,才惊醒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不说这红翘如今是金塘的摇钱树,惹不得,若是红翘将自己胡言乱语的话说给了酆荼青,那更是捅了大娄子了。鸨儿也知趣,打了两下嘴,道:“呸呸呸,都是这张嘴胡说,你可也别往心里去。”
红翘知道鸨儿必然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谈,不过红翘心情不好,语气有些不善,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鸨儿回过神,光顾着说些闲话,竟然将正事儿给忘了,斟酌了一下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对外面称是陪着酆小姐,可日子久了,许多熟客闹了起来,我也劝不下,反正你只是白天陪着酆小姐,这晚上……”
红翘本就为自己的身份介怀,此刻被鸨儿一提,更是无所遁形,闲闲道:“你这话别同我说,你去找酆荼青,跟她说。”
鸨儿陪笑道:“这不是不敢找酆小姐,怕触霉头才来与你商议么。”
红翘道:“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也没办法,当初她掏了银子是你应下的,你可没来问我,我没奈何才日日陪着她消磨的,如今有了麻烦来找我,我可也做不了主,哼!”
鸨儿也忍不住有些生气,道:“我的儿,我可是真正心疼你为你着想这才来问你,你自己见的也多了,应当明白,花无百日红,如今你风头劲,有人捧,还不趁机赚些养老银子,难道非得等着门前冷落了再后悔莫及?”
红翘自然鸨儿说的是实情,可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取悦别人啊!
鸨儿察言观色,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位女公子了吧?”
红翘默然不语,然一低头看见衣襟上的白玉兰,想起酆荼青夸赞自己人比花娇,不禁幽幽道:“有人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因世间男子多薄幸,痴情的多为裙钗,女子才有此叹。若有机会,得嫁雌郎,相携白首,也未尝不可。”
鸨儿吓了一跳,道:“红翘啊,你这是说的什么疯话!快快住了嘴吧!”
红翘回过神,苦笑一下,道:“妈妈也别当真,我不过一时感慨。”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红翘道:“我今日有些倦了,想先歇会儿。”至于陪客之时,却只作未闻。
鸨儿也也知道,红翘陪着酆荼青只是玩乐,并未有什么龌龊的事情,这种事谁人不求啊,便是背些恶名也总比倚门卖笑要好,是以虽有些狐疑不定也就离开了,临走嘱咐着红翘好好休息,便也不再提让红翘接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