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覆港城》淤泥言

7、此生不换

　　俞昭去过寺庙的事情，徐暮淮并不知道。他发烧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徐暮淮。
　　徐芷在世时，也信奉神明。徐暮淮每年都会陪徐芷去寺庙里上香祈佛。
　　只是徐芷走后，变成了他一个人而已。
　　他见证过生死，也见证过离别，所以最大的愿望也只是俞昭一生平安。
　　他跪在佛前，双手合十，像个清冷禁欲的佛子。
　　“只愿昭昭平安长大。”
　　殿外大雪肆意飞舞，几串风铃的上面覆上了积雪，铃声依旧。
　　还有一个愿望。
　　他的背影是那样庄重，看向神塑的眼里带着乞求，却也坚定不移。
　　这个寒冬，那个痴情的少年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一个人。
　　他爱的那个少年轻狂坦荡，肆意张扬。
　　这次，他要用他的所有换那个少年的真心。
　　他知道神明能够听见他的祈求。
　　——向神明许愿，倾我所有，赌你心动。
　　门外的风雪越下越猛，风铃声也骤然响亮。
　　仿佛是神明在回应那个最虔诚的信徒。
　　“痴情的人啊，会有人来帮你还愿的。”

　　这场猛烈的大雪给人以一种不会停下的错觉。
　　俞昭刚出门就感受到了寒风席卷而来，口袋里的手机明显震动了一下。
　　是徐暮淮的消息，说他那边有点事儿，让俞昭晚点过去，外面冷，记得多穿点衣服。
　　徐暮淮会有什么事呢？便利店的人太多了？
　　不应该啊，都这个点了。
　　俞昭看着手机屏幕，无意识的捏着冰凉的指节，直到手机自己熄屏。
　　不会和周韵有关吧？！
　　——
　　G高小巷的转角处，便利店里依旧放着那首与环境不太适配的歌曲，音量很小。
　　“要不出去谈？”徐暮淮朝门口轻偏了下头，示意道，
　　“店里还有监控。”
　　不能让这些人破坏了店里的东西，否则他还得赔钱。
　　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这群人他见过。那晚在暗巷，他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却记得那群人扎眼的红发和那双眼睛。
　　徐暮淮清楚地知道，钱，他一定不能给。但也不能让自己脸上挂彩。他还有和昭昭的约会。
　　听了徐暮淮的话，为首的男孩丝毫没有犹豫地表示同意。他正前方上的天花板角落就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收银台。
　　“行。”
　　出了便利店，一群人拐进了旁边的暗巷。
　　暖黄的路灯照不到黑暗的小巷尽头，不大不小的雪花落在了徐暮淮的发梢上，黑暗中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再次站在这里，让他不禁想起那晚少年的身影。
　　他心中苦涩，徐芷走后，他再也没有了依靠。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从前他还要成为徐芷的依靠。
　　一道冰冷的声音将他扯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之前的教训还没够？”
　　他本身处黑暗，俞昭却逆光而来。
　　俞昭与那晚少年的身影重叠。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徐暮淮不禁弯了弯唇。
　　原来那晚帮助过他的Z.是昭昭啊。
　　终是神明心软，照拂了那个落魄少年。
　　“昭、昭哥，我、对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贴着墙往外退。
　　经过俞昭身边时，俞昭比他略高一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阴冷。
　　“别再让我看见下次。”
　　“一定！一定！”说完立刻跑出了暗巷。
　　深巷里只剩下了墙角的徐暮淮和巷口的俞昭。俞昭半张脸处在阴影之中，他看上去又乖又冷，但全然没了面对刚才那群人的戾气。他瞪了眼角落里的徐暮淮几秒，转身就走。
　　见他离开，徐暮淮立刻追了上去。
　　他伸手拉住了俞昭的手腕，让俞昭转过身。
　　徐暮淮见到他泛红的眼角时，瞬间慌了神。俞昭依旧瞪着他，却没有任何威慑力，看上去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徐暮淮刚想开口说话，俞昭已经甩开了他的手。
　　徐暮淮似乎是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俞昭确实觉得委屈。
　　徐暮淮遇到事情不告诉他，就想着自己解决。到底把他当什么啊？
　　徐暮淮看着他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果砸在他身上。糖果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的，很轻的一下，又掉到了地上。
　　徐暮淮知道俞昭是真的生气了。
　　徐暮淮弯腰捡起糖果走近他，俞昭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哑，
　　“徐暮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年心比天高，偏偏为他眼红。
　　人生幸事，莫过于此。那个少年是何等耀眼，他见不得那人委屈的模样。
　　“对不起。”
　　俞昭的眼睛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俞昭的情绪收得很快，他双手环抱倚在墙边。
　　“徐暮淮，和我在一起，你很委屈吗？”
　　徐暮淮愣了半秒，立刻道，
　　“不委屈，很开心。”
　　“那你道什么歉，我们的关系不应该是平等的吗？”
　　徐暮淮愣了愣，看着俞昭那双极美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不过半步。
　　平等吗？他想说不是的。
　　昭昭是天上明月，而他不过是神明众多信徒之一，只是有幸得神的怜悯而已。
　　在这样肆雪的夜晚，高楼间的阻挡很难窥见月亮，只有路灯施舍般的照着深巷，映出一个斜影。
　　没等到他的回答，俞昭朝徐暮淮走近一步，双手环上他的背，话音里带着张扬。
　　“别忘了，你是我俞昭的男朋友。”

　　烟花升空又一年。
　　港城上空烟火灿烂，都市繁华与烟尘人间的碰撞，造就惊艳世界的绝美夜景。
　　这是神明所爱的人间吗？
　　城市灯火通明，很难想象，在那样繁华的地方，竟还有那样破旧的居民楼，仿佛是另一个时空。
　　徐暮淮牵着俞昭穿过街道，周围有着许许多多的杂货店，里面卖什么的都有。
　　这个地方也格外热闹，俞昭看了眼身边的徐暮淮，他面上波澜不惊，偶尔应着街坊邻居的招呼声。
　　原来他那样喜静的人也会居住在这样热闹的环境吗？
　　“徐暮淮。”
　　“嗯？”徐暮淮轻轻应了一声。
　　“你喜欢热闹吗？”
　　徐暮淮的眼神明显顿了顿，“还行。”
　　“哦。”俞昭低着头看着水泥铺的地面，上面还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
　　“之前每次约会，你都喜欢去安静一点的地方，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热闹。”
　　徐暮淮弯了弯唇，指腹摩挲着俞昭的食指。
　　“没有。”
　　能被神明的目光垂怜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烟花声声震耳欲聋，徐暮淮上楼拿了打火机，又去杂货店买了两个爆竹和几根仙女棒。
　　他点燃引线，后退两步。
　　烟火衬得俞昭的眼睛亮亮的，徐暮淮弯唇笑了笑，
　　“我放的烟花好看吗？”
　　俞昭挑眉一笑，眸光潋滟，一副傲娇模样。
　　“怎么没把你炸死呢？”
　　徐暮淮倚在墙边，他眼里跳动着火光，笑得难得肆意，透着一股痞劲儿。
　　“我炸死了，谁疼你呢？”
　　俞昭一时怔愣，徐暮淮向来稳重，从不情绪外露，可现在这样不设防的恣意竟是那样耀眼迷人。
　　他回过神来，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扬扬下巴，
　　“我还缺人疼吗？”
　　徐暮淮双手环抱，依旧扬着唇角。
　　“是不缺，我上赶着想疼你不行吗？”
　　烟花升停半空中，绽开时绚烂无比。
　　旁边店铺门前那些幼小的身影，双手合十，对着烟花许下新年愿望。
　　神明能否听到孩童的心愿，告诉他们这个年纪应该享受快乐。
　　俞昭看着徐暮淮身后的铁门，再往里是无尽的黑暗。
　　徐暮淮他不属于这里，可他就在这里。
　　少年的征途本该是星辰大海而非烟尘人间，却被困在了这一方寸土，掩了锋芒。
　　烟花燃尽，只剩下一地灰烬。
　　俞昭走向徐暮淮，伸手抱住他的腰。
　　“阿淮，新年快乐。”
　　烟花短暂，转瞬即逝，但他爱的少年不会。
　　“嗯，新年快乐。”
　　昭昭胜过世间万物，他有他，此生有幸，此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