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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香 ...

  •   ......

      今日我见着一个极美的姐姐,她看着与我一般大,别人却唤她夫人。我知道,在我们这,穷苦人家的女儿到了十三岁便可定亲,十四岁成婚,十五六岁便相夫持家,抚育婴孩的实在常见。

      世上的女儿容易的像树上结的果子。

      贵重树种结的贵重果子,尚可耐心等待长成了,品相最佳之时采撷下来,进的是士官商贾家,端的是金玉琉璃盘。若是贫贱树种结的贫贱果子,大多等不到成型,便被打下来,入市井勾栏地,被称斤论两卖。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待价而沽的果盘。

      但果子就是果子,管你是好果子烂果子,名贵果子贱果子,交易一成,银货两清,各生喜欢,终不关果子什么事儿。装切进盘的果实会丧失鲜嫩的外表,饱满的汁水,啃食殆尽最终剩下光秃秃的果核,埋入泥土,四季轮回,开花结果,一茬又一茬。

      夫人,却不像个果子。

      夫人身形纤弱,似幽幽青竹,不失姿态。夫人一笑,便朱唇弯弯,眸盼明朗,似独自沐雪的新梅,暗自生香。夫人着一身水绿色的旗袍,步态懒怠,摇曳生姿。

      我未见过许多果子,但夫人就是树上结的最好最甜的一颗果子,因为,夫人是自己的果子。

      我就是知道,初见她就知道。

      对了,旁人唤她孟夫人,我觉得很衬她。以姓冠之,便不再像旁个的附属品,拥有自己的姓氏,便立于己身。她与她们都不一样。

      我再见着夫人时,她又多了种模样。

      不说话的孟夫人神色恹恹,眉眼带着雾气,茉莉软香变成了清冷的肃香,衣裳也不是昨儿的,但仍是旗袍,月白色的。坐在临水的亭间,午时大刺刺的日光和粼粼水光折射在她身上,都显得像是从她身上偷来的,熠熠生辉,纤尘不染。

      “昨日可有休息好?”

      我连忙点头:“休息的很好,床铺也香,瓜果也香,还有夫人,更香...”

      一旁的婆子听了瞪大眼睛,直勾勾上下打量我,我顿时就尴尬了。急忙低下头,手指在膝前缠绕,心里懊恼着,真是胡言,平日里随意惯了,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哪知夫人轻轻笑了,我抬眼看她,风吹过额间的发丝都是和煦的。

      “你怎的,唤我夫人?”她对上我的视线,微微疑惑。

      “啊?他,他们都这么唤的。”

      “他们,是谁?”她假意回头看了眼周遭,再转头看我,竟生了些俏皮。

      夫人又多了种模样,夫人原来是可爱的夫人。

      “是...”我看了眼她身后站着的侍者,胆子大了些,“是今晨送饭的小哥,昨日送瓜果吃食的姐姐,还有你身旁伺候的,都叫这个的。”

      “叫我辞新便好。”她微微前倾,对着我弯弯地笑。

      “我...我不敢”我有些为难,她怎么声音也和煦啊。

      “有何不敢?”夫人的俏皮劲又冒出来,像个藏不住宝贝的猫儿,尾音短短的上扬。

      “我们是朋友。”

      那天,一个干净的,体面的,脖间有淤青的女人,坐着的。和一个灰头土脸的落魄丫头,只敢坐在凳沿上的。她跟她讲,她们是朋友。

      ......

      辞新说完又不确定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愣怔片刻,低下眸子。

      起风了。

      其实那天的阳光刺眼的紧,风也没那么和煦,刺眼的不只是阳光,还有坐在她对面的少女。

      十四五岁是什么样的年纪?她记不清了。像深墙大院庇佑下的花圃,鲜艳,也死寂。

      昨日在外头捡着的小狗,本都蔫到不行了,生怕养不活,结果喂了水,便有了精神头,给了饭食,便开始活蹦乱跳,她说她叫陈凉夜,此刻坐在她跟前,她才想起,原来是那样的年纪。

      壁如新果般美好。充满了希望,与可能。

      额前的绒发肆意翻飞,让她想起案几上未施点墨的宣纸。干净,出尘。也格外刺眼。

      也是一株野草。自由的,鲜活的,有生命力的。若要用某种颜色形容,她想到了橘色。那是每每失眠至辰时,人间将醒未醒时,天空的颜色。见此颜色,她便会想,今日,应是个大晴天。

      有人见风和煦,便也有人,见不得风。

      “起风了。”孟辞新说着将领口抻了抻,堪堪盖住颈侧的淤痕,弗一松手,领子又沉下去。

      那时我不知晓她为何无措起来,摸了摸口袋,倒真寻出一方巾帕,双手奉上,“你若觉着凉,先用这个围着。”又想起昨日失态时囫囵擦过鼻涕,赶忙解释:“这,我,我昨天便洗过了,干净的。”

      “多谢。”她接过帕子,认真折了一折,挽在脖子上。有点乖。

      “谢我做甚,本就是你的。”孟夫人是否礼貌过了头啊,有点呆呆的。啊不,是辞新。

      “要谢也该是我谢与你,叨扰多时,还用了你的床铺和帕子,只是我现下没有银钱,他日挣了钱,定当连本带息,送与你府上。”我有些苦恼地挠着后脑,心里合计,那锦帕是我没见过的料子,想必也是造价不菲,更不要说那床铺,不知我这账,还不还得上。啧,要不我把床铺也洗了再走吧......

      “你要走了么?”她拾起唇角上翘的弧度,睁大眼睫看我。

      “对啊,我还要去挣银钱。”

      “做何?”

      “做何...?得生活啊!”她这个问题,怕是没想过钱从哪来吧...也是,危府门前的铜狮子,扣走一颗嘴里头含的白珠子,都够寻常人添铺置宅了吧......

      “我知晓,我是说,”孟辞新不紧不慢地竖起小臂,支着下颌,手肘撑着石桌,懒懒地言语,“你要去哪,作何营生。”

      “我娘走的早,她有位干姐姐,叫红姨,挺照顾我的。前日里托人寻我,说念及我阿娘情分,在铄金替我寻一差事,教我手艺,尚可糊口。”

      “她叫你,你便来。”孟辞新指尖不自觉的轻叩台面,一下又一下。

      “为何不来。”我伸手拾下一片落在她前襟的竹叶,于掌心把玩。

      “她同我讲,铄金城繁华乱人眼,遍地生钱财,地如其名,横竖左右都能抠出个金末子来。我不识字,不知是个怎么抠法,但树挪死,人挪活,我自是要来。”

      平凉至铄金相去甚远,我不怕远,得活着。阿娘要我活着。

      “嗯,是何手艺?”

      “她说女子不识字不打紧,但最好会个乐艺,便想教我,琵琶。”

      “可是勾栏之地?”

      “...是,但是,我向她谈妥帖了,就那种...正经手艺,只管卖艺,定不卖身。”

      “铄金......没那般容易。”她看着我,欲言又止。“阿夜,你若信我,且先住下。我们,从长计议。”

      “若要走,也行。”她笑着伸出手,掌心朝上做讨要状,“银钱结了便放你。”

      “......”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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