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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林掩月叩叩有些年头的木门,无人应答。

      是哪尊大佛还要亲自去请?就在望离不耐烦准备提脚踹门时,府邸大门缓缓打开,一位面色极其苍白的年轻男子走出来。

      他身穿暗蓝长袍,衣摆曳地,腰间坠着一枚环形翡翠玉佩,却是一副满脸病容、弱不禁风的样子。鬼魂都会停留在死时的样子,甚至还会保留伤口与死状,就像林掩月现在的额前也是有一道青紫撞伤。

      男子像是有些诧异怎么来了四个鬼,竟然还有男有女,这金氏家主办事也……太周到?

      于是面上善气迎人,“四位……咳咳咳!”他用手掩住口鼻,咳嗽得气都要喘不上来,“……请进府厅。”

      贺谦想起来,好像确实听说东巷里住着这么一位鬼,在鬼界待了许久,久到没有鬼知道他的来历。能待这么久,应该是家里人烧了不少供品下来,原来还真是大户人家。

      大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望离扫视一番,厅堂里没有其他鬼的踪迹,那刚才怎么听说他都娶了七个了?

      林掩月感觉不对劲,但男子看起来似乎很讲道理,所以还是道明来意,“我便是金氏家主许给你的孤魂野鬼,但这婚事未过问我的意愿就不能作数。”

      “那他们三个是…?”年轻男子疑惑问道。

      “他们前来陪同我拒绝婚事。”

      “嗯……”男子一脸不理解,状作思考,“成婚有家,窗明几净,有人常伴身侧不好吗?后半生无依无靠时后悔岂不太晚?”

      真是听不下去,人不能染上三味:婚味,班味,爹味。可以喜爱结婚、喜爱上班、喜爱当爹,这都是个人自由,但是不能以己之愿强加于人。

      望离只道:“找一个同吃同住的舍友不也一样?而且你已有七位妻妾,做鬼可不能太贪心。”

      男子想起什么,伤心地捶胸顿足,“我并非一次娶七个,魂魄三年便会散尽,第七位小妾前日已去投胎轮回,又剩我孤苦伶仃,这才托梦家弟给我寻人作伴。”

      望离微微皱眉,“所以你是每三年娶一个,那七位妻妾是你在鬼界求娶的吗?”

      男子点头,“没错。”

      瞧着文弱老实,原来是无缝衔接啊,望离接着问:“既然你可以在鬼界寻女鬼成婚,为何突然以孤坟风水不好、影响家族繁衍为由,托梦金氏要他给你找名女子下来?”

      男子支支吾吾,“呃…这……咳咳咳!”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给他时间都编得漏洞百出,婚前骗术连篇,婚后另有所图,这种人如何值得托付终身?

      望离拉起林掩月就要走,“她已经因你一时无聊寂寞而丧生,麻烦高抬贵手,谢你不娶之恩。”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你们走?就先从你下手!”男子刚才的苍白羸弱早不见了,面目十分狰狞猖狂。

      话音刚落,变故陡然生起,他对着望离抬起手,望离感到有股巨大的吸力把她拽起来,彷佛要被吞噬,神识都能被吸附过去!?

      可惜他实在赶得不凑巧,没有肉身的限制,望离可以在鬼界发挥出真正的神力。

      鬼界极阴之月,清辉洒落遍地。

      急中生智,望离轻拂月光,虔诚地借走它,月相轮转,皎洁的光束被唤走,不再围绕于月,像有形的雾,像灵动的水,凝聚在望离手中,挥动衣袖,瞬间化形为带着光晕的七把利剑,直冲男子而去,将其镇压在地。

      此刻,整个鬼界都黯淡下来,漆黑一片,众鬼被惊动,嘈杂喧嚣,没有看过如此罕见的月相!

      不好!这怎么打啊?男子眼见形势不对,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贺谦在一旁都傻了,这下动静闹这么大,完了!今天出门是真没看黄历!

      楚玄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没有被限制的神力,如此不拘于形式,毫无章法,放佛天地间所有能量都能为其所用。

      “到底怎么一回事?”望离看着地上的男子。

      似乎是认清敌我差距太大的现实,他用着不耐烦的语气说起来,“就如你看到的,我吃鬼,为了延长做鬼的寿命,不想投胎。”

      “你不是金氏家主的兄长吗?托梦说配阴婚可以保他有孩子?”林掩月问。

      “我才不是,我是周厉!随便给那老头吹口鬼气罢了。生不出孩子的男人,病急乱投医,他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怎能怪我!”

      甚至不需要托梦,他们也宁愿相信这些。而他们越相信什么,就越会创造出怎样的现实。

      “所以就因为这个…….已经有七个姑娘丧命……还被你吃掉了?”林掩月没缓过来,心里发怵,一下子痴痴跌坐在地。

      “我可没让他们杀人啊!真是烦死了,碰上你们!”男子丝毫没有悔改之心,自认为不过就是利用那些人的愚昧而已,他说得倒是轻松,可那七个被吃掉的魂魄再也无法投胎,也再也不会有活着的机会了。

      吃人的人说:“是那鬼要吃鬼,我可没吃鬼。”

      吃鬼的鬼说:“是那人要吃人,我可没吃人。”

      望离不语,看向贺谦,“你们鬼界,如何处理他这样的鬼?”

      “这要交给鬼王定夺。”贺谦看望离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让鬼有安全感啊!

      “那就去见鬼王。”望离的表情实在没法轻松,她自知没有资格做出任何评判,但刻不容缓,晚一分一秒,都是对冤魂的不公。

      楚玄从头到尾冷冷旁观,他倒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定夺什么?直接杀了。”

      “……”望离:挺好的,这很符合魔的调性,是不是该谢他不杀之恩?

      于是由贺谦带路,浩浩荡荡一路向鬼王府走去。人间有句话:“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鬼王从不以真实面貌示人,更准确的来说,是无法看到他的脸。有人说鬼王不怒自威,有人说鬼王风趣率真。

      不仅明辨是非,从不允许胡作非为的鬼扰乱鬼界风气,还对弱小时常施以援手。

      无数鬼界姑娘,对神秘的鬼王心驰神往,拜托,那可是鬼界之王!鬼界第一鬼!每天来阴曹地府的姑娘多不胜数,踏破门槛也想远远见上鬼王一面。

      人有三魂七魄,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死后三年,魂尽,死后四十九天,魄尽。待魂魄散尽,便可以投胎。

      所以鬼都爱吃供品,极大程度上,供品能缓解魂魄日渐消散的痛苦。但不是所有鬼都有在世的亲人,也不是所有鬼的家人都能有条件,可以时常烧供品下来。

      于是,就有了如今鬼界最大的供品坊,上上下下由鬼王亲自打理,里面无论是厨子、打杂的、记账收功德的,全是曾在人间备受排挤的孩子,从几岁到十几岁,甚至年龄更大的也有。

      他们只是很特别而已,却始终有人觉得他们奇怪、蠢笨、不正常。哪怕他们非常善良,自食其力,干活也从不偷奸耍滑,但人间始终容不下他们。

      供品制作得没什么好看的卖相,大家却非常包容,因为都曾经做过人,才知道做人有多不易。大家都很尊敬鬼王,因为是鬼王创造了这样的鬼界。

      所以这阴曹地府,并不像是冰冰冷冷的朝堂之地。

      “为脱离轮回,每三年往人间托梦配阴婚,待婚配女鬼魂魄散尽时,将其吞噬以补己身,周厉,你可知错?”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堂中上方传来。

      “鬼王大人!小人是真的知错了!小人会用心悔改的!”

      周厉知道,这鬼王甚是心软,做戏求饶一下,说不定可以博得一线生机,鬼生如戏,全凭演技。

      “是吗?”鬼王似是笑了,“我看不出来。”

      “即刻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声音震得全场大快人心。

      只见周厉原本跪着的地方,突然向下凹陷,无限坠落,任他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啊!!!”

      滚滚岩浆,鬼哭狼嚎,无数恶鬼仍是心有不甘,煞气冲天。然后一眨眼,便销声匿迹,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鬼王阎冥渡揉揉紧皱的眉头,如此不知悔改,是看到就会脏了眼睛的程度。

      在场的所有鬼以及楚玄,都并不能看清鬼王的样貌,只依稀觉得五官模糊,似乎看到了,但又没看到。

      只有望离看得十分清楚,坐在堂内正中间的鬼王,有两面,一面为男相,一面为女相。

      阎冥渡,不,应该说是阎冥渡和阎赤铎,来自千佛之国,也就是极乐国的一对同卵双生兄妹,游历人间时,顿悟疾苦与喜乐,儒教、佛教、道教融会贯通,三教合流,参透一切本质,至纯至善,至情至性,功德无量,于是兄妹一起掌管鬼界。

      兄长阎冥渡惩治男鬼,妹妹阎赤铎惩治女鬼。

      阎赤铎看到望离和楚玄,微微一怔,“奇怪,你们俩是一神一魔,但……”话还没说完,阎冥渡先行看明白了。

      看破,不能说破。

      “今日鬼界迎来两位贵客。”阎冥渡对望离和楚玄混进来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他们于鬼界有恩,解救了林掩月与更多女鬼。

      “谢谢鬼王宽宏大量,既往不咎。”望离行礼,以示谢意。

      她接着问道,“如何才能真正断绝人间阴婚风气?如果不解决根本,会不断有人因此受害。”

      两个鬼王皆是沉默了一阵子,“我们只管鬼界之事。”

      随后翻出一大摞命簿,“金氏家主命中无子,但如今,他的小妾已怀身孕,一月有余。”

      阎赤铎无奈解释,“红杏出墙,如此一来,更加印证金氏家主所坚信的,那套阴婚的说法。”

      人愈是执念地求取一件事,愈会事与愿违,只不过凡人看不清这复杂的凡间因果关系,只能看到自己思想固化带来的“事实”。

      阎冥渡沉沉叹气,“命运已发生改变,强求得来的儿子,竟是金家祖上的九世仇人,日后必定成为他的孽。”

      改变金氏家主命运的,并为金氏家族日后带来无妄之灾的,正是家主自己。

      阎赤铎摇摇脑袋,“至于你所问的,如何断绝阴婚风气,并没有办法断绝,有的人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类似于,一个人荒谬无比,觉得吃屎很香,臭到别人而不自知,你要怎么告诉他,其实吃屎非常恶心呢?没必要,自始自终,咎由自取罢了。

      善恶终有报,只不过这报应的形式意想不到。

      望离犀利讽刺:“求来了一个活爹,够他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阎赤铎忍不住笑出来了,没办法啊,想笑是忍不住的!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有太多规矩,也不用在意旁人的看法,因为这里是鬼界。

      “既然这么有缘分,你们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以鬼界最真诚的礼遇待客。”

      阎冥渡想起什么:“贺谦,你虽违反常规,但懂得适时而为,功大于过,赐功德。”

      哇!这泼天的功德!居然轮到他贺谦了!

      “能被赐予功德,真是误打误撞,沾了两位大人的福气,谢谢鬼王大人!谢谢两位大人!”

      福祸相倚,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还真不知晓答案如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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