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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毕竟,只有一个世界
      为我们准备了成熟的夏天
      我们却按成年人的规则
      继续着孩子的游戏
      不在乎倒在路旁的人
      也不在乎搁浅的船

      然而,造福于恋人的阳光
      也在劳动者的脊背上
      铺下漆黑而疲倦的夜晚
      即使在约会的小路上
      也会有仇人的目光相遇时
      降落的冰霜

      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
      有你和我,还有很多人
      ——北岛

      一朵花,只有一个夏天。
      “提香.花神——乌菲齐美术馆威尼斯派珍藏展,展出八幅包括提香真迹花神在内的四十九幅意大利美术馆馆藏杰作,让参观者一饱眼福……这是威尼斯画派著名画家提香的代表作《花神》首次在此亮相。《花神》的创作时间距今已有500多年,相当于中国明朝。原作之前配的画框也有几百岁了,是珍贵的文物之一。”电视里传来报道声。
      安娜很多天不能动弹,孱弱的伸出手臂,拨开窗帘,满天夕阳被揉碎一般,美的让人心慌。一晃,将手对着窗子张开,深蓝的暮色透进。她用力够到床边的一瓶力保健大口灌下去,这是日本生产的一种功能性饮料。六天没有进食,靠着液体营养品延续着呼吸。摇摆中扶着墙壁,站在体重计上,45公斤,迅速下降的体重,巨大的消耗下,胃液翻涌。
      “画的名字取自奥维德叙述的植被和花朵女神,是1793年与维也纳帝国博物馆交换的一组作品之一,1824年美术馆馆长被迫作出规定,在它面前同时站立的人不能超过四对。因此,人们需要数月才能一睹它的风采。作品表现的,可能是一个婚姻的寓言,这个女孩是文艺复兴时代理想女性美的典范。”电视咿呀自顾自地叙述。
      “嗳。”安娜用力仰起头,端详电视画面,铜色金发,滑落的锦缎斗篷下丰腴的体态,若隐若现的乳晕。报道里说,左侧身体部分裸露,是她的心门,以示爱的奉献。“果然有人生来就是,花神。也有人生来就是,杂草。”
      世界被暴雨弄暗。
      “我懂得!我懂得你!你不信!”
      定一听了这话,似乎用尽最后的丝力气,将头别到另一边,拒绝一切情愫的流动。
      安娜破釜沉舟,掰过他的头:“我说!我懂你!”
      说出这话,泪如雨下,几乎要被满腔的幽怨和愤怒攻击到体无完肤,最后一点点骄傲,也慷慨到让他完全拿走恣意挥霍。只要可以在一起,她原本是想把一生的喜怒哀乐托付给杨定一博士的。那么艰难的在小心试探、迂回、欲擒故纵以至于完全沦陷才拥有彼此的爱情,此刻就像垃圾,散着恶臭,好像非被除掉、抹去痕迹才顺应天理。
      定一苍白的面庞越来越没有生机,被麻绳捆绑的双手双脚渗出淤紫。安娜抓起营养液掰开他的嘴让他喝下去,呛得定一咳嗽不止。安娜一口咬住他张开的唇,要把心扒出来一般发疯叫嚷:“只有我懂你!真是这样!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定一默然,不管他是否有力气,都不想再做出任何回应,他知道,冷漠,能杀死这个女人,至少,可以同归于尽。
      安娜把脸埋进定一的脸,喃喃说道:“教授,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她知道定一的冷漠已经到达了临界点,这个男人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了,他绝不会回应任何一句。如同一株常春藤,掩蔽了安娜的参天巨干,吸干了所有养分和精华,要看她天崩地裂。
      “此一时,彼一时。”定一用微弱的声音震撼了黑夜里的寂静。
      这六字,字字千钧,是杨定一博士提出分手后,在安娜涕泪横流想要挽回感情诉说从前千好万好时,男人作出的回绝,没错,此一时,彼一时。
      在安娜二十平米的房子里,只有一张榻榻米和一张桌子。
      这六字,杀人,诛心。
      安娜用力搓着盘起的头发,她想,我杀他,是远远好过他抛弃我而给我带来的痛苦。原来什么样的爱,都只能给一次沉淀记忆的机会,终究抵挡不过时间。
      爱欲和死亡,大概是两种永恒的冲动。安娜抚摸左肩的蝴蝶纹身,定一曾说:所有蝴蝶,都是失落的火焰。她伸手从榻榻米拿起手账,里面记录着定一最爱的字句。那是三岛由纪夫在《萨德侯爵夫人》中的描述,她趴到定一耳边轻读:定一,读给你听哦,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你们看见兔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你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它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
      刀片不知何时,从定一的喉咙深深划过,安娜用他们一起相拥看电视时盖过的毛毯轻轻盖住创口,她没有望向他,只是想象他的气道、食道、颈动脉、颈静脉、脊髓、甲状腺的破裂,会是失血性休克死亡,还是空气进入心腔导致心脏无血可排而死,天旋地转间,等安娜回过神,定一确切没了呼吸。
      安娜自言自语道:“背叛有很多种,但背叛永远是背叛,当时两人说好的,就要算数,无论何时,何地。”
      他死了,夜晚静谧下来,安娜托着腮感受着他的灵魂升起,好像做了一件好事一样,竟然光着脚去燃了香薰蜡烛,有如一盏深沉的灯,让她不至于殉死,像等待脱壳的蝉,竟然有了资本去开启新的生活,她哼起了轻快的曲子转起了轻盈的转起圈,虽然自己也感到有点疯癫,但至少现在没有人能从她手里夺走他了,他自己也不行。
      感觉饿了。终于感觉饿了。安娜看了一眼镜子中青黄的脸色,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浩劫。要这样离开么?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去工具箱里翻出一把钳子,用力将定一的一颗牙齿拔下来,洗干净,塞进了她钥匙扣的玩偶里。“定一,你知道么?你一直是我的精神领袖,没有你,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我的价值,你不可以不爱我的”。安娜终于可以慢慢吃下一片饼干,喝一口水,漫长的对峙的凛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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