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刀》燕子飞

2、相爱

　　“那是我的丫鬟，不是你的，阿轩，以后对小桃说话客气些。”苏宛等着小桃离开后，对着张轩说道。

　　天气很好，院子里有株梨树，花微微开来，今日太阳很大，仿佛院子里也有了轻甜味，很舒服。

　　苏宛懒懒坐在张轩身边，看看他，偎依她，用女人特有的柔软说着劝诫的话，张轩感觉到了温柔意，便收敛了些脾气。

　　“主是主，仆是仆，该有规矩才是。等我们成婚了，我就是家里主君，下人做的若有不对，我训斥几句也是应该吧。”张轩轻声说道。

　　苏宛笑着继续劝，“旁人若说的不对，别说是丫鬟，就是伙伴朋友，宰相君王，都是可以说得的，问题是你敢吗？别只会对着下人耍脾气，那不是本事。孔圣人都讲，有教无类，我希望我的郎君不要只会教不如你的人，比你强的，厉害的，若有不足，你也可以说说，那才是让我敬仰的郎君。人无完人，是人就会有不足，老虎也有打盹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对，你敢摸老虎吗？”

　　张轩摸了摸苏宛鼻头，笑回，“我说一句，你回我这么多句，你可真是护崽。可是，阿宛，你记得，我才是你的夫君。谁亲谁疏，你得分清楚。”

　　苏宛沉默了会儿，悠悠道，“至亲至疏，夫妻，将来的事谁知道的。”这话不吉，张轩有些诧异的盯着她看。
　　苏宛反应过来，马上回道，“对不起，我一时失神。”
　　苏宛虽然说只有二十岁，年轻得很，但她的经历也算曲折，母家的事情她都知道。当初母亲是大家族里的庶长女，因为生母只是个丫鬟，后来早亡，母亲在家里过着辛苦。嫁了父亲，那苏父是个舞刀弄枪的，粗野有余，温柔不足，因为没有娘家庇护，对母亲并不忠贞，听说是外面有人。后来他早死，父亲那边的人本来就不关心他，这样一来，便彻底断了亲。

　　母亲这边嫁人后，家族对她也是不管不问，当初苏母还未嫁人时，在宫里做的很好。当初的太妃娘娘正要倚重她时，家里的继母和妹妹报她有病，硬生生离了宫，毁了他的前程。若是那时母亲还在宫里，到了今时，曾经的太妃娘娘就是今日的太后，新帝宇文邕之母。虽然说母亲后来过得还不错，但若不是他们破坏，母亲本来可以更好。

　　这些事情思想起来，总让苏宛觉得人生是有很多不确定处的。她很积极阳光，现在过得很好，也期望将来过得好。但若是有人在她跟前信誓旦旦说将来一定会过得多好，一辈子永不相负，这样的话她是决定不会相信的。

　　走一步看一步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苏宛知道这些话有些得罪张轩，再想着严重点，是有点冒犯了，毕竟她和张轩，十几岁认识，到现在也有个五六年了，这些年里，他做事并无过错，对自己尚可，他既然想着要一心一意跟自己过日子，自己是在不在打击他的兴致，所以苏宛赶忙道了歉。

　　千金骨抵不过绕指柔，苏宛缠着她，贴在他的身上，用软糯的语气跟他说话，“我们的婚事置办起来吧。先帝是个好皇帝，临终宣召，民间不必服丧，婚嫁自由。阿轩，你请个先生看好日子，咱们办起来。只是有一件事，我想着，要是师父回来，能见证我们的婚礼才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张轩笑道，“也就教了你两年刀法，认识的时间不短，但也说不上长，怎么就成亲人了？”

　　“亲不亲，在缘分，不在时间，也不在血缘。”苏宛正色回道。

　　张轩一时觉得她说话有些绝情，默着想了想，也可以体会，他少年丧双亲，那年边境突厥来犯，抢劫杀人，让他失去所有亲人，是李家收养了他，说起亲人来，李家就是他的亲人和靠山。这么一想，苏宛如今的亲人和靠山也是李家，她说这样的话很正常。

　　平息了他有些异样的心情，他沉默了会儿。眼前这个女人，好，但也总是有些不好，不是他想象中的温柔知礼，夫唱妇随的女子，他更喜欢前朝女圣人班昭写的《女戒》中那样的女子，温顺，一切以丈夫为尊。这些独属于女人的品性苏宛都有，但那是外在，他能感觉到苏宛的心里有着不服输，有着不满就要爆发的力量。

　　人真的很矛盾，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她，有时候他又有些防备她，隐隐觉得不安。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传出。张轩闻着香味，精神跑到了吃食上，放松了戒心，不再质疑苏宛。

　　不再想这些事。提到了大小姐，张轩才看过大公子收到的家书，回道，“阿宛所想，都能心想事成。大小姐要回来了。”

　　苏宛心中一激动，期待得看着他。

　　张轩继续道，“新皇继位，八大柱国，十二将军都会来参加大典。公子收到家书，这回家主和夫人，大小姐，崔相公都会回来，这回他们会常住。”

　　苏宛拍掌，叫道，“好，好，我想师父了。”

　　“你是想她的武功吧。”张轩玩笑着调侃她。
　　苏宛扬起嘴角，很兴奋：“100招基础刀法我已经练到呱呱熟，这回我要师父教我身法，我是游龙刀的徒弟。学会身法，才是真正的游龙。”

　　张轩笑着叫苦：“你练的呱呱熟了，我陪练的辛苦。都知道我家阿宛是杏林高手，可很少有人知道，阿宛也是武林高手。我说，阿宛，女孩子就应该温婉贤淑，找个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跟着我过好日子。干嘛非要舞刀弄枪的。”

　　苏宛逗他：“你要不想陪练，我换人。”
　　张轩急忙道：“不换不换，还是我陪你，习惯了。”

　　厨房里的味道越来越香，张轩到跟前看了看，小桃探出头来，笑着回应，“公子再稍等会儿，马上出汤。”
　　张轩此时心情还好，笑着走了回来，“阿宛，有件好事，也有件不好的事，要跟你说，帮我参详下。”

　　见苏宛微笑着看着他，张轩很愉悦，“家主的家书里提到，要放了我的户籍契约，从此后我不再是李家家奴，我有户口，以后是正儿八经的陇西郡平民。义父待我很好，不仅如此，新皇继位，宫里的守卫要重新换人，义父会举荐我入宫，做羽林郎。”

　　这当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张轩在李家再受器重，也只是家将，是奴，如今有了平民户口，就是正常的人。可以自己开府，立祠堂。只要他将来努力奋斗，建功立业，便可以绵延家族。更可喜的是，宫中的羽林郎都是跟皇室亲近的世家子弟，这些家族跟皇室是利益共同体，所以值守宫门者都是权贵子弟，这是一份看似清闲，但很重要，也是很有荣誉的一份工作。李家肯给张轩安排这样的职位，说明李族长是真的器重他，当他是家人儿子，真可谓对他是大恩大德。

　　苏宛喜着说道，“李家待你如此大恩，阿轩，以后要好好回报他们。”

　　张轩的样子却似乎有些不喜，总之他的喜悦之情比起苏宛的想象来要少得多。

　　“怎么了？这天大的好事都不值得你高兴吗？”苏宛问。

　　“高兴归高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羽林郎说起来好听，是皇室亲卫，实际就是个给皇宫看门的。若是义父肯给我个实职才好。”

　　“你想要怎样的实职？”

　　“地方刺史，封疆大吏，比如李家几位公子那样的实权，比如范阳卢氏那样的威风。””

　　范阳卢氏，掌河北三镇兵马，离长安很近，卢家的人世代在军中做高级将领。苏宛笑着说道，“你倒是真敢想。”

　　张轩瞥了她一眼，实话实说道，“说起来，李家比起卢家来还是有所不如，李家在陇西，离长安太远。河北三镇就在京城附近，来日若夺天下，卢家比李家更有机会些。就是论名望，崔卢李郑，李家只排第三等，若是崔家或者卢家安排我，能给我更好的。”

　　苏宛的心里抽起一丝凉气，如此大喜摆在跟前，张轩却不知足，更不感恩李家，反倒来怪怨，自家相公有大志气，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眼见他说出这些忘恩负义的话，苏宛的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她不愿跟他明争，想了想，柔声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百姓，阿轩，我希望你前程似锦，能带我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我要说一句，我现在的日子也不错，做人安稳为上,踏踏实实挺好。你非要上进的话，那我提前说清楚，你可以筹谋来回，但记着，李家是我们的恩人，不可以连累李家，你若敢伤害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张轩听完她的话，认真看着她，说道，“那我就要说第二件事了，我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家主，要看家主是怎样的想法。”

　　“你说。”苏宛问道。

　　“明帝宇文毓是怎么死的？真相都传到民间了，不是自然病亡，是被宇文护毒死的。朝廷里很多官员都知道了，大家心照不宣而已。那日，御膳房的人送进去一块甜饼，宇文毓吃了后当下就中毒，几天后就死了。前朝元氏，先帝宇文觉，新死的宇文毓，这宇文护连杀三任皇帝，天下人谁不知道他专权跋扈。”

　　苏宛摇摇头道，“是又如何，皇帝家事，跟我们无关。”

　　张轩放低声音，道，“富贵险中求，若是追随新皇，杀了宇文护，我等就是从龙之臣。当今天子跟你一样的岁数，虽然年纪小，却英武有谋略，可以跟随。先帝宇文毓还算是个好皇帝，几年当政下来，收获一批心腹。我也没想到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其中之人，那日来找我，要我密谋刺杀。我若真做了羽林郎，宇文护来宫里办事时我是有机会杀他的。”

　　苏宛心突突的跳，忙劝道，“不可妄动，且不说这事成得了成不了，若是成不了，你会把李家也搭进去的。”

　　“所以，要看大小姐是怎样的想法了？”

　　“这关师父什么事？”苏宛疑惑。

　　张轩点了点头，道，“宇文毓在做皇帝前做过几年歧州刺史，地处陇西以东，那些年缉捕追杀，惩治豪强，他经常送信到陇西郡公府，请求大小姐帮忙协助，大小姐侠肝义胆，自然遵从，因此交情很深。他们会找我，我想，凭着游龙刀的威名，必然也会去找大小姐。不知道这回来长安是不是为了这件事。等家主来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