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肘》洋白菜包

1、热脸贴了冷屁股

　　2011年8月中旬，北京的白天依旧闷热难耐，华大今日新生入学，遂谢绝游客参观，但几个门口依旧被堵的水泄不通。

　　上午九点，人头攒动，梧桐轻颤间，温阳已经在华大的新生报道处做了简单注册。由于格外显眼，帮助温阳办理报道的几个学姐纷纷打量着温阳，“欢迎加入华大美院！摄影系欢迎你！”

　　温阳沉默礼貌的点点头，拿到了宿舍钥匙和新生入学大礼包，准备先去紫荆宿舍放行李，但他刚在报道的小棚子下转身，就被从天而降的网球砸到了头。

　　“砰”的一声让温阳下意识护住了胸前的相机，但一记闷痛猛然袭来，他不由得合上双眼，低声‘嘶’了一声。小棚子旁边正在迎新的学姐也跟着吓了一跳，她连忙扶住有些摇晃的温阳。

　　“学弟没事吧？砸到哪里了？”

　　“没事…”温阳强忍疼痛躲开了学姐扶住自己的手，为了不影响后边还在排队办手续的新生，温阳又向旁边走了几步，嘈杂环境里，他忽然分辨到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哥们儿，不好意思啊，我网球没扔好砸到你了，伤着没有？”

　　温阳闻声抬起眼皮，缓慢眨了眨眼，一副宽大高挑的身体赫然堵在面前，挡住了迎面从梧桐叶间透过来的光。

　　见温阳怔愣着看着自己，又迟迟没说话，那人又焦急问道，“很难受吗？来，东西给我，我带你去医务室。”

　　原地缓了片刻，温阳快速检查了遍相机，随后垂下眼平静道：“没关系，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麻烦让一让。”

　　左边是正在注视着自己的学姐，右边堵着一幅高大躯体，温阳想要快速从中间通过，但抬脚间忽然被拍了肩膀。温阳只得下意识迅速躲闪，被躲闪的那只手在空中僵住了一秒，气氛忽然显得尴尬起来。

　　“你额头肿了，我陪你去看看吧。”

　　温阳用手掌轻按了下发热的额头，的确感觉到有些发肿，但他并不想在人群中过多纠缠，只淡淡说：“真的不用了谢谢，我还有事，麻烦让一下。”

　　仍旧被堵着去处，对方这次也没再说话，温阳无奈抬头，在一瞬间撞向了对方的审视，迎着光，他很快又垂下眼。

　　被居高临下打量着，几秒后，明显不悦的声调响起，“你头已经鼓起包了，确定没事儿？”

　　无奈下，温阳第三次抬起头，看向那双深邃又桀骜的眼睛。

　　那人先是往旁边棚子的指示牌看看，随后将目光移到了温阳的脸上。

　　温阳的眼窝很浅，眼皮也不宽，许是天气闷热，此刻他的眼尾有些泛红，红晕在毫无血色的脸上被衬的尤其明显，尽管对方一再表示没关系，但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两两相视了两秒，一个最新款手机递到温阳面前，声音也更加不悦了，“你是美院摄影系的？我叫季长风，经院的，把你电话留一下吧，你忙完我去找你，还是有必要去看看。”

　　温阳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直接从季长风身边走过，“不用了，劳驾过一下。”

　　季长风又掏出钱包，抻出几张整钱，直挺怼到温阳的胸口，“那这钱你总能收着吧？拿去开点消肿的喷剂。”

　　几乎是一瞬间，几张红色现金从他们手边之间缓缓落地，季长风终于按捺不住，皱眉道：“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砸着你是我不对，但我这好声好气儿的跟你说了半天，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啊，怎么我这还热脸贴冷屁股上了？”

　　温阳怔了一下，刚停下脚步可没等张口，眼前又冲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一个急刹没站稳就大喊道：“哎呦我的妈呀！真砸着人了，同学你没事吧？怎么肿这么大一个包啊！？走走走，去医院！”

　　被人大刀阔斧拉着往前走了几步，温阳飞快抽出手，他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没事…”

　　季长风彻底绷不住了：“行了，你还没看出来呢？人家根本就不领情，无语，李泽，走了。”

　　温阳紧绷唇线，正过身回应道：“我没有不领情，但我刚才也说了很多次，我没事，也不需要去医务室，后果我自负，谢谢你的好意。”

　　他平静看着季长风，又补充道：“你看这样算是贴到热屁股了么？我可以走了？”

　　虽然自己砸人在先，可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挑衅到，季长风的耳尖倏一下涨红，周围的学生纷纷看过来，旁边迎新的学姐也准备劝阻，这让季长风更觉得挂不住面子。

　　温阳静静不说话的样子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自己的道歉有何问题，季长风向前垮了两步，吼道：“你找茬是不是？”

　　李泽见状连忙圆场道，“欸行了行了，别发疯啊，有话好好说啊，急啥？”，挡在温阳和季长风中间，李泽温和对温阳说：“不好意思啊哥们儿，实在抱歉了，你要有事就先忙去吧，回去记得冰敷哈。”

　　像是被人抓住又突然松开，温阳松了口气，快速离去，李泽看着温阳的背影，‘啧’了声，顺手搭在季长风肩膀上，“这小子有点拽啊。看来我们学艺术的都这么有个性。”

　　季长风没好气甩开李泽，“他妈二百五吧你，一边儿呆着去。”

　　李泽无奈笑道：“大哥了，我就两步没追上你，你都跟人家呛呛起来，你丫真能耐。我可警告你啊，昨天干妈特意交代我，说让我开学盯着你，你能不能别第一天就惹事啊。”

　　季长风更烦了，骂道，“滚，别提我妈。”，骂了一句还觉不过瘾，季长风又低声呵斥道：“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刚才非要把网球抛给我，至于砸到人么！还他妈砸到这么个冷屁股。”

　　“啥冷屁股？”

　　“滚蛋。”

　　“让谁滚蛋呢，嗯？”李泽搭在季长风肩膀上的手顺势搂过他的脖子，半弯着腰将人带下来，随后李泽忽然瞟到了地上的钥匙和那几张纸钞。

　　李泽捡起后辨认了起来，“欸，这是刚刚那哥们儿掉的吧，2号楼…607…我靠我靠，我俩一个宿舍的！”

　　“算你倒霉，看着就不是什么合群的主儿。”季长风看了眼手机，“张叔说让我去宿舍，走了，祝你好运吧。”

　　收好钥匙和钱，李泽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赶去了紫荆宿舍，在吭哧吭哧的爬上六楼后，他像逃难般咒骂道：他妈的，李季两家算什么世交啊？对待孩子的教育，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快要爬到走廊的最后一个宿舍，李泽终于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温阳，此时温阳也听到了声响，回过头看了过来。

　　“嗨哥们！又见面了！你刚才宿舍钥匙掉了，被我们捡到了。我一看标签发现跟你是一个宿舍的，咱俩挺有缘啊。”

　　温阳平静点点头，“嗯，又见面了。”

　　“我去，你头好像更肿了。”

　　“没事，先开门吧。”

　　进了门，李泽自来熟般的和温阳寒暄起来，随后又对这个难得的二人间进行了方方面面的点评。温阳只得无奈有一搭没一搭回复着，本来就没有过多行李，所以很快就将自己的地方整理完毕，而对面的李泽已经快要崩溃了。

　　宿舍是上床下桌式，每两个宿舍中间就有一个很宽敞的公用空间，没过多久宿舍楼就吵乱起来，各个宿舍里都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只有607安安静静。

　　温阳早早坐在桌前，研究起了新生礼包和手册，手册里有着详细的学校地图，注册办卡等所有流程，温阳大概看了一遍，感觉头有些发闷，于是开始闭目缓神。

　　李泽呼哧带喘整理完了自己的床，已经快十点，随后他又下床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办挨个码好，最后把大大小小的镜头摆在床头，看着慢慢一排镜头，李泽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本以为李泽终于消停了，谁知道李泽很快就将钥匙和纸钞举到了自己面前，“咳咳，未来大学四年的室友你好，我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哈，李泽，福泽十分深厚的泽，你呢？”

　　“你好，温阳。”，接过钥匙后，温阳又说，“这钱不是我的。”

　　“哈？”

　　“是你朋友的。”

　　“靠，那他刚才不说！”，李泽将钱扔到桌子上，又问道，“温-阳--是哪两个字儿啊？”

　　“温暖的温，太阳的阳。”

　　李泽失笑道：“兄弟…你这性格和外表，跟你这名字，有点儿不匹配啊。”

　　沉默了半秒，温阳反问道：“那怎么样算匹配？像你那位朋友一样吗？”

　　李泽干咳了两声，解释道：“啊？我不是这意思，哎他心情不好，不是冲你，你别介意……”

　　“没事，无所谓。”

　　看着温阳的面无表情，李泽忽然有点理解了季长风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愤怒，毕竟没人敢对季长风这样。

　　纠结着，李泽又道：“刚才也赖我，是我手欠非要把网球扔给他，人太多了他没接住才砸到你的，这都是误会，这样吧，晚上我把他叫出来请你喝顿酒，这梁子就过去了，室友你说怎么样？”

　　温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李泽，李泽干巴巴的‘呵呵’了一声，心想，你是有点酷在身上的。

　　不再说什么了，李泽开始坐下研究着手上的新生手册，不时在桌子上一下下磕着网球，网球扣着桌子发出闷响。

　　607在阳面，窗外是成片的树荫，阳光和树影随着闷响一点点交错进来映在温阳的脸上，温阳就这样毫无防备对着窗外跳跃着的光走起了神。

　　想到了刚刚烈日下的几句龃龉，又想起了那双桀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