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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卫玄青 ...

  •   景和七年腊月十三,金陵城,是夜,冬雨骤急,廊檐垂雨如幕,举目萧然,唯谨身殿内灯火辉煌,人影错落,争论声久久不绝。
      “我朝百年,从未有哪个人如他一般专权恣肆,凡是不顺他心意的折子统统否了,若文臣武将冲撞得罪,轻则被他安排到苦寒偏远的地方当差,永无回京之日,重则要人性命,前几年还会找个由头做遮掩,这几年他装都不稀罕装了,简直……简直岂有此理?”礼部尚书姚庭时发须花白,几句话说得怒火翻涌,胸前的锦鸡也跟着呼吸剧烈起伏。
      左副都御史许延白冷哼一声,“近些日他提携的都是什么东西,前日是谄媚逢迎之徒,今日贪财好色之辈,明日是不是连大街上目不识丁的地痞流氓都能入朝为官了?”
      工部右侍郎林均海手持账本,面露难色,“皇上命工部为他修建逍遥阁,图纸被打回来数次,工部日夜修改方得他首肯。自前朝以来,成材楠木就极少,工人只能深入西南山林伐木,狼豺虎豹伏击其中,往生者不过半数,加之关山路远,运木困难,劳民伤财莫过于此。工部商议只阁内主梁主柱用作楠木,其余用杉木,但他根本不肯,命全阁皆用楠木,不然提头谢罪……这可如何是好?账上完全应付不起啊!”
      姚庭时怒火中烧,恶声道:“还能怎么办?他如今圣眷正浓,举朝上下唯他最得龙心,当年谁推举的他,说他是道家仙君,若有他担任监正一职,必能让龙气绵延千年!现在了,现在了,引狼入室,朝堂大乱。”指着一旁站着的梁泽,“都是吏部,都是吏部,你们这群人全应该记在史书上受后世唾骂,不是你们举荐,皇上何至于此?我们何至于此?”
      吏部尚书被扣了顶“千古罪人”的帽子,瞪大眼睛冲上来,“你说什么?我们吏部向来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当年命吏部遍访九州寻精通阴阳历算之人,臣与同僚耗尽心力,才知楚地武当有一道人卫玄青,出生时霞光满天,紫云环屋,更有仙鹤仰颈鸣歌,孩童时便能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成年后眼睛生异,可窥阴阳见鬼神断寿数,且乐善好施,心地纯良,年纪轻轻就有了飞升成仙之气象,只是卫玄青云游四海,行踪诡秘,甚难寻见,吏部只得在各处修缮道观,捐香火,以此请他出山。后来,他也的确来了……”
      话到这里,梁泽收了怒,颓丧盈满胸腔,嘴唇不住地翕动,仿佛不愿回首初见卫玄青的那日,稳住气才开口道:“景和二年六月廿一,夏至日头毒辣,当完值我就启程返家,行至门口,见到一人立于廊下,身穿粗布道袍,头戴帷帽,看不清真面目。我问他是哪位?他并未答话,只递给了我一张堪合,前月青云观有报,说卫玄青来了道观,见陛下诚心如此,愿意入仕为官,我便亲手拟了堪合发往青云观。我认得我的字,再算了算时日和路程,此人定是卫玄青,便带他进了宫,到了陛下跟前他依然不肯取下帷帽,我欲斥责他时,他却道……”
      “陛下既请我来,何不亲自揭开帷帽,见贫道真容?”华盖殿上一道士对主位上的帝王说道。
      梁泽心中骇然,立马叩头谢罪,皇上却笑着走下台阶,“哈哈哈,既然真人已出此言,那么朕愿意亲见真人容颜。”
      梁泽连忙道:“陛下,这怎么行?您金尊玉体,这种小事还是微臣代劳吧。”
      “爱卿你这话就不对了,昭烈皇帝为请孔明先生出山三顾茅庐,朕虽不如他贤德,但也愿为真人做些什么,以表朕心。”
      皇上边说边走到道人面前,两手捻住纱幔向上揭开。
      浓夏日盛,纵使金乌西坠,也将大殿染得血红,仿佛不久前经历了场不见刀刃的杀戮。
      梁泽只闻撩幔之声,良久不闻其他,正纳闷不解,只听卫玄青轻笑道:“陛下?”
      皇上压抑不住激动,声音发颤,“真人、真人竟如此艳色绝世,普天之下未有及真人一两分者。
      “陛下谬赞,玄青恐难消受。”
      梁泽大惊,不顾礼数抬头察看。
      立在泼墨画似的血色残阳下的卫玄青。
      不似道士,似妖。
      那张脸太过艳丽夺目,有一瞬间梁泽以为自己年少时偷看的春画里的蛇妖显身了,真有道士长这样吗?真有人如此长相吗?
      梁泽不信,不信这人就是卫玄青,可怖难明的预感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后背早已湿透了,梁泽在心里呐喊“陛下,陛下,这是妖孽啊!”开口却是,“陛下,听闻卫真人眼睛与常人有异,可否一见?”
      衣袍身形可作假,道法符咒亦可后天学习,但一双有异的眼睛不会。
      卫玄青嘴角勾到一个诡异的角度,偏头看他,视线越过皇帝落在梁泽身上,没有丝毫闪避。
      那双眼睛,瞳孔似墨,虹膜却陡然换了个颜色,如阳光划过的绿锦蛇鳞片。
      太阳又落了几分,隐于地平线下,殿内诡谲的血渍被夜色粉饰干净,一切都变得冠冕堂皇,只有那双青绿色的眼睛越发明亮,昏暗中美艳到近乎妖异,不知何时梁泽发现卫玄青早已不在看自己,而是紧盯着皇上。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梁泽见他眉眼含笑,又觉他眼底里藏着难以言喻的癫狂。
      不是勾引,而是毒蛇见到猎物时的兴奋和激越。
      梁泽多次欲问皇上:“陛下,您觉得他真是卫玄青吗?”
      但看见皇上如痴如醉的模样,再难问出口。
      事已至此,他是不是卫玄青还重要吗?
      不是,也得是。
      景和二年卫玄青任钦天监监正;景和三年帝赐三华宫,赐号涵清无忧真君;景和四年加封国师,兼任太子少保,虽无实职,但常伴君侧,深受陛下宠爱信赖,一时风头无两,权倾朝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数年专断国政,擅作威福,卖官鬻爵,招权纳贿,朝中百官深恶之,常称卫玄青为妖道。
      “吱”——
      门庭大开,风雨一涌而入,卷来几朵残梅粘连在青石板上。
      “梁大人,这点陈年旧事您还记得?我都有些忘了,还是梁大人记性好。好了,诸位大人夜登谨身殿,所为何事?”一道人踏步往殿内走。
      姚庭时怒不可遏,“陛下在哪儿?”
      逐客令已然下了,卫玄青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他从来不和这些人讲规矩,理了理道袍,就在主位坐了下来,单手撑着下巴,倚在扶手上,浑身都散发着股懒劲儿,“在我床上啊,才睡下,不然我哪儿有空来见你们?”
      其实姚庭时大可不必问,道袍掩不住他脖颈上痕迹,殷红如血,是新落下的。
      众人无论见过多少次卫玄青,下次再见他时依然会被他的容貌震到呼吸滞涩,心脏狂跳,顿时大殿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卫玄青歪头,眉眼浸笑,唇角弯弯:“大人们不说了吗?”
      姚庭时率先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大声斥责道:“卫玄青,大殿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我们要见的是皇上,不是你,若是今天陛下不来,我等是不会走的。”
      卫玄青毫不在意,轻飘飘一句,“是陛下来,还是我来,有区别吗?”
      “你这是僭越,和谋逆又有何异?狼子野心,其罪当剐,今日我定当以死谏言!”许延白指着卫玄青怒吼。
      其余大臣顿时群情激愤起来,叫嚣着要见皇上。
      卫玄青被他们吵得烦躁,他向来没有耐性,但脸上的笑意不改,“我谋逆?想必是诸位大人弄错了吧,聚众密谋造反的难道不是大人你们吗?”
      许延白道:“妖道,休要血口喷人!”
      卫玄青走下台,拍了拍许延白的肩膀,“冬月廿五,许大人府上,吃的什么来着?嗯,剁椒鱼头,组庵鱼翅,灯影牛肉……还有什么?我忘了,不过都是我爱吃的菜,看来我和许大人口味上还是有几分投缘啊。在场的诸位都去了许大人府上,喝了不少酒,提到了先帝、圣上、我,还有谁来着?喔,袁、相、生。袁相生,真是个好久没听过的名字,前一次见还是在朝廷发的通缉令上,不过大人们宴上好像说了袁相生什么老实厚道 ,什么谦逊平和……”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冬月廿五,他们的确去了许府,为的是共商个法子,好弹劾卫玄青,酒足饭饱,灯影晃错,嘴失了把门,什么前尘往事都往外面倒。
      卫玄青环视一圈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冷脸道:“袁相生,险恶似忠,奸佞似直。仅以星象定陛下之罪,是为不智;妖言惑众扰乱朝纲,是为不义;劝父杀子,是为不仁;临危脱逃,是为不忠。违人伦,背纲常,实属恶贯满盈,罪死不赦。如今诸位大人倒是念起袁相生的好来了,你们到底是恨我,还是在恨当年先帝没有听袁相生的话赐死陛下?皇上宽厚仁慈,不追杀袁相生,并不代表你们可以称赞一个逆贼。许大人,你说我谋逆,那你们呢?你们身为臣子,又意欲何为?”
      许延白强装镇定,腿却不住地颤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玄青道:“许大人,隔墙有耳啊,毕竟锦衣卫也不是吃白食的。”
      众人绯红的官服被汗洇湿了,方才嚣张的气势半点也无,撩起袍子齐齐下跪。
      一时之间,仅剩了卫玄青站在大殿,他垂眼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大员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卫玄青年少所愿如今全在这皇城实现了,应是满足的,但从心脏处盘旋升起的厌倦和麻木不容忽略,他目光虚远浮空,立在“谨慎施政”的匾额之下,长明灯散发的光辉镀在卫玄青身上,给他平添了几分庄重和圣洁,像是一尊低眉菩萨的玉像。
      尚未一刻,卫玄青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疑惑不解道:“诸位大人,这又是何意?怎么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实在是折煞玄青,要跪也应该跪皇上,方才大人们不是吵着要见皇上,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许延白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中都夹着恐惧,“还请卫大人放我等一条生路。”
      卫玄青道:“这天下的生杀大权全握在一人手里,是生是死,只由陛下说了算。”
      梁泽连忙说:“我们酒后胡言罪该万死,但对陛下绝无不臣之心,同僚一场,卫大人定不会如此绝情。”
      卫玄青莞尔,行至梁泽跟前,“梁大人何出此言?”
      梁泽道:“冬月二十五距今已然半旬,弹劾卫大人的奏折也有十余,就算皇上不曾翻阅,卫大人也一定全看过了。这些年来,皇上已经到了没有卫大人就夜不能寐的地步,下朝后整日与卫大人待在一处,您真心要治臣等死罪,何须让我们活到今日?再者,我们今晚来此,也是料定了皇上每月初十定会夜宿谨身殿,既然卫大人早已知晓,若在我们弹劾之时将此事在皇上面前和盘托出,百利而无一害,但来的只有卫大人,这难道不是卫大人给我们留的情面吗?”
      卫玄青屈膝蹲下,“梁大人,我们认识的最久,你也最了解我。的确,同在官场,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自相鱼肉,玄青承蒙诸位关照多年,定不会因为些醉后的乱语就向皇上揭发。但玄青近日有一心事,久久不能安眠,夜长多梦语,恐那日不注意就让皇上知晓了,皇上的手段不需我多讲了吧。”
      如此明示若还听不懂,就是蠢笨似猪。
      梁泽道:“愿尽我等所能为卫大人分忧。”
      铺垫良久,所有的欲望在此时顺理成章。
      “我要出宫。”卫玄青站起身,轻声道。
      梁泽纳闷,“卫大人出宫并无禁制啊,只凭腰牌即可。”
      卫玄青道:“我要出金陵,去西安。”
      梁泽道:“这……不知卫大人去西安所谓何事?”
      卫玄青敛了笑,眼眸微眯,青绿的瞳仁越发接近蛇目,满是不悦。
      梁泽被落在脊背上阴沉的目光刺地发慌,急忙找补,“是我多嘴,卫大人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既然不能说……”
      卫玄青打断他,“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卫玄青拿起兰锜上放着的太祖宝剑,微微拉开剑鞘,剑身光可鉴人,清晰照映着卫玄青那张红绮如花的脸,“这些年若无陛下恩泽,玄青无以至今日。求仙问卦,不如陛下贤明,我靠的只是这张脸罢了,但红颜易老恩易断,我也不似二八年华,进宫的妖童媛女一茬接一茬,朝中大人常说我是妖孽,若真是妖孽就好了,容颜不改千秋不灭,我常揽镜自顾,忧心自己是否老了,不再受陛下垂怜……或许是思虑太过,眼尾果真生出了细纹,试了各种驻颜的法子都无济于事,传闻西安有商贾得塞外秘宝,可使青春永驻,虽然不知真假,但玄青还是想去西安一试……只是陛下那边,恐怕不愿意放我离开这么久,所以烦请各位大人费心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此事并不容易办到,皇上是半刻都不愿离开卫玄青,而且这理由终究太过儿戏,万不可就这么递呈上去,必须得想个合情合理,非卫玄青不可的理由。
      难,实在是难。
      许延白道:“卫大人,这事……这事着实难办啊!”
      卫玄青抽出剑,一剑刺在许延白的右胸,力度不大,但奈何太祖宝剑削铁如泥,血瞬间涌了出来,许延白立马倒地痛呼。
      “许延白,别给脸不要脸,你弹劾我的奏折可是字字珠玑,杀人不见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想什么法子都给我把这事办妥了,你们这群文臣不是最擅长死谏吗?办不成你们就撞死在太和殿上,我最后再问一遍,办还是不办?”
      说罢卫玄青提着剑,横在了姚庭时颈上,偏了偏手腕,刀刃就划开皮肤带出一条血线,顺着脖颈往下淌,滴落在绯红的官服上。
      “办,办,办…..”剑悬于颈,姚庭时心慌到连痛都不曾觉察,忙不迭地答应了。
      卫玄青“咔”地一声合上剑鞘,“说说吧,你们的办法。”
      没人答话。
      殿里只剩静,静得让人心乱,也让人烦躁。
      人总是善于揆情审势,在上位者濒临极点时,才会交出筹码。
      “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一直缩在角落的林均海说道。
      “说。”
      林均海道:“陛下年幼丧母,先帝将陛下交给秦王的生母贤妃抚养,贤妃娘娘视陛下为己出,等到了合适的年纪就送陛下去军营研习历练,并为陛下择选了位师傅,就是贤妃娘娘的堂兄——神枢营副总兵谢远辉,于是陛下便和谢总兵之女谢淑乐相知相识,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永安十年,谢淑乐嫁给秦王,做了秦王妃,但陛下还是常常挂念。后来秦王造反,王妃自刎于茶花之下,命下人将染血的剑和茶花加急献给了陛下,以死相逼为秦王谋了条生路,那几年陛下引日成岁夜不安席,唯一能做的只有多多关照世子,但世子拒不领情,陛下为此苦恼愧疚了许久,若卫大人想要陛下松口,只有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卫玄青歪头思虑片刻,“秦王妃冥寿?”
      林均海颔首,“正是,这个月十八,就是王妃冥寿,世子仁孝,每年都会为王妃做寿,连做七日,尤其是今年,王妃的知命之年,想必世子定会在府中大设道场法会,此事卫大人就是不二人选,您亲自去主持法会,既说明朝廷给足了罪王赵衡面子,也能替陛下为王妃和世子尽些心意,足以彰显陛下宽宏良善,臣认为陛下定会动心,再由身边人劝说几句,此事便可成。”
      卫玄青听完挑了挑眉,“林大人终日与木材工图打交道还能想出这种法子,看来是我眼拙了。楠木难寻,逍遥阁也不值得林大人如此费心,就用其他木料代替吧,至于陛下那边我自会解释。”
      林均海暗自舒了口气,随即又道:“但……卫大人此事恐怕不适合由我们提起啊!”
      卫玄青勾唇轻笑,“那是当然。陛下多疑,若是你们贸然提起搞不好会被扣上个‘余党’的帽子,这个我自有安排,届时陛下召见群臣商讨此事就需你们出力了。”
      众人连忙点头应答。
      “既然事已谈完,诸位就趁早带着许大人回去吧,皇上赐了不少好药待会儿我会派人送到许大人府上,还望许大人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卫玄青伸了个懒腰,“托大人们的福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朱门开敞,冷风携着寒雨拂在臣子们脊背上的那一刻,心跳才开始平稳回落,佝偻着战栗的身躯,额头紧贴着蒙了水汽的地砖,似乎比屋外饱受连日雨打的梅枝更易弯折。
      落在石砖上的残梅不知被谁踏了一脚,碾作尘泥颜色全无,再不见半点傲雪凌霜的风骨。
      迈过殿门便是两处地界,天空凝满了墨汁,入目所及都是流淌的黑色,越过天界线吞噬屋脊上站立的瑞兽,雨还未停歇,卯足力气往地上砸,像是凶煞将至的前兆。
      卫玄青倒是喜欢,他在大雨滂沱之夜出生,在阴雨连天之地长大,在春雨杏花之时复生,也理应在这种天气里腐烂死亡。
      刚走出屋檐就落下了片阴影将雨隔绝在外,山水宫灯中的光亮稍稍稀释了黑夜,卫玄青对身旁穿着飞鱼服的青年道:“你在门外都听清了,可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任由视线像伞外骤雨那般直直拍打在卫玄青身上,他夜间视物清楚,人又敏锐,轻而易举就窥见了道人用青黛描过的眉,唇上未擦净的口脂和耳垂上红肿的孔洞,残留的痕迹让他联想到了父兄纳娶的小娘们,只有女子才会做这些,青年疑惑却又不敢去问,就这么呆滞地盯着卫玄青。
      卫玄青迟迟没听到青年的回答,反倒是落在脸上的目光越来越炽热,终于耐不住抬眼去看。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青年眼中的呆滞被慌乱代替,忙不迭地低下头,“我待会就去通知陛下的近侍,让他们在陛下服完药后提秦王妃冥寿之事,这些太监都是人精交予他们最是合适。”
      “周度忬你握刀时手也这么抖吗?”卫玄青淡淡问道。
      周度忬不解,疑惑又自信地答道:“不抖啊,我选拔成绩很好。”
      “我的道袍湿了。”
      周度忬这才发现因为自己手抖伞早已偏离了方向,雨顺着伞面汇聚往下全落在卫玄青肩膀,云锦道袍被晕上了不规则地深色水痕。
      尽管天色昏暗卫玄青还是能看出周度忬涨红的脸,沉声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心不在焉?”
      周度忬踌躇片刻,轻声答,“你眼角没有细纹也没有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我十几岁第一次见你时那么漂亮。”
      卫玄青眉眼凝霜,牵起唇角冷笑道:“怎么?你也对我这副身子有兴趣?”
      周度忬见他误会,解释道,“我对卫大人绝无半点龌龊的心思,周度忬若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只是想说大可不必寻什么驻颜秘法,你即使老了也一定光辉不减当年。”
      卫玄青不领情,“没有最好,不然我会让你比你大哥痛苦百倍。”
      周度忬顿时语塞,沉默片刻小声说:“我和大哥不一样。”
      卫玄青沉下脸冷斥道:“闭嘴,你今天话太多了。”
      周度忬再不开口说什么,思绪却悄然疯长,冬雨虽大但没有闪电雷霆,方才天公是否听见他的起誓了,他确实没有那些□□邪念但也谈不上清白,为何上天还不降下罚惩,或许是天公也弄不清他这些心思算不算龌龊。

  • 作者有话要说:  “红颜易老恩易断”化用了白居易《后宫词》中的“红颜未老恩先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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