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班画

2、大明星

　　荔阳是座经济极其发达的沿海海滨城市，和所有一线大都市一样，市中心被各大核心商圈牢牢霸占，影响着整座城市的商业命脉。
　　日落城，这个在荔阳家喻户晓的巨型综合商业中心，伴随着巨大名气和地位的同时，也包罗了成千上百的工作机会和求职机遇。
　　至于隶属日落城名下的皇冠足球俱乐部，在足球圈名气不算很大但也能被叫得上名。
　　毕竟日落城财大气粗，就是坨屎在里面也是镶了金的，哪怕是个保洁在里头工作也薪水可观，柴炎求职的时候第一眼就瞄准了这家俱乐部。
　　只要面试的时候不出岔子，他至少能在里面混个十八线的足球陪练，帮小学生捡捡球，帮教练跑跑腿什么的。
　　实在不行，去里面扫厕所也不是不行，只要钱给够。
　　柴炎虽然老被人说过身上刺多，看不惯他和他看不惯的人多得数不清，但他很少会跟钱作对。
　　他只在乎实际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达到自己的目的更重要。
　　在当下，赚够下学期的生存费用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人事组工作人员把柴炎带到俱乐部足球训练场的时候，这位工作人员脑子还有点懵。
　　就在刚刚，她为柴炎完成了为期两个月的工作登记。
　　皇冠足球俱乐部每到寒暑假，总会有不少家长把小孩送过来玩足球。
　　不求踢出什么名堂，能锻炼自家小孩身体就够了。
　　因为生源的大量涌入，俱乐部也会在同时间向外界投放足球陪练的招聘。
　　要求男女不限，学历不限，但必须年满十八，身体素质过关，懂足球，以及最基本的——有耐心。
　　毕竟那帮从小富养长大，又正值幼稚年龄的熊孩子，可不是些什么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一句简单的指令可能都得在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重复几十遍，没有耐心是不可能干得下去的。
　　工作人员把工作牌递给柴炎：“这份工作需要您保证暑期两个月内都在足球场陪孩子们训练，俱乐部会分配员工宿舍，吃住免费，做六休一，早九晚五每天八个小时，工资七千月结，您确定好了吗？”
　　日落城的繁华人人皆知，但出手大方柴炎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一个不用创造多少效益的透明足球陪练，不需要当996卷王，还包吃住，开出来的薪水也能媲美不少中端写字楼里的白领了。
　　蓝色吊绳系着的工作牌上印着柴炎的名字、年龄、工作岗位等基本信息。
　　只是干两个月的暑期临时工，没有正式的编制，给他登记填写信息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严格检查身份证。
　　柴炎接过工作牌挂在脖颈上，直入主题地问道：“什么时候安排宿舍？”
　　工作人员：“随时都可以，您可以先到处逛逛熟悉一下工作场地。”
　　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盯着柴炎的侧脸看了好几眼。
　　柴炎在青春期里身体抽条得非常出色，肩宽背直的，加上他常年练体育，体态挺拔健康，一看就是个身体素质极佳的年轻人。
　　他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和长相，既有着少年人立体标致的眉眼，也逐渐蜕变出来一个成年男性的利落轮廓。
　　更别说他肤色比一般人深，配上线条漂亮的皮相和骨相，越细看越有味道。
　　等再过几年，十有八九会长成一个性感英俊的男人，无论是在男人堆还是女人堆里都是最受欢迎的类型。
　　可能是傍晚太阳落山，夕阳正盛的缘故，工作人员耳根有些泛红，不太自然地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没办法，谁叫喜欢偷看帅哥是绝大多数淑女都改不掉的好毛病。
　　她念念不舍地最后嘱咐了一遍：“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找这里的场管，就是我们的足球场地管理员。”
　　“他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资历深，工作负责又认真，在闲杂琐事上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情，可以找他帮忙。”
　　“喏，场馆大爷就在那儿呢。”工作人员指了个方向。
　　柴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趿着拖鞋坐在球场看台处，一边嗦泡面，一边腾出手玩游戏的场馆大爷。
　　“王炸，这个地主老子不抢了，反正老子赢定了哈哈哈！”
　　“喂，正在抢球那俩小屁孩，你俩能不能注意着点，别把草皮都踢翻了！”
　　工作人员笑着对柴炎说：“看吧，咱们场馆大爷很爱岗敬业吧，斗地主都没忘了照看这帮孩子们。”
　　“……”
　　柴炎没说什么，走过去，道：“您好，我是新来的足球陪练，以后请多关照。”
　　场馆大爷正在抢地主的节奏被打断，态度不爽地抬头，看清来人时却不由自主地愣了下。
　　“你这小子……”场馆大爷歪头打量了他几眼，“咋长得这么眼熟呢，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柴炎脸上露出一点显而易见的莫名其妙。
　　他记性向来不错，能清楚地记得在今天以前，他从没踏进过皇冠足球俱乐部一步。
　　更不认识面前这位爱斗地主的场管大叔。
　　场馆大爷可能年纪大了，马上快退休的人了，记性上有点退化，他想了好几秒也没想起自己啥时候见过这小伙子。
　　但他确定自己肯定见过，并且对这小子印象还很深，不然他不可能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如此熟悉。
　　柴炎见这大爷拧巴着一张老脸在那使劲回想的样子，适时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挺多人都对我挺眼熟的，毕竟我大众脸嘛，大街上随处可见的。”
　　“……”场馆大爷扯了个嘴角，“我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但我还没瞎。”
　　“算了。”场馆大爷想不起来也懒得再想，“你先跟我来吧。”
　　场馆大爷把柴炎带到员工休息屋，示意柴炎随便找把椅子坐。
　　“你叫什么名字？”大爷问。
　　回答他的是平淡的两个音节：“柴炎。”
　　场馆大爷唠嗑一样地问道：“瞧着挺年轻啊，今年多少岁了？”
　　柴炎继续答：“十八岁，今年刚成年。”
　　“读大学了没？”
　　“快了。”
　　“结婚了吗，娶老婆没？”
　　“……没有。”
　　“有小孩没？”
　　“……”
　　柴炎语速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今年，刚成年。”
　　“哦。”无所事事的场馆大爷对自己的话痨习以为常，“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啊。”
　　“嗯。”
　　事实是柴炎对着这大爷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场馆大爷翘着二郎腿摇着蒲扇，惋惜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无趣呢，好不容易来了个长得还不错的帅小伙，还以为能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呢，没意思。”
　　“不过话少也有话少的好处，说明你性子不花里胡哨的，那个叫什么，沉稳，对，就是能沉得住气的意思，你看上去就是个干实事的人。”
　　场馆大爷端起水杯，喝了口不知道叫尿还是茶的玩意儿，满足地呼了口热气。
　　他手从茶几上一捞，把一张贴满了头像照片的名单递给柴炎。
　　“喏，这上面是孩子们的名字和照片，都是俱乐部的小学足球组成员，一帮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熊孩子，你有空的时候多认认，以后见着面儿，最后能叫得出名儿。”
　　“你平时的工作呢，很简单，就是陪着这帮小屁孩们进行常规训练，你作为对手或者队友跟着他们一起踢，偶尔和教练一起讨论一下孩子们的踢球情况，方便制定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场馆大爷讲得嗓子有些干，又端起他那杯比尿还黄的劣质普洱，边喝边说：“当然，说是和教练一起讨论，其实就是你单方面把训练情况报告给教练听，你就一体制外的酱油陪练，肯定是没资格和教练交流太深的。”
　　这话有点刺耳，但格外现实。
　　职业没有贵贱之分，但有高低之分。柴炎并不意外。
　　“另外，年轻人，别怪叔没提醒你。”
　　场馆大爷打开眼镜盒，戴上老花镜，点了点名单上的几个小孩照片。
　　“这几个猴孩儿要格外注意点，平时陪他们训练的时候能让着就尽量让着，态度也软一点，就像踢得像狗屎咱也别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了。”
　　柴炎正拿着名单记学生名字，闻言头也没抬，只简单地应了声“嗯”。
　　显示他知道了。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表示。
　　他过于波澜不惊的态度反而让场馆大爷有些卡壳了，场馆大爷问：“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柴炎将记好的学生名单放回桌面，说：“这几个需要受特殊照顾的孩子，无非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家长不简单，可能是和俱乐部有合作投资的富商，可能是颇有影响力的行业大腕，也可能是某个地域的高官或者某个财团的高管。”
　　“至于把小孩送到俱乐部踢球，也大多是砸钱玩玩，家长图个面子，小孩图个猎奇和开心，真让自家孩子吃苦头，他们做家长的肯定第一个不干。”
　　“就算不吃苦头。”柴炎顿了顿，略带些讽刺地说，“哪怕是心肝宝贝在这挨了批评受气了，必定先找俱乐部麻烦。”
　　他平静道：“这些鸡零狗碎的麻烦，俱乐部的想法当然是能减少便减少，最好家长和俱乐部都能体体面面的。”
　　至于足球——
　　富家小孩无聊时随便玩玩的业余游戏罢了，何必认真对待，更用不着认真培养。
　　少年人的嗓音清冷又平淡，除了能听出一丁点的讽刺意味外，再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像是早已司空见惯后的冷淡。
　　场馆大爷愣了下，随即笑眯眯地捏起下巴打量柴炎：“行啊小子，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啊，年纪轻轻就有点故事啊。”
　　“还行吧。”
　　柴炎不想在这上面多聊，他指了指名单上一个小朋友的照片，随口转移话题，“这孩子是姓方还是姓万？”
　　照片上是一个扎着双马尾小辫的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正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小虎牙和唇边可爱的酒窝给她添了许多稚嫩的俏皮。
　　不过由于名字一栏染上了点污渍，柴炎没分清她的姓氏到底是方还是万。
　　场馆大爷看了一眼照片：“你说这丫头啊，方糖糖啊，她你都不认识？”
　　“……”
　　柴炎无言地盯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清楚他有什么理由要认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
　　“我去，你家住尼姑庵的啊，一点都不关注娱乐媒体的吗。”场馆大爷说，“这可是大明星的亲妹妹啊。”
　　柴炎对什么大不大明星的漠不关心。
　　不过出于敷衍的礼数，他还是按照流程客套地回问：“哪个大明星？”
　　“方木啊，你不认识吗？”场馆大爷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就那个童星出道，从十二岁一直火到十七岁，年少成名，到现在已经长红五年了的超级大明星啊！”
　　“……”
　　方木。
　　有点耳熟的名字。
　　应该是在街边某些投屏广告上匆匆路过几眼。
　　只不过柴炎的目光从没有逗留过，所以印象不深。
　　他实在没兴趣也没必要，去浪费时间了解这些离普通人的生活太遥远的人和事。
　　因为对“大明星”不感冒，柴炎只反应平平点了下头，试图用冷淡的态度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聊天。
　　但场馆大爷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张老嘴继续叭叭：“哎哟我去，俺跟你讲，之前方大明星不是当选了日落城的形象代言人嘛，我本来还想溜去发布会现场远远看一眼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靠，那发布会现场人山人海的，我这大肚子都给我挤瘪了，我愣是在人群里夹心饼干一样挤了两个多小时都没能挤进去，最后只能含恨放弃。”
　　“但是我特么到现在都很不甘心啊，我活了大半辈子就这一次能和大明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他废话连天的哀嚎还没说完，不远处的绿茵足球场上忽然传出一阵暴乱的骚动。
　　“方糖糖，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