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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梅占生一场病生得亏损了身体,连着在医院住了好几天都没恢复过来。梅至和父母这期间忧心仲仲,只要有空就去医院陪着。

      一开始老爷子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架不住儿子儿媳着急的询问,见越拖事情可能越严重,他也就开口了。

      梅至从她爷爷口中得知,公司这几年亏损远大于盈利,这些年来已经陆陆续续欠了一大笔外债,他能找人帮忙的都找了,但效果甚微,颓势几乎无法扭转。

      他硬生生拖了这么几年,拖到现在,还是保不住,欠的债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我最终还是连累了你们,本来是想给你们留点资产的,但现在看来可能还要将你们的半生积蓄都搭进去。”老爷子心如死灰地说,几天下来,他人更是比从前憔悴了万分,几乎满头都是白头发。

      “没有的事,爷爷,只要你身体好好的,钱都不算什么的。”梅至轻声安慰,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那还算富足的生活,都是爷爷带给她的。她父母只是普通的大学老师,虽然可能在社会上有一点人脉和资源,但是对于金钱,还是爷爷那里最宽裕。

      她一家子这么多年都靠爷爷的扶持,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先往她们家送,二十多年了享受了不知多少爷爷的拼搏成果,这会子公司出事了,理应是他们子女后辈来承担。

      不过话是这么说,那笔钱还是个惊人的数字,梅至知道爷爷家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能凑的都凑齐了,再凑基本就要卖老两口的房了。

      那房子是梅占生这辈子最后值钱的东西了,他可以不管不顾,但是不能不给老伴留个最后的归宿,他老伴这么多年一直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福没享受多少,这会倒又要陪他吃苦了。

      “我们现在仅有的就剩下这套房了,要是这笔债还不完的话,那房子也要被法院拍卖用来还债,到时候我和你妈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这样对她。”

      梅占生在病房里悲苦万分地对儿子说,他这辈子没要求儿子为自己贡献过什么,只是现在年老了,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他所有的赌注与希望都压在儿子身上了。

      梅青山一辈子都躲在象牙塔里,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哪怕他现在已经步入中年,甚至女儿都已经工作,但是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学校的人来说,要他用社会上的处世规则来解决现有的棘手的问题,他还是感到千斤重担,尤其是这重担落在了他完全不熟悉的领域。

      他想法很简单,公司现在的问题就是缺钱,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已知父母所有的积蓄都赔了进去,能够到的人脉也都用了,然后还是补不全这个大窟窿。

      那就让他们来补,之前父母一直强撑着没把这个窟窿告诉他们,现在他们知道了,砸锅卖铁也得补上。

      梅青山心里下定主意以后,反倒不慌了,他现在是愧疚,愧疚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对父母很疏忽,总以为他们还是年轻时候那样强势、势不可挡的模样,殊不知,两位都已经渐渐佝偻、盛年不再了。

      他回家将心里的主意与妻女说,妻女一致赞成,一家子说什么都要把这个家守住了,守住了才能给老人一个安详稳定的晚年。

      梅至记得那段时间家里一直在盘算手上现金流有多少,她父母工作了这么些年,手上积蓄也就不过百十来万,而她自己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没心没肺的,也没个攒钱的习惯,将自己所有身家都加起来,努努力也不过五十万出头,这么点钱还不够补窟窿的一个角。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确实也只剩下卖房这个选择了。

      梅至这时候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大厦将倾的感觉,她安稳日子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头顶的保护伞即将倒塌,她除了无措还是无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作为一个刚毕业的人,她事业都还没开始起步,眼见着自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就只能依靠父母来面对问题。虽然自己很想为家里做些什么,为爷爷奶奶做些什么,奈何所有想法在脑海里,都不能立刻变现,都需要时间去实施,而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父母名下就三套房,其中一套比较老,靠近学区,是梅青山刚结婚的时候买的,他们一家子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还剩下两套,都靠近市中心,一个面积大点,一个面积小点,本来都准备留给梅至的,现下,可能都要卖了。

      接下来的几天,梅青山估算了自己家两处房产的价值,发现就算都卖了,金额也还是缺点,他把这个事向家人说了,梅至和她妈妈听了后默不作声,家里氛围一时很压抑。

      其实还有借钱这条路子,可惜梅青山夫妻当了一辈子的教师,自有文人傲骨之风,让他们俩腆着脸皮去跟别人借钱,那不如让他们去死,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梅至倒是拉得下来脸,但是她朋友都是同龄人,同龄人哪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呢,且她虽然认为自己拉得下来脸,但真的要让她开口去借,也不一定能成功,毕竟她长这么大,从来没问别人借过钱。

      这事好似又没有解决的法子了,梅至一时感到很悲哀,公司那边现在正等着钱去救,爷爷这边身体又很虚弱还待在医院,他们家努力筹钱,筹了这么半天总是还差一点点。

      她到了这时候总忍不住会想,爷爷这么些年东拼西凑的补窟窿,补到最后发现自己所有的人脉资源都动用了还不够,那时候他该有多绝望无力。

      绝望到怪不得身体一向健壮的人,这会子突发疾病住进了医院,且短短几天时间迅速衰老,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神气。

      “再不济,咱家这套房子也卖了!这样就够了!”梅至妈妈杨雪云突然拍板定案,她看不得自家老公女儿为这事愁苦不堪,也看不得自家老人待在医院里焦心受罪。

      梅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其他房子都可以卖,唯有这套不行!因为这套是他们家唯一剩下的一套房子了,是一定要留给父母养老的。不能让他们拼搏了半生,回头来还要租房子住。

      她可以租房子住,父母绝对不行。

      话说得斩钉截铁,可有什么用,拿不出钱来,这房子为了还债,该卖是一定要卖的,现在说不不可以,是还没有被逼到绝境,等真的到绝境了,她大概只希望家人平平安安,房车什么的,都随风去吧。

      梅至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她看到爸爸抬起了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出来:

      “实在没办法的话,这套房子也卖吧,我这大半辈子没为父母尽过什么孝,总不能让他们在颐养天年的时候,还要到处卖房还债,无论如何,父母是要有个家住的,他们的房子绝对不能动。”

      “我们还不算老,还没到退休的年龄,还能再挣点,小梅也还年轻,她也可以自己去奋斗,咱们家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说什么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完他也觉得愧对妻子,和妻子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可以说是感情深厚相濡以沫,临了了,还要委屈她跟着自己过另一种生活。

      梅至看爸爸这样,也知道事已无法更改,没有什么比一家子一起度过这个难关更重要的了,她也同意:“房子没了还可以再挣再买,我只要爷爷奶奶和你们都平安无事。”

      一家人仿佛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协议,那天之后,该上班的上班,该找中介的找中介。三人各自其职,同时分配时间去医院轮流照顾老人。

      梅至那段时间尤其忙,她因家里的事,公司那边频繁请假,偶尔去上班也是浑浑噩噩,为此,已经不止一次挨上司骂了。且因为缺席,公司最近接的项目,没有一个让她参与进来的。她自己有预感,如果再不回归正轨,再不好好工作的话,她可能要连一份基本的工作都没有了,这对她现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现阶段无论如何,得先把自己养活,不能再依靠家里,这才是正道。

      她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铁人用,白天精神抖擞地去上班,努力周旋在各个客户之间,晚上回家和父母商讨公司事宜,期间得尽力安慰他们。轮着父母忙起来了,她还得买菜做饭送到医院去,去医院陪护老人。

      实话说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累到想死,但是感觉公司的事情有解决办法了,爷爷身体也慢慢康复了,她还是觉得很值很值。

      周末她难得不加班,父母白天有事,于是她买了菜做了饭送到医院去,刚到病房门口,她就听到病房里面传来一阵阵开阔笑声,是她爷爷的。

      自公司出事后梅至难得听到老人这么精神爽朗的笑了,她当下心里微微放松,不知病房里又来了哪些人。

      她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看见有位和爷爷相仿的老人正坐在床边椅子上。老人见她推门进来,眼睛一亮地跟她打招呼:“小姑娘好啊。”

      前几天来了一大波人,这次只是一个人,但梅至不知道人家姓什么,于是只得点点头乖巧回:“爷爷您好。”

      这段时间梅占生身体恢复了些,于是有好多以前生意场上的人来看望,梅至几乎隔几天就能遇见一拨人,她看见了就惯常微笑打招呼,听人家和爷爷唠往事,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把人家送出门。

      病床上的梅占生这时候热情和老友介绍:“这就是我孙女,梅至,今年25岁了,研究生刚毕业。”

      “小梅,这位是温爷爷,你小时候见过的。”

      梅至微笑看过去,她搜刮了一圈发现脑海里没有印象。

      “我那会见她她才两三岁哦,哪里记得人啊。”温凛笑着回答,他是没想到老伙计的孙女都这么大了,还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

      “是吗?你最后一次见她她才两三岁?咱俩一晃眼二十多年没见啦。”梅占生大着嗓门喊,他今天遇见老友心情是真的很好。

      “你真是脑子不好了,我说我最后见你孙女她才两三岁,咱俩什么时候又成二十多年没见了?前年不是刚刚见过?”

      前年温凛70大寿,梅占生携夫人特意去送礼祝贺,两人当时把酒言欢叙了好久,那之后倒是没怎么见过了。

      “哎,我记得我记得,但那不是次数太少了吗,这么多年了,咱俩见面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倒是实话,两人年轻的时候感情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互相扶持一起打拼,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就是各自成家之后,都忙着事业,渐渐联系少了,但感情却未减半分。

      梅至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两位老人絮叨,一边接受时不时盯过来的打量视线,她都习惯了,这段时间遇见那么多生人,她只要出现在病房里,总少不得被打量,开始会觉得不习惯,后来也知道人家没有恶意,索性不去管了,只将注意力都放在爷爷身上。

      她这会低着头在剥橘子,内心对爷爷有点纠结:一方面担心他情绪过于激动对身体不好,另一方面又觉得或许心情愉悦能助他早日康复。她就低头看着橘子,内心在这两个想法之间反复横跳,如果此刻有几根纱线在她手里,她准能绞啊绞的拧成一股绳子。

      不知过了多久,温老起身告别,梅至站起来,准备送人家到门口,只是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老人摆摆手拒绝:“你好好照顾你爷爷,我比他身体好得多,我不用送。”

      梅至听到爷爷嗤笑了一声,她也被逗得勉力笑了下,随后还是坚持着将人送出了门外。

      回来后她赶紧给爷爷安排吃饭,刚刚两人聊得尽兴,她连插话的空间都没有,更别说喊人吃饭了。

      病人是最不能饿着的,梅至一边摆盘一边嘟囔爷爷总是聊到兴起处就不顾吃饭了,前几天有一拨人来也是这样。

      梅占生听到孙女吐槽自己,他呵呵一笑,说自己难得和老友叙叙旧,也难得这么高兴,就让他说个够吧。

      梅至听了这话也不再言语,只顾埋头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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