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思》假期如至

4、不是朋友

　　排队拍毕业照的时候没意识到分别，初中的毕业照不再需要我们自己写下名字，每一行都有对应的姓名，甚至包括已经转学离开的同学。考试彻底结束，走廊变成书籍的海洋之时没意识到分别，我们会扔掉很多负担，部分解脱自我。
　　有人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学校；有人泪洒当场，互相许诺未来一定要再见面；有人只是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假期，神色中并无新奇的滋味。
　　夏阳属于最后一种，她的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她，她只是背着书包，拎着不知道装些什么的布袋，谈不上雀跃，看不出失落，只是最日常的夏阳。
　　我的胸腔不知为何突然一颤，我想：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吗？夏阳会选择继续在我们的高中部读书吗？真的像是班主任最后轻松地说的山高水远，后会有期吗？
　　我不确定，或许是我拿着东西的手停顿时间过长，我的爸爸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愣着干什么呢？”
　　回过神来，我妈妈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正在疑惑的回头看我，招手让我走快点，我爸爸回应我妈妈的挥手，压低声音凑在我的耳边说：“你是有暗恋的女孩是吧，是不是看着人家走了，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友善地提醒一句，喜欢要直接，千万别婆婆妈妈，哎，你妈妈和我都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只要不是基因突变，你应该不会什么事情都闷着。”
　　我还没学会基因的分离定律，无法反驳他这存在漏洞的话，只是下意识的说：“你在说什么，没有你说的事情存在。”
　　他像是并不相信，爽朗地笑着，说：“没有最好，暗恋太可怜，而且无聊。”
　　没暗恋过别人的人凭什么断定暗恋是件无聊的事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知道这么一句话，但懒得去反驳，只是努力跟上我妈妈的步伐。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没有紧张或激动，这是意料之中的分数，足够我上设想中的高中。但夏阳的身影一闪而过，我疑惑地思考为什么我需要想到夏阳，结果只是在做无用功，一旦想到她，便无法控制的一直想着她。
　　她会去哪所高中？她会去哪所大学？她会从事哪份工作？想象力没有边界，只是让人不受控的思索和我无关的未来。我骨子里的悲观因子疯狂生长，我想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不上夏阳，我迟早会被她甩在身后，她比我优秀太多。
　　我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用力搓了搓脸，第一次预感到分别，即使这个分别看上去遥遥无期又不符合分别的定义。对夏阳来说，我们的分别早已随着六年级的结束如期而至。
　　志愿填报之后，陆时其组织一场聚会，邀请同住一个小区的我们参加聚会。说是聚会，实则没有party，只是电影加聚餐的固定搭配。他也不会给我们发消息，他干脆地敲门或是等在小区门口一一通知，他是一百分的行动派。最开始我并不想去，即使不承认也无法忽视，我正处在惴惴不安中，思索着夏阳可能的填报结果。但是转念一想，陆时其的聚会一定会邀请万星星，她几乎不错过任何团聚的机会，万星星是我打探夏阳消息的最好渠道。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最开始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好，出乎我意料的，万星星最开始没有现身。陆时其用视线扫荡一圈，没看到万星星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说着让大家等一下，看来她记错时间了，我去催催她。径直走向万星星家所在的那栋楼。
　　其实这种说法简直漏洞百出，万星星一向准时，基本上从未有过迟到的场合。只不过我还没有深入思考，一旁的人便给出可能的答案，黄梅说：“你们不知道陆时其要去其他城市上学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我想一切都有迹可循地顺理成章起来。万星星不是迟到，只是在赌气，至于她为什么要生气，我无从得知，我和小区里其他孩子们的关系算不上太紧密，看不懂他们眉眼间诉说的秘密。
　　最后万星星还是出现了，对着除去陆时其之外的所有人友善的笑着，转回到陆时其便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在万星星身上实在少见。
　　不过等到烧烤的炊烟升起，电影院的不愉快很快被抛之脑后，那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插曲。不知道陆时其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像往常一样谈天说地。所有人都默契的不说填报结果，我蓄谋已久的问题迟迟得不到答案。
　　等到炊烟被风吹散，想到再不问出口就需要在煎熬中度过剩下的假期让我坐立不安。我不知道如果这次不开口的话，剩下的假期要在如何的煎熬中度过，所以在散场的时候，我鼓起巨大的勇气，小声地装做随口一提地问万星星：哦，真不知道我们以前的同学都报哪些学校。我随口说了几个名字，小心翼翼的将夏阳的名字插入其中。谁能料到万星星没有听清，问我说了什么，我只好硬着头皮重新提问，我的心跳速度太快，快到我怀疑自己的脉搏会穿破皮肤。
　　这次万星星听懂了问题，把她知道的填报一一告知我，听到夏阳名字的一刻我的心从嗓子眼回落，回落，回落回胸腔，回落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对于其他人万星星没什么评价，只说出填报的学校，说到夏阳的时候她补充一句：“夏阳只会继续待在一中，她喜欢一中的风格。”
　　为了表示礼貌，我问万星星填了哪个学校，她像是神游一般，考虑许久才说：“我也会在一中，我不喜欢去太远的地方。”
　　我们没时间说上太多，我观察到陆时其蛰伏在我们身后，随时准备替补我的位置。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识相地快走两步，将空间留给他们。
　　我开始思考一中的风格是怎样的，我在这里感受三年，不出意外的话会继续待上另外的三年。我没感觉到我的脚步愉快起来，无形之间我和夏阳在一起的时间延长，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一起，我们只是在同一个空间里，不过这足够让我满足。至于更远的未来，我实在看不清，看不清自己，看不清我们之间的联系，太遥远的未来，我开导自己不去想太多，毕竟要活在当下。
　　不知不觉走到小区大门，我们挥着手互相道别，陆时其没有回自家的门楼，跟着万星星将她送到门口。我没意识到他们的亲近度超过我们，在我看来，我是彻底的外人，没资格评价他们的关系，自然我心里并不真正好奇。
　　在同一楼层看见夏阳产生了我无法预料的愉悦情绪，初中的时候我们不在同一栋教学楼，高中算得上得寸进尺地将我们安排在同一个楼层，这算得上是突飞猛进的发展。夏阳依旧神色轻松，看上去没什么事情值得忧虑，其实我一直有件疑惑的事情，进入新环境的我会有兴奋，有紧张和不安，有一些抵挡不住的消极情绪。夏阳看上去却不太会受到影响，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也想知道她是不是同样会害怕，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堪称最后一个快乐的暑假在我奇怪的不安夹杂着悠长的惬意中度过。每年两度的家庭旅行一如既往放松，至少证明我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关于他们更爱彼此这件事情我没什么不满意的，他们这一辈子都要陪伴对方。而我，我想我会有人陪伴，我能承担孤独不意味着我喜爱孤独。有人陪伴的话，我并不憧憬孤单。
　　一个楼层意味着碰面的机会大大增加，即使我们的班级分布在不同的角落，但还是有机会在走廊遇见对方。如果我看到夏阳，如果她意识到我看到她，她会像往常一样打声招呼；如果她没意识到我的视线，会径直走开。她转头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挥手的动作胎死腹中。我的嗓子里有一股气，上上下下的冒不出来，最后这股气成为一种微弱的埋怨。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产生气愤的情绪，但从那之后的三个月中，我固执的忽略所有相遇，好像我真的不期待每次的遇见。
　　按理说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会越发珍惜年少的同学们，过去的时光被时间洗涤成闪闪发光的锡箔纸，珍藏着回忆不被腐蚀。高中里的小学同学是多么少见，是别人口中值得珍惜的缘分。但我正在别扭的试图忘记夏阳这个人，忘记她的一切身份，我幼稚地想她不在乎我，我一样不在乎他。
　　在这三个月中发生很多事情，按照成绩分班依旧盛行，夏阳理所当然地进入A班，我只是普通理科班的一员。万星星出人意料的选择文科，她说意识到自己只爱数学，不爱理科的其他部分，听说这话的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我们成长到足够掌控自己选择的年龄，仍然对许多事情无可奈何。
　　听别人说，不是道听途说，是认识的A班同学说的，A班的压力很大，每个人都承担着垫底的风险，一不留神就会面临着山体滑坡。我不知道夏阳是如何应对的，我们的关系在僵持中，一根绳被扯到快要断掉，两个人骤然松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权利向她表示关心和紧张感，也没有必要去这样做。
　　我们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