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糖渍栗子

3、第 3 章

　　第三章小翠

　　秋晴怕吓到沈雪翎，没有直说小翠的下场，沈雪翎愣了一会后脑细胞开始运作，意识到这里是皇宫，她是主子，小翠是宫女，宫女没伺候好主子，就是被动消失。

　　死亡这件事，一直都离沈雪翎挺远的，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一直都待在自个的宫殿里，太后宠她，宫女太监恭敬她，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死亡出现在了身边人身上。

　　在其他人眼里，小翠不过是个小宫女，伺候主子不利，被太后赐死就赐死了吧。

　　可是沈雪翎不一样，自她出生起，小翠就被派来照顾自己了，十年相伴，宠物都该有感情，可奈何这世道，一个宫女的命甚至不如达官贵人的宠物。

　　沈雪翎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恨，应该表现出什么情绪，她就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有点无法言喻。

　　怪太后吗？

　　可在这个世界，太后是上位者，她要谁死都行，更何况是只是下令处死了一个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宫女。

　　她和太后才是同阶级的人，共情宫女的遭遇，是上位者的大忌。

　　沈雪翎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来覆去半天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天去太液池看雪的事，如果那天她不闹着去看雪，小翠是不是就不会死？

　　太液池那么多当值的宫女太监每天都会巡查那里的一砖一瓦，连地上的蚂蚁都要赶走，怎么就自己踩得那块石头松了？

　　沈雪翎越想越不对劲，凭借多年看宫斗小说的经验，逐渐恢复的脑细胞仿佛像是维修了十年终于维修好的处理器，让她快速了明白了这或许是针对自己的一场谋杀，而自己没死成，小翠则成了牺牲品。

　　虽然她一直奉行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在皇宫里混吃等死，但不代表她没脾气。

　　小翠的死为沈雪翎敲响了警钟，这个世界并不安全。

　　想了想，沈雪翎决定为小翠也是为自己做点什么。

　　满怀心事的沈雪翎喝了口热奶，迷迷糊糊睡着了。

　　秋晴叹了口气，默默地抹了把眼泪，小翠那丫头死的着实惨，还好小郡主没问，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小翠的死实在太残忍了。

　　天刚蒙蒙亮，沈雪翎一个翻身就下了床，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孱弱的很，但自从灵魂融合后，精神力每天都稳步提升，自然也有了力气做很多事情。

　　她悄悄推开门，秋晴正靠在榻上守着，眼睛眯着不知道睡没睡着，依照平时沈雪翎的习惯，这个点，宫里大部分人都在打盹等自个儿醒来。

　　沈雪翎放心的披上斗篷溜出了宫殿。

　　小翠和自己玩的最好，也最聪明，她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家人等着她养活，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死去。

　　除了守夜的宫女，身为一等宫女的小翠就住在侧殿边上的宫女房里，方便随时传召。

　　沈雪翎推开小翠的房门，一股灰尘呛的她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不料就这一声响，引起了侧殿后门值班的小太监的注意。

　　小太监看见小翠屋门口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惊的眼睛都瞪大了，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郡...主....”

　　沈雪翎见行踪暴露，尴尬的脚趾抓地，推门的手退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尴尬之余瞧见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模样，眼珠子一转。

　　“你叫什么名字？干甚么的？”

　　“奴才安茂德，是这儿守夜的太监。”安茂德老老实实的回答，他年纪不大，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模样。

　　原来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太监，没权没势被分来她这里守门，这么冷的天，穿着单薄，想来平日里没少受欺负。

　　沈雪翎露出一抹温柔甜美的笑容，详装天真道：“原来是安公公，能帮本宫个忙吗？”

　　安茂德小心翼翼道：“郡主需要奴才做什么？”

　　沈雪翎指了指屋内。

　　天光大亮后，紫禁城的雪停了。

　　安德茂拿着明嘉郡主的令牌出了城门。

　　城门的守卫窃窃私语，“建章宫的小太监？怎么没见过。”

　　“是磐宁殿的明嘉郡主身边的大太监，瞧着年纪不大，运气好被郡主看上提拔到身边做事了，今个宫宴，长公主要进宫，估计是派他出去为这事去公主府吧。”

　　建章宫。

　　萧太后头风犯了，越桃姑姑熟练的为她按摩。

　　“明嘉今早提了个小太监到身边了？”

　　越桃姑姑应道：“是了，查过了，是个刚入宫不到一年的守门太监，家里就一个老母亲前年病故了，走投无路才进了宫，不知怎的就入了郡主的眼，郡主说他眉清目秀的合眼缘就留在身边做大太监。”

　　“嗯，身家倒是干净，留着吧。”太后问道：“明嘉问起她那个小宫女的事了？”

　　越桃姑姑道：“听秋晴说，昨晚问了句便没再追问。”

　　“嗯。”

　　萧太后淡淡应了一句，心里却是烦躁，这小的好糊弄，她那女儿顺敏可不好糊弄，昨天他们夫妻二人赶在城门关前回了京，因着雪大天黑才没让他们进宫，但今天宫宴是彻底避不开了。

　　顺敏公主是沈梁两家的军权和皇权的纽带，宫里想搞事的都在暗中观察，盯着顺敏和明嘉的人太多太多了，她能护住这孩子一时护不住一世。

　　......

　　安德茂出了宫就雇了马车载着他往梁府去找梁绰，不料梁绰在诏狱审犯人一晚上没回来。

　　“梁管家，我们郡主说了，务必将这封信交给小梁公子。”

　　老管家也很重视郡主的信，连连点头。

　　安德茂跺了跺脚，呼了口热气，朝马夫道：“劳烦大哥带我去西城门外的王家村。”

　　小翠的尸首送回王家村后，她那老娘哭得死去活来，倒不是为了女儿的死哭，只是觉得以后少了小翠的那份接济，他们那小儿子的束脩都交不上了。

　　停灵三天，小翠就被草草下葬，可怜小翠这么多年在宫中所得的所有钱财都补贴给了家里，最后只有一口薄棺凄凉入土。

　　待安德茂问了半天找到坟的时候，埋的土都冻得硬棒。

　　带路的老头领了钱就走了，眼下就剩安德茂和马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安德茂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马夫人高马大的身形，忍痛从口袋里掏出一钱银子，“大哥，帮个忙。”

　　马夫连连摇头，“这挖人坟的勾当我可不敢，我不赚这黑心钱。”

　　安德茂将钱塞他手里，“你放心好了，这里头埋的是我家主子的侍女，她死的冤屈，被草草丢出来安葬，我家主人怜她想重新给她买口好棺材下葬。”

　　马夫是个有些个楞的年轻人，一听这话竟信了，“原来是这样，那我帮你。”

　　两人哼哧哼哧挖了半天将棺材挖出来，幸好天冷小翠的尸首没有腐烂也没怎么发臭。

　　安德茂俯首作揖：“小翠姐姐得罪了。”

　　两人又哼哧哼哧将尸体裹上草席搬上马车，将那口破棺材扔回小坟堆里埋上，顺便点上香烛摆上贡品假装他两是来祭拜的。

　　马夫道：“不会被她家里人发现吧？”

　　安德茂道：“就凭他们将小翠姐姐这么草草埋了，她家人就肯定不会来看她，可怜小翠姐姐几乎将所有的月钱都寄回了家，她那凉薄的父母连口好棺材都不给买，这坟地还选的如此荒凉。”

　　马夫顿时义愤填膺：“啊呸！什么家人！吸血蛀虫！”

　　两人驾着车飞快的逃离了王家村。

　　马夫叫张二狗，十七岁，父亲是个老童生，所以跟着读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字，老父亲前几年摔断了腿，一直卧病在床，家里就一辆马车，他便每天拉人赚点钱勉强能养活两个人。

　　安德茂瞧他做事麻溜，起了拉拢的心思。

　　“张大哥，你这每天拉车也赚不了几个人，不如一起为我家主子做事，如何？”

　　张二狗想了想，这家主人对丫鬟都这么重情重义，跟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成啊，不过我能做些啥？”

　　安德茂高兴了，主子的手下又多了一个，这宫外的人可比宫里的人安全，宫里的人指不定是哪宫娘娘的眼线。

　　“既然张大哥应下了，我也不瞒你了，咱们主子是宫里的，主子年岁快到了，要出宫生活，需要人手在外面跑跑腿什么的。”

　　张二狗惊的长大了嘴，“宫宫宫里的主子？那你岂不是......”

　　安德茂也没瞒着，“我叫安德茂，你可以叫我安公公。放心，银钱不会少你，需要你的时候你随时在就行，平日里你驾车赚钱我也不拦你。”

　　张二狗连连点头，这泼天的富贵居然轮到他张二狗了，他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

　　两人将小翠尸首运到梁府名下的一处庄子，守门的小厮早就得了老管家的口信开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安德茂道：“这里是主子家的庄子，咱们以后就在这碰头，我没法出宫的话，就派人将信件放这。”

　　张二狗和守门的小厮也认识了一番，这事就算定了。

　　小翠尸首安安静静地停在了后院。

　　安德茂回了宫，将这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沈雪翎。

　　沈雪翎摸着一条破碎的绸缎，这块料子被小翠小心翼翼地缝在了枕头里，这也是今早她和安德茂在小翠房里一番寻找的结果。

　　还是安德茂眼尖，一眼看出枕头不对劲，也正是因为安德茂的这份机灵劲，沈雪翎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安德茂立在沈雪翎身边，低声道：“小翠姐姐手指有伤，似乎是严刑逼供的结果。”他还想继续说，这时候秋晴领着一队宫女走了进来，手上端着宫服。

　　沈雪翎立马制止安德茂的话语，她现在已经开始不信任秋晴了。

　　秋晴是萧太后派给她的女史，出身青州萧氏的旁支，论起亲来，可以唤萧太后一声表姑奶奶。

　　“时候不早了，长公主已经到宫门口了，郡主，咱们该更衣入席了。”

　　沈雪翎乖巧的点头，任由宫女们为她更衣，安德茂时趣地退下了。

　　秋晴眼睛弯弯，笑容满面地看着安德茂离开，安德茂却感觉背后一阵发寒，直到离开寝殿才松了口气。

　　待到一切收拾好，穿着宫服的沈雪翎又被秋晴套上了雪白的狐裘，整个人站在那里活像个年画娃娃。

　　秋晴怜爱地摸了摸沈雪翎的小脸，“养了好些天才长了这么点肉，公主见了得心疼了。”

　　沈雪翎想起顺敏公主那张充满侵略性的艳丽容颜，和那双冷漠的眼睛，她一点也不期待这只出现在别人口中的母爱。

　　......

　　公主仪仗浩浩荡荡入了宫门，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华灯初上，宫内灯火通明，宫中内侍从天刚微亮便忙活起来，各种金碟玉器，名贵鲜蔬山川海味摆满了含元殿。

　　除夕夜宴，皇帝独坐高台，众妃其乐融融，皇子公主们看起来也都兄友弟恭。

　　远远的几声通报，顺敏公主带着驸马沈绍远姗姗来迟。

　　“顺敏来迟了，皇兄不会怪臣妹吧？”

　　顺敏公主爽朗的笑声还没进殿门就传进来了，皇帝哈哈一笑，挥手免了她的行礼。

　　大衍皇帝赵承溺爱长公主赵檀天下皆知。

　　“朕的顺敏回来，朕高兴都来不及。”

　　顺敏公主直接越过自己的座位，来到皇帝面前，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先自罚一杯，兄妹二人旁若无人叙起了旧。

　　萧太后还没来，正牵着沈雪翎的小手慢慢地走在含元殿外的连廊上。

　　沈灼锦低着头跟随着父亲落座在自己的位子上，旁边是一身玄色锦衣的梁绰。

　　梁绰早就来了，脱了狐裘，就摆在一边，看见母亲顺敏公主来，眼神随着她而去，可惜顺敏的眼神并未分到自己，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喝起了闷酒，没喝两口，身边就坐下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继父的儿子沈灼锦，听说他这几年得了个神童的称号，两人并不熟络，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灼锦看着狐裘，又看了看梁绰明显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身形，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眼，朝梁绰客气地点了下头。

　　这对重组家庭的两个公子，及其诡异的和平共处。

　　那头顺敏公主聊到兴头上，说起了西域的见闻，萧太后带着沈雪翎姗姗来迟。

　　沈雪翎躲在萧太后身后像个鹌鹑，顺敏眼圈一红，强忍着，又笑着跪倒在萧太后裙下。

　　“母后！”

　　萧太后揽住她，“我的儿。”母女两假哭了片刻，卖了波惨，众嫔妃神色各异。

　　沈德妃觉得有点无聊，顺敏公主刚回来就来宣示主权，得儿，谁不知道她顺敏公主才是皇帝太后的心头肉。

　　唐皇后面若观音，浅浅笑着，端坐在哪颇有国母风范，只是那藏在袖子底下的手都把筷子按断了。

　　不动声色的让宫女换了双筷子后，唐皇后温柔道：“几年没见了，顺敏怕是忘了明嘉长什么样了吧？”

　　众人的注意被引到沈雪翎头上，沈雪翎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糯糯地喊了声，“母亲。”

　　“噗呲。”

　　有人笑了出来，众人望去，竟是花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