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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劫狱 ...

  •   知情有时候是一种责任。元祺被知情但却无作为的愧疚包裹,代价是所有苦役的性命。
      “崔有过,你昨天晚上就猜到了对吧?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看着那些苦役,还有那个小吏白白送死吗?为什么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把性命搭进去,为什么啊?”元祺情绪激动起来,扑倒在崔无咎身前,狠命地抓着他的衣襟,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直视着崔无咎。
      “你看着我,回答我,为什么?”元祺一把扯掉了崔无咎面上的白绸。
      崔无咎目力刚刚恢复一点,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些光影。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入,刺得他眼睛一阵刺痛,就要留下泪来,瞬感一阵眩晕。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直视着元祺的双眼。自嘲道,许久未见人的眼睛,怎么一睁眼,就是这么一双赤红关公眼?
      “元祺,我若救了,今天这驿站里所有人,不光苦役,还有驿站的大小官员都得死,我在说什么,你明白的。”许是眼疾未愈的原因,说这句话时,崔无咎的眼睛蒙着一层晶莹的泪水,黑色的瞳孔却逐渐失焦而变得灰蒙蒙的,像神佛的眼睛落了层红尘的灰土,染到眉间,便成了悔意和无奈。
      元祺怔住了,可他还是不甘,他并非责怪崔有过的无情,而是在叩问他自己的无能。
      长在深宫,元祺怎会不知尔虞我诈,人心叵测的权术手段。可宫禁之中,连最卑劣的阴谋诡计都被打扮成纷华靡丽,宝马雕车的模样。他识得阴谋诡计,却不曾亲眼目睹过被阴谋诡计摆布性命的那些卑微的人们。圣上桌上轻飘飘一纸诬告的奏章,那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沾着活生生的人的鲜血写成的。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喜欢这种拿理智和计算的方法看待生命的态度,这对他来说太冰冷,太残酷。元祺明白总有一天他也会被迫用这样的方式做出选择,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希望这一天不要到来,永远不要到来。
      他看着眼前的崔有过,很熟悉,很陌生。不禁自嘲似地说出口来,我啊,就是下一个你。
      元祺把自己锁在一间空房子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佑儿,祺儿,你二人近日在太学念书,可有偷懒?”元镇饮酒间隙还不忘检查两个晚辈的学习。
      “不曾偷懒。” 元佑日日迟到早退,心里发虚,回答得倒快。
      “祺儿也认真念书了,近日先生还夸我聪慧呢。”年幼的元祺嘟起小嘴,眼巴巴地看着舅舅,分明是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好,那我出道题给你。说说吧,什么叫为政以德。”
      ”为政有本,本为仁者之心,法者之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法治之,谓之德也。庠序教之,礼乐育之,申之以孝悌之义,与民同乐,以仁者之心化之,谓之德也。“
      年幼无知的孩童做出了自己满意的回答,期盼家人的认可,却得到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王公公,姜婆婆,陶姐姐,甚至是舅舅,舅妈,堂兄,全部一言不发,好像全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似的。他一个人站在中间,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是面红耳赤,感觉自己像一尾孤零零的鱼,就要溺亡在沉默的水里,连挣扎和辩驳都成了可笑的哑剧。
      年幼的元祺求助地看着平日最疼爱自己的舅舅,看了很久,却只看到他头上那顶华丽的冕旒闪着夺目而刺眼的金光,他敬仰的舅舅,低着头夹菜,头也不抬。
      从那一刻起,元祺知道,别人并不期待自己的出色和锋芒。于是他收起了锋芒,逃了学堂,心许江湖。

      苦涩的梦引来了苦涩的泪和阵阵的心痛。元祺惊醒,身边是崔无咎安静的背影。震颤的心脏才些许平静下来。
      “醒了?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我叫人拿些吃的过来。”崔无咎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上蒙的白绸又被换成了黑绸。
      “对不住,我并非责怪于你,还又伤了你的眼睛。” 元祺撑起身子坐起来。
      “我知道,不用自责,眼睛无事。”崔无咎已然换上一身黑衣,黑衣放大了他的沉稳和少言寡语,不知是否是为了与那眼上的黑绸相称。
      侍女端来了食盒,元祺吃饭,崔无咎喝茶,二人相处一室,却相对无言。
      “元祺”
      “崔有过”
      二人同时发声,愣了片刻,却是崔无咎哑然失笑,元祺面带血色。
      “崔有过,我有一计,我想救下那些苦役的命,我要补偿。”元祺正色道。
      崔无咎闻言,心中暗想,看来只好让他撞一回南墙,才能看清这世道漆黑的底线。“元祺,你想做我会帮你,可我得提醒你,你想救之人也许并不领情。”
      “哪怕是用上我这世安王的头衔,我也得救下他们。”年轻的世安王眼神坚定,义正言辞。
      “好,我帮你。”崔无咎为元祺倒满一杯淡酒,自顾自地举杯饮尽了。

      第二日,七星关的府衙升堂审案,主事的宋知县此前受人提点,此事简单明了,苦役办事不力,偷懒耍滑,导致属国送来的贡品被盗,唯一的意外是多牵连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的性命,到时候给他家里打点些银两就行,完了再把事情一一向上面呈报,人都抓到了,至于那些个赃物,到时候顶多给一个办事不力的罪过撑死了,今日又有驿站的杜长官在旁边引话,好判的很。
      那宋知县悠闲地坐在堂前听审,杜长官在下三言两语,挑些重点地把事情经过讲了,再装腔作势地为那小吏的死鸣几声冤屈。语毕,那宋知县一拍惊堂木,把那些个苦役判入大牢,择日施以死刑。
      元祺藏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冷笑,好一个证据确凿,简明扼要,就应该用着惊堂木扇扇你的脸,拍拍你的脑子。

      大牢里照明取暖的火堆滋啦滋啦地响,最后一点火光灭了,蹦出几颗无力的火星子,寿终正寝。
      牢门前路过个狱卒,白面皮,细眉眼,一脸刻薄相。那为首的苦役连忙凑到门边,伸出手拦住那狱卒,“官大人,求您行行好,我们这里的火堆灭了,夜里又凉,能不能给咱们换个火堆来?麻烦您了,麻烦您了。”老人堆着一脸笑,谦卑地求着眼前的“官大人”。
      “火堆灭了?”那白面狱卒俯下身问他。
      “诶,对,火堆灭了,夜里又凉,我们都是些老人家……”老人以为遇到了位好心狱卒,喜不自禁,便哆哆嗦嗦又讲了几句。
      话没讲完,胸口便是一阵吃痛,那白面狱卒忽然一脚踹过来,“都快死了,关我何事,晦气晦气,滚开。”
      这白面狱卒平日里好吃懒做,偷官府的油水,今天被新到的秀才长官发现,狠狠重罚臭骂了一番,心道这两脚书橱好不讲人情世故,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何苦大动干戈。怎么这么倒霉,偏偏今天换他就被逮住了?胸中恶气未出,遇到这卑贱老人,一脚踹过去,倒是疏解了不少恶气。
      白面狱卒刚想过去,又觉撒气不够,又想折回来再补一脚,那脚刚要踢出去,还没触到老人,便觉得侧肩碎裂般地疼痛,一下子被撞到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好生狼狈。
      “谁人,谁人敢踢你爷爷,也不看看是在哪里撒野?”那白面狱卒恼羞成怒,怒气过了嗓子眼儿,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难听至极。
      一个身材极高的黑衣男子从暗处中走出来,还没开口,另一人的声音在阴影里传来,“啧,这狱卒里怎么还混个阉人呢?” 崔无咎藏在暗处细细听着动静。
      黑衣男子闻言失笑,冲着那白面狱卒狠言相向,“就你这窝囊样,还爷爷呢,我还是你王爷呢,快给王爷我”
      阴影里那人干咳几声,这黑衣男子立刻收了声。“你方才那一招本不该让他再出声的。” 这人的声音如叩玉石,清朗透彻,十分好听。可这几个字却让那在地上挣扎的白面狱卒后背一寒。
      藏在阴影里的那人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向白面狱卒靠近,一身暗红色,配上那诡异的黑面眼罩,肤色惨白,暗淡的火光之下,这男人的影子活像鬼魅的修罗。瘫在地上的狱卒吓破了胆,身体止不住地疯狂颤抖,两腿扑腾着往后缩,关在牢里的苦役们此刻也被震慑,跟着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喘一下。
      崔无咎慢慢蹲下来,身体前倾,狱卒眼看着那张戴着眼罩的鬼魅的脸凑过来,恐慌至极,连哭喊都忘了。“张嘴。”这男人勾起嘴角,吐出死亡的诅咒。白面狱卒心如死灰,竟是要用毒,怕不是要五脏俱焚,化尸成水。眼角的泪终于流出来,就要撒手人寰了。
      “嗯?”
      白面狱卒感到嘴里被塞进了一个很大的东西,绵绵软软,仔细一砸吧,棉花?随后便觉后颈一击,晕过去了。
      那修罗站起身来,拍拍手,仿佛是在拍掉什么污秽的东西,又退回阴影里去了。
      ”怂样,就给你塞个棉花,有必要尿一地吗?“ 黑衣男子无情嘲笑道。
      阴影里的人又干咳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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