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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父亲 ...

  •   13点,不知道是第几次闹钟响起,左镯烦躁地按掉,翻了个身继续睡。但奈何这电话实在执着,响个不停,她只好睁开惺忪的睡眼,屏幕上跳动着靳磊的名字。

      果断挂掉。

      她才挂断没过十秒,电话又锲而不舍地震动起来,还是同一个人。无可奈何,她点了接听键。

      “我给你一分钟,如果是不重要的事,你小子下次做好被我打死的准备!”

      靳磊正在化妆间做妆造,他一听到左镯接通,立马将手机拿到一臂远,果不其然,左镯暴怒的吼声从听筒里传来。造型师被吓了抖了一下,头套差点没给他戴歪。

      “姐,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还有40秒。”

      靳磊无语。如果说左镯对别人的耐心有100分,那对他永远只有1分,而且他从小就不敢得罪左镯,立马怂了:“老爹说让你今天傍晚去Atlas,他订了位。”

      话音刚落,不出所料,又是一秒挂断。

      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再次拨通:“不是说还有40秒嘛!”

      “现在只剩20秒。”

      “……”靳磊做出最后的挣扎,“姐,你一定要去啊!”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左镯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当起他的传声筒了?”

      靳磊欲哭无泪,他都当这个传声筒多少年了?他爹和左镯的脾气一个德性,都是感情别扭,老死不相往来类型,所以每次都是他这个作儿子,作弟弟的夹在中间反复为难。靳磊被折磨最终爆发:“你们父女俩吵架别带上我啊!”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话筒那边死寂一片,靳磊有些慌了:“姐?”

      良久,左镯终于回了一句:“知道了。”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靳磊长长地松了口气。化妆师看他终于打完电话,笑着问:“靳少,是你姐姐啊?”

      “对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一边划拉手机,发送了一条“搞定了”的信息出去。

      “都没听说过靳少你有姐姐,肯定也是个美人。”化妆师阿谀奉承道。

      “那是自然。”靳磊臭屁地仰起下巴。

      化妆师见他心情好,便继续打趣道:“就是脾气不大好哦。”

      靳磊脸色一沉,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停下。

      “你认识我姐吗?”

      化妆师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讪讪地住了嘴。

      靳磊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说她,不代表别人可以。”

      --

      左镯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她拿起手机,果不其然看到在巴黎的经纪人又给她发了新的邮件。昨天她刚和对方连夜敲定了未来半年的工作安排,此刻脑袋昏昏沉沉,但还是隐约记得靳磊似乎给自己打过电话。

      点开微信,立刻弹出靳磊的消息:“晚上6点,Atlas,订位是用那个人的名字,别忘了!”

      不愧是自己的亲弟,算准了她会用昏睡时记不清为借口而推脱,直接一个信息把她的退路堵死。

      左镯只觉口干舌燥,光着脚走进厨房,接了杯冰水,凉液滑过喉头,人似乎清醒了些,可内心的烦躁却丝毫未减。

      每次提起靳青远,她都是这样的感受。

      靳青远,她的父亲,或是说曾经是她的父亲,毕竟那个男人也从未出现在自己的户口本上。

      记忆中,父母的恩爱情深,曾令幼小的她无比向往。父亲对母亲极尽宠爱,宠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脾气坏的金丝雀。

      靳青远对她也是宠爱有加,每逢休假必然带着一家人踏青游玩,吃遍海市大街小巷的美食,去尝鲜最时髦的餐厅。

      那时候左镯放学的时候总是特别自豪,因为自己帅气的父亲会在校门口等她,总是令人侧目。

      靳青远常常一大早出门采买,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鲜时令走进厨房,亲自下厨烹饪丰盛的三餐,端到母亲面前,深情地看着她露出满足的神情。左镯至今还记得,父亲总爱从背后环抱住母亲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两人有说有笑地依偎在一起。

      那时的左镯坚信,父母就是她心目中爱情的模样。

      然而,美满的生活就在某个放学的午后轰然倾塌。那天,她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她以为只是个普通上班族的父亲,坐上了一辆极为奢华的车前,一去不回。

      后来她才知晓,父母根本没有领过结婚证,确切地说,母亲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两人是合法夫妻。这个男人,为了营造出这样的幻觉,命人连夜伪造了一个民政局,哄骗母亲与他共度了几年甜蜜时光。

      直到东窗事发,左镯更是发现自己一直在和别人分享父亲,靳青远还有另外一个家。

      靳家在海市虽算不上顶级豪门,但也算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之一。靳青远自然也早早被家族安排了一门娃娃亲,娶了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只不过两人之间感情并不深厚,却也算相敬如宾。靳青远在家里排行老三,按理说是无缘继承家业,所以靳家对他在外的风流韵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求他不要将这事抖到亲家面前。

      然而,天意弄人,靳家老大和老二都相继因意外过世,这馅饼突然就砸到了靳青远的头上。

      那天,他就像往常去出差一样和母亲告别,亲了亲她的眼角,柔声说着:“等我回来。”

      谁曾想,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他并没有回来。

      左镯亲手涂黑了家中所有关于父亲的照片,再也不承认自己的父亲,名字也从靳镯改成了左镯,随了母亲的姓。

      她之后也断断续续见过靳青远几面,但父女俩以前的亲密无间的模样却是再也见不到,反而是各种唇枪舌战,充满报复。

      出国七年,她和靳青远的交流也就只有偶尔微信上一两句问候,亚洲文化的家长似乎都不擅长表达情感。纵然表达关心之后,都会忍不住加上一些说教,一来二去的,左镯直接将他的信息静音,眼不见心不烦。

      但这次亲自见面,倒是没法静音了。

      她简单化了个妆,掏出藏在鞋柜深处积灰的高跟鞋,踩着它出了门。等她抵达Atlas的时候,已经六点过半,礼宾恭敬地向她问好。她微微颔首,目光已经开始在餐厅内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靳青远正端坐在餐厅角落的座位上,他身材颀长,宽肩窄腰,黑色定制西装裹出优雅利落的线条。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青丝间夹杂着几缕银色,衬得一张刀削斧凿的面庞愈发成熟优雅。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凤眼藏在金丝眼镜后,目光深邃而锐利。

      在人群中甚是突出。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凝望窗外的夜景。城市灯火在他眼底闪烁,晕染开一圈浅浅的金芒。

      左镯站在原地,恍惚觉得时光倒流,眼前的男人还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曾几何时,这张脸也带着柔和慈爱的笑容,张开双臂拥她入怀;曾几何时,她也仰望着这张脸,将他作为自己一生最为崇拜的人。

      如今再次相见,她只觉得和面前的男人,似是隔着一个银河。

      左镯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个等候多时的男人。服务生帮她拉开椅子,靳青远听到声响,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左镯。

      这是他们阔别多年后的首次见面。之前在她出国期间,靳青远还会偷偷飞往巴黎,在远处默默关注她的生活。可自从疫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再见到她。

      她似乎又清减了些,眉宇间平添了几分陌生的疏离。

      服务生递上菜单,左镯还未来得及翻开,就听靳青远开口:“按我平时的口味,两份。”并没有征求过左镯的意见。

      左镯内心冷笑了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切只能听他的。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试图平息内心的烦躁。

      “回国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还是从靳磊嘴里听说的。”靳青远率先打破沉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以责备开头的口吻。

      “能让我事无巨细报告行程的,只有我的经纪人。”左镯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的杯壁,漫不经心地说,“人家能给我带来新的工作。”

      “想要工作,跟爸爸说一声就是了。”钱和工作这点事,在靳氏面前只是举手之劳。

      左镯撑着下巴,歪头一笑,娇俏的模样下是咄咄逼人的锋芒,“哦?我倒是好奇靳氏能给我些什么工作?或者说,靳老爷,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左镯总能三言两语掐断他们俩之间的对话。靳青远早已习惯了女儿这种阴阳怪气。

      “我记得你不是记者吗?还跑去巴黎学了几年的摄影,就拿着相机拍拍商业照嘛……我可以把靳氏旗下产品的商业其宣传资源都给你。”

      “哇哦,靳氏的全部资源,可真是个香饽饽,”左镯虽然在笑,但眼神却越来越冷,就好像她的心越来越沉。

      她怎么会奢求这个丢下她的男人理解呢?

      “可是不好意思呢,我拍的东西水平,怕是‘配不上’。”

      话题又转进了死胡同。

      两人之间只有沉默,幸亏服务员带来了餐点,让这两个互相不说话的两人,不再显得奇怪。

      左镯慢斯条理地将面前的鸭胸切下,配合着酱,细细品尝,味道让她惊喜——梨子、橘子以及树莓融合在红酒里,经过适当火候的熬制后,充分混合在一起,当吃下去的那一口,感觉有无数水果在口腔里炸开。

      她的眼睛不觉闪烁,十分欣喜。那服务生也看出了左镯的喜欢,立刻解释道:“这是我们主厨特地研发的秘制酱汁!是受他女儿的启发,他的女儿最喜欢各种把所有的食物都蘸各种果酱,于是他就把各种特色的水果熬制成酱汁,配上煎得香脆的鸭胸。”

      那服务生打量了一下靳青远和左镯,心下对他们的关系也有了了解:“您父亲肯定也是觉得你会喜欢,就像我们主厨的女儿一样。”

      靳青远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当初他第一次吃到这家的法餐时,就觉得一定要带左镯来一趟,他对她从小的口味喜欢依旧熟记在心。

      可回答他们的却是沉默。左镯只是笑着谢过服务生的解释,之后依旧低头继续享用。

      只是她无法继续全心享受这美食了。

      靳青远见状,刚刚亮起的眼睛又灭了下去。

      直到两人沉默吃完主餐,等待甜点时,他才小心翼翼地提出心底的疑问:“你妈呢?她还好吗?”

      左镯并没有正眼看靳青远,她的目光正好落在靳青远的手上,尽管努力克制,那双手还是略微颤抖。

      “你那么关心她,怎么不亲自去?”左镯斜睥了他一眼,语带讽刺,“她的店开在哪里,想必逃不过靳总的眼线吧?”

      靳青远当然知道,他甚至派了人日日光顾那家店,而他则坐在远处的车里,透过玻璃暗自凝望曾经的爱人。她老了,岁月的痕迹爬上她的容颜,可对她的感情却没有丝毫减少一分。

      “靳总,如果你没能力离开靳家,那就不要再招惹我母亲。”左镯一字一句警告,“她受不起再次被抛弃。”

      他看着左镯,他的大女儿的眼里盛满了恨意,和记忆里黏在他怀里宠溺的小姑娘完全不同。是他亲手葬送了这段父女情,他无可辩驳。

      他眼神一黯,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转过头看着左镯道:“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成家?”

      左镯嗤笑一声,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靳董这要给我介绍?”

      “元辰集团的大公子元昭不错,我约了他周末去龙朝山露营,你们年轻人不是最喜欢这个吗?”他将手机从桌子上推到左镯面前,屏幕上亮着这个叫元昭男人的朋友圈。

      他长得不算难看,一脸端正的长相,头像应该是他参加什么跑步活动得奖的照片。朋友圈里一划拉,都是各种运动或者出差各国的图片,妥妥一成功人士。

      想必在相亲圈很吃香,但能落到左镯手里,想必有什么点让大部分社交名媛没法接受。

      “我和元昭打过交道,小伙子很靠谱,而且非常自律,是个好对象。”靳青远的声音放软,“就是早年丧妻,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左镯气笑了,以前靳青远就给她推荐过不少相亲对象,现在已经晋升到给她推二婚和让她当后妈了。“我猜猜,元辰集团我记得是在光伏储能方面的龙头企业,这是靳氏想切入新能源赛道的意思了?”

      靳青远脸带愠怒,“你怎么能这么想,爸爸还会害你不成?”

      左镯向椅背一靠,冷冷地看着他,“别在这里和我演慈父的戏码,我的户口本上可没你的名字。”她咽了一口水,继续道,“如果我没点利用价值,你上赶着让靳磊来找我?怎么,之前的合作对象都黄了,现在开始给我推二婚的了?”

      “你!”靳青远猛地站起,椅子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原本安静的法式餐厅里显得十分突兀,不少人都转过来看向他们这桌。

      靳青远意识到自己失态,抚了抚胸口缓和情绪,拂袖而去。

      左镯依旧靠在椅背上,烦躁感愈发强烈。水杯见了底,她已经不知道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杯水,但依旧感觉到像是一只脱了水的鱼,窒息一般的烦躁。

      她突然很想来根烟。左镯不是个有烟瘾的人,虽然曾经有段时间她抽得像个瘾君子,但现在已经许多年没有再碰了。

      可如今再次见到靳青远,和他针锋相对,她迫切地想要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这时候,一个物件递到眼前。

      左镯定睛一看,是一颗裹着艳丽糖纸的橘子糖。

      左镯朝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看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俊朗的脸庞,一副绅士有礼的模样。

      是昝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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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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