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杂记》归来煮白石

6、第 6 章

　　过了师兄生辰，便快到年关。屋里地龙烧得热，我枕着师兄的书桌，昏昏欲睡。无名山应当也下雪了。今年不和师父一起过年，希望他不要生气，也不要被自己煮的难吃汤圆噎死。我有时也好奇师父做饭那么难吃，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风雪好像停了，我艰难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哦，不是，是师兄把我嫌闷开的窗户关上了，“又困了”？我嗯了一声当作回答。“回去睡”，师兄哄我。我犯懒不肯动，赖着要师兄背我。师兄也没说什么，倒是出去时见了白术，他很惊异的样子。师兄走得慢，我伏在他身上，很稳。这让我想起来在无名山的日子。我胳膊圈得更紧些，安心睡了。
　　年后，圣上旧疾复发了。我在屏风后又听到两次陆太傅之女，还知道了她的名字陆佩。我问白术，陆小姐怎么样，他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问师兄，他教训我不可背后议人是非。商叙给了我答案，“陆小姐，高门贵女，才情远扬，还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与太子殿下有青梅竹马之谊”。我闷闷地应了声，想起来在柳树下的那两个小孩子。师兄也会拿铃铛逗姑娘吗？我不知道答案，那是我不曾见过的师兄。我失魂落魄都走了，没看见商叙的眼神，像在可怜一只淋雨的小狗。
　　我又开始在外面乱跑。胡家铺子的梅花片儿汤口味最好，连师兄都喜欢。可惜他家娘子身体不好，每日做的有限。前几日来的晚，都没赶上。今日我来的也不算早，心中盘算着，若是还买不到，就让白术来买，他定起的比我早。可巧，铺子老板见我几次都空手而归，特意给我留着一碗。我喜不自胜拎了食盒要走，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还有梅花片儿汤吗？”，是那天的姑娘。老板拱了拱手，“今日不巧，最后一份卖给这位小公子。明个，姑娘赶早。”
　　那位小姐也也认出我了，“是你，小公子，今日这片儿汤我有急用，可否让给我？银钱比不会少的”。一个姑娘家开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那个小丫鬟依旧给我拿了片银叶子。作别那位小姐，我在街上胡乱逛，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天还冷着，我想念师兄的地龙了。
　　兴冲冲地回去，要进门的时候，我又退了回去，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听到师兄说“进”的声音，我推开门。师兄在会客，会的客人也很熟，方才见的小姐。“听闻太子殿下喜爱倪大家的画作，家父前几日得了一副花鸟图，送与殿下赏玩。还有这梅花片儿汤，希望合殿下心意”……哦，原来她就是陆小姐。我听着师兄客客气气地同她寒喧，她也有来有往地应答，告辞。我看着那梅花片儿汤从冒热气到放凉。心想，它可真无辜。是啊，她多无辜，两家要结亲的流言纷纷，她借口送画来看看未来夫君有什么错？在未来夫君前避嫌，和我装做不相识，又有什么错？毕竟，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我的胃烧得难受，我想，是我没喝到梅花片儿汤的缘故。

　　我近来消沉许多，师兄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了没空管我。我在师兄的屋子里乱翻，想找我送给他的那块玉佩。找了半晌，玉佩没找到，反教我翻出一叠画。骑马的，练剑的，雪夜折梅的，都是我。那张雪夜折梅的一旁还提了字，“山有木兮木有枝”。我认得的，那是师兄的字。
　　我的心脏好疼，要喘不过气来。师父对我说人都会长大。可他没告诉我，长大会这么疼。我哭得止不住，我好想回家。
　　最后还是师兄发现了我，他哄我不要哭，给我擦脸。我靠在师兄怀里听他的温言软语，更想哭了。良久，我止住了。对上师兄的眼睛，认真地说：“师兄，等你娶妻，我就回山了”。师兄怒极反笑，“好，我娶妻，你走”。
　　我又发热了。说来也奇，在无名山上一年生不了一场病，在这儿有人照顾倒是连病两场。我烧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听见师兄说话。“请商大人过府一叙”，一会儿又是商叙，“此法过于危险，请殿下三思……”我睡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师兄近来躲我，这是我第二次被拦在书房外得出的结论。白术还在劝，“殿下和大人们在议事，小公子不如一会儿再来”。我点点头，没说话，闷头走了。
　　晚些时候，师兄来了我房里。我钻进被子里不理他。他一声声“云我”唤我，烦人得紧。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要和他讲讲道理，却被他眼底的情谊烫了下。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不能这样，这是错的”。师兄，师兄无动于衷。
　　“陆小姐是无辜的”
　　师兄笑了，“我不娶她”。
　　我叹口气，“太子总要娶妻的”。师兄怎么比我还不懂事，“师兄，我不傻”。师兄没再说话，拍拍我的头走了。他和商叙还有事要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