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如昼》月陵

13、第 13 章

　　随着各派援手到来的，还有消失已久的段非慈。
　　搞情报的都神出鬼没——夏长淮如是评价。但贺枕流作为晚辈，却不能将这话原封不动传过去，只是捧了册子认真记录。
　　“蜀中门派传讯，山火灼烧因建木引来天雷导致，目前雨势已熄灭山火，但天雷始终不绝，他们声称需照拂周遭民众，无法分身前来。”段非慈沉吟片刻，“建木枯萎千年，除非另有原因，否则不会引起天道注意，降下雷罚。”
　　夏长淮偏头看一眼徒弟记下的内容，又补充道，“先前我曾问过那柳星闻，大食商船失窃的若木新芽他们欲置于何处，眼下已知摘星宫应了水精，想来这木精，他们打算着落在这里。”
　　段非慈拧眉。“你的意思是？”
　　“建木虽枯死，其命数却还在。以若木汲取其中天道气运，强加己身再生，便可凝为木之精魄。”
　　“五行之精，柳沧海已得其二？”
　　“恐怕不止。柳沧海筹谋多年，起出龙太子骸骨一事动静过大一定会惊动东海，必然是在星都幻境基本成型时才会出手。”
　　“可眼下也只得水火木，土和金又是何物？”
　　夏长淮下意识摩挲右手戒指——那是一颗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却远较琉璃更为绚烂的五彩玉——如同扯了一角天际彩虹落于指尖。
　　这般奢华的物件，既非他的风格，也不适合他的身份，平天门中长老时常对其颇有微词，他却依然我行我素。
　　段非慈心下了然——确实是镜天阁的品味。
　　“柳沧海数年前，曾亲至大理蒲甘一带，据他后来所说，此行为找寻女娲补天所炼精石。”夏长淮叹了口气，“或许，那便是土精。”
　　宁九霄又问，“他可得手了？”
　　夏长淮点头。
　　“那金精，又是何物？”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星都幻夜之中，不知时间流逝，唯有夫诸常来常往，若是不考虑如今正被禁足，柳星闻倒是真有兴致转上一转。
　　他深知星都之中万事万物均逃不出父亲的视线，面上只作无趣，暗地里一直尝试着重启阵法脱离。
　　但柳沧海到底算得上镜天阁前无古人，大约后也不会有来者的天纵之才，其阵法幻术修为远非常人可比肩，柳星闻诸般尝试在他看来不过蚍蜉撼树，也就随他去折腾。
　　许是化身后见的第一眼便是柳星闻的缘故，夫诸对他倒极为亲切，偶尔也会带一些外界幻象偷偷给他看。
　　偏偏这一次带来的是蜃龙岛。
　　光线晦暗扭曲的漩涡之下自成空间，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影闭目静立其中，身上缠绕着灰白水流，如同锁链一般将他缚在原地。
　　是父亲囚禁了他？
　　夫诸微微偏头，好奇地打量着。
　　罢了，你也听不懂。他伸出手抚过夫诸脖颈，却穿过了那层看起来光滑的皮毛——
　　他不是星都里的人，他应该做的事，应当追的道，都在外界——
　　柳星闻猛地站起身，夫诸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他竟然会觉得外面的一切都稀松平常与他无关，这本身就很令人心惊——父亲打的主意，是渐渐磨灭他的七情六欲？
　　可那是赵思青，他前几日还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的人，一旦想起，汹涌的思念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如同海潮反噬，狂奔席卷而来攫取他的全部心神——他不能在此沦陷，他必须离开星都。
　　可诸般尝试均无成效，他又该如何做？
　　辰星漠然俯瞰虚无，脚下一切皆为幻象，阵法的核心应当在何处？
　　突然，他回想起那日脱身，赵思青以三绝剑直刺棋盘，换回阵法凝滞一瞬。
　　——无论是与否，眼下那也是唯一的出路。

　　谪仙岛上众人还在争论再探建木一事，争相自荐前往，各有各的道理，竟将议事厅闹腾得如同镇海湾的海市一般。
　　最后宁九霄拍板，倚仗年岁辈分，揽下这趟十万火急的差事，其余门派掌门长老还待再劝，什么“赵掌门已困于水脉中龙吟一派仅余宁长老主事”，什么“灵龟礁众弟子还需宁长老从中调度”，乱哄哄没个清静，宁九霄张口欲喝时，就听门外一声蕴含内劲的“我去川蜀”，一时间霜风楼中众人面面相觑没了声响，又齐齐向外看。
　　却是一名黑衣剑客，周身凛冽剑意带着几分煞气，若说赵思青是光华内敛重剑无锋，那此人便是气冲九霄锋芒毕露，厅中有见多识广者不由站起身，“是……剑魔！”
　　宁九霄松了口气，“听雷突然回岛，可是听到了消息？”
　　顾听雷点头，“先前游历我也曾到过建木，全力来回仅需一日，龙吟弟子于天雷中另有法子自保，这一趟由我走最为合适。”他环顾四周，又抱拳以礼，“诸位同道，镜天之灾远非东海之祸，我师兄亦受困于此，还望诸位同心协力，拨乱反正，消弥幻境大患，早日助东海苍生重见天日，顾某在此，拜谢诸位。”
　　厅中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通客气，唯有夏长淮忧心忡忡地拽他一把，“听雷老弟，外面谈。”
　　宁九霄继续安排调度破阵及攻打镜天阁诸事，顾听雷随夏长淮走到门外。“何事？”
　　“那若木新芽，大约被移入根系之中，才能在重重劫雷下依旧抢夺建木气运。”他叹了口气，“柳沧海定有人手埋伏，若遇到他们，不要恋战，抱元守一，勿落入幻境，我们等你带着若木平安归来。”
　　“好。”顾听雷回首看了一眼霜风楼的牌匾，转身御剑消失在茫茫蜃雾中。

　　辰星依旧无情注视星都，柳星闻借幻境之力以法阵穿梭其中，不时已落在破碎虚空之处。
　　手中星剑慢慢浮现天极星光，璀璨耀目几近无法直视，直到星剑光华如同灼目烈阳，他以身为剑，跃入陨星深渊，直刺心魔棋阵——棋盘躲避不及，竟被他崩毁一角，而后幻阵扭曲，柳沧海气极的声音震耳欲聋，“逆子竟敢反叛？”
　　柳星闻被棋盘震地虎口发麻心神不稳，勉力抓住一息空隙启了法阵转瞬脱身，又重重摔在揽星楼上，已是受了内伤，喉头腥甜被他强行压下，顾不得调息养伤，径直逃离灵龟礁，借着蜃雾遮蔽向蜃龙岛而去。
　　柳沧海再度封闭幻境，仰头看向那被蜃雾遮挡，唯他于高天之上可见的星轨——
　　龙骸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