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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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赵思青不答话，也没再拂开他。
他只能靠指尖一点温度安慰自己，至少此刻，那人没有再一次清醒地拒绝。
但也止步于此。
前几日的越界之举被归咎于一时冲动，此时的温情也不能再亲近一分。
良久，赵思青才轻叹一声。
“柳星闻，你走吧。”
他心下一惊，手上不自觉地抖了抖，又更用力地抓住。“……你要我去哪里？”
“天地广阔，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风景。”
“你要带我来，我便来了，”柳星闻不甘心地转过身，“现在你说要我走，我就要走？”他手上用力，“赵思青，你当我是什么，逗弄着玩够了便抛弃？”
“你在岛上再耗下去，于剑道毫无进境，徒然浪费时光罢了。”
柳星闻失望地松开手。“你我之间，可还是师徒？”
“……是。”
“那你，是不是还有没教我的？”柳星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我不该以你为道，那你教我，我该怎样？”
赵思青突然伸手，抚上他左侧胸口——那里，曾经有他的爱与恨，有他的剑与道，有他的悔不当初，有他的荡魔诛邪——“你的路，在你心里，不在别人的说辞里。”
“你不是别人。”柳星闻伸手覆上他的，“我的心，在你那里。”
“赵思青，你……后悔过吗？”
一声叹息淹没在海风中。
“龙吟剑道第二训，拔剑无悔。”
柳星闻第二日一早便乘船离开了。
谪仙岛的雷鸣在他身后，但他清楚，真正的雷鸣一直在他心里。
他不想回镜天阁，怕面对自己的是父亲的斥责，更怕的，是被迫了解父亲做的一切——仿佛不知者无罪，他未曾亲耳听闻亲眼目睹，他便不是镜天阁的一员，不会遭受赵思青的谴责。
他的立场，天然便被柳沧海定了调，再怎么反抗，也摆不脱镜天阁，脱不开少阁主的身份，更何况——区区江湖客，又如何能撼动庙堂局势？到头来，竹篮打水，落魄余生，还不如尽早逍遥快活，也不白重来一次。
只可惜，直到他离岛，赵思青都未来送行。
龙吟内功，依然毫无进境。
他在谪仙岛度过的光景不足一年，恍如梦中之梦，空中楼阁，如今梦醒了，也该面对现实了。
柳沧海收到消息时，柳星闻已经离开三日了。
他静静地看着手中信件，最终只说了四个字。
“一塌糊涂。”
讨赵思青的欢心？大约没有。
学到龙吟至高武学？他连内功都没学会。
至于在同辈弟子中立威扬名？只得了个“剑痴”的外号，俗务从未插手，名望依然远远不及那个越云星。
唯一能让他保留意见的地方，那小子离岛游历是赵思青亲自委派，约莫有什么额外的安排，不宜打草惊蛇，又吩咐柳奎墨尽量满足柳星闻要求，做出支持他的态度，徐徐图之。
至于谪仙岛……风早已放出去，只等它自行成势。
柳星闻抵达明州府时正值中秋，街巷间人头攒动，孩童玩闹，小贩吆喝，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一时竟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曾游览过的汴京夜景。
那时的他，看到花灯会想，哪个适合赵思青，看到画舫会想，日后要带他一起游玩，看到药发木偶，也会羡慕一旁的有情人可以双双对对。
如今团圆之时，他却孤身一人伫立异乡街头，思念之情不由又起——但凡舍出脸面，多留一日，与那人度个中秋之节，总好过独自游荡。
身旁有人掠过，怀里抱着的孩童睡得正沉。
——不太对。
这般五六岁的孩童，多由家中长辈牵着领着，鲜少有睡得昏昏沉沉被抱着跑的，那人也无心观景，只眼看四方一路向着城外跑。
怕不是拐子？
柳星闻本不是管闲事的人，但谪仙岛上也有不少与家人失散，或被拐长大后偷跑出来，试图找寻家人的弟子。他自问与龙吟门下相处虽不足一年，交情却也不错，此时不由想起那些同门，他脚下一顿，便追着那人去。
柳奎墨安排的人一时跟丢了柳星闻，只能在原地附近，不多时便见他抱着名孩童返回，将孩子交还给家人，又阻止他们跪下道谢，在周围人一声声赞扬中匆忙离开。
“少阁主当真是出门游历行侠仗义？”跟踪者纳闷地继续跟着，柳星闻只是去了河边，对着水面晃晃悠悠的河灯出神。
“出来吧。”柳星闻偏过头，“跟踪的水平太差”。
跟踪者讪讪，凑到近前行了礼，“少阁主。”
“父亲安排你来的？”
“是墨先生。”
“呵，”柳星闻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都一样。”
“少阁主……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如果……算了。”柳星闻本想着能否用墨先生的人打探一些谪仙岛的消息，但想来消息也会被柳沧海过一遍，又放弃了这番念头。
门人颇为自觉地递上荷包，“墨先生安排，如少阁主有任何需要，我等均需无条件做到。”
柳星闻不由笑了，但他还是收了荷包，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故事，他也见过，留着总有用处。
那门人眼见他好说话，又试探着讨好道，“少阁主不放盏河灯么？”
柳星闻远眺河上点点星光，似自言自语。“不过无能之人将缥缈的希冀寄托于无用之物。”
“但有这份希望做寄托，总好过背在身上徒增烦扰，不是吗？”
柳星闻转念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他第一次转头正视这门人，“你名为何？”
门人低头拱手，“在下姓管，家中行三，少阁主喊我管三即可。”
倒是镜天阁中人爱用的代号化名之法。
“管三，你可否帮我做件事，不可经他人之手。”柳星闻突然开口，“若必须经墨先生同意的话，就不必了。”
管三一凛，顿觉这是自己难得的机会，忙又凑近几分，“少阁主但有吩咐，管三定赴汤蹈火为之，绝无第三人知晓。”
柳星闻失笑，“大可不必，我近日要北上，只要你将谪仙岛的消息传给我即可。”
“但凭少阁主安排。”
远处卖河灯的小贩渐渐向此处靠近，柳星闻想了想，还是买了一盏——很普通常见的莲花灯，那小贩又殷勤为他研了墨，“您可以在签纸上写下愿望，放入河灯。”
柳星闻低头写的什么，管三没敢凑上去看。但他放完河灯回到客栈后，管三又偷偷跑回河边，将他牢牢记住的那盏灯捞回来，只见两行字——
“人攀明月不可得”
“我偏要勉强”*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