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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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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西铮也没费太大工夫就把柳星闻带到了灵龟礁上阁楼——如果不看柳星闻黑沉的脸色的话。
柳沧海亲自迎着人坐于阁中,状似亲近地寒暄着,远远见柳星闻来了,又对着一旁的赵思青示意,“那便是犬子。”
柳星闻打从看到那身青白色的剑袍就觉全身不适,待那人转过头来看他时更是胸口一痛,忍不住皱眉,又很快没事一般,对柳沧海行了个礼,“父亲。”
赵思青没错过他眼中一瞬的厌恶,又转头对柳沧海道,“今日贸然登岛下战书实属无礼,然灵龟礁向来不对外人开放,在下今日前来,实有不情之请,还望阁主海涵。”
柳沧海打着哈哈,示意柳星闻坐在一旁,“素闻赵掌门剑术已臻大道,料来也不会特意求战犬子,不知赵掌门有何事需我镜天阁分忧?你我同在东海,理当守望相助。”
柳星闻忍不住好奇,只能装作不经意地瞥那人一眼,却刚好撞上他直直看过来,心下猛地一跳,又若无其事转头看着父亲,就听赵思青不疾不徐地开口,“阁主如此,那在下也不绕弯子,久闻少阁主年少聪慧剑法有成,今日登门,乃是想问问少阁主,可愿入我龙吟门下?”
柳星闻讶然,再去看赵思青,就见对方也笑着看他,神色一片温和,完全不见之前的冷漠——龙吟一派与镜天阁从无往来,哪有上门收徒的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柳沧海大约也如此想,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不知是贵派哪位长老对犬子青眼有加?”
“实不相瞒,正是在下。”
柳星闻愣住。按理说虽然他此时确实剑法有小成,但此次并未游历东海,外界对他这个人闻所未闻,且镜天阁向来孤立于东海诸派之外,他那句“久闻”实在是客套到胡扯了。
但柳沧海似乎觉得这提议还不错。“能得赵掌门垂青,实乃犬子之幸,他向来也仰慕赵掌门剑法为人,若能有此缘分,我心里也是甚为欣慰。”
“如此,多谢柳阁主了。”
不是,你们一唱一和,有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柳星闻疑惑地看着父亲,就见他抬起右手点了两下食指——那是过后再议的意思。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弃了在外人面前撒泼打滚的想法——尤其这个外人还是赵思青。
他真的不想那人再分任何一分的注意给他。
为表诚意,柳沧海留了赵思青在镜天阁宿一夜,第二日由他带着柳星闻回谪仙岛。用过晚饭后,柳星闻径直冲进书房,“父亲为何要我拜他为师?”
柳沧海冷笑。“你如今这般不求上进,辜负我与阁中众多长辈多年教导,去谪仙岛受些管教,还委屈你了?”
“我根本就不想学这些。”柳星闻泄了气,“父亲,你之前最疼我了……”
“那也是你认真求学事事过问,我有意培养你为父分忧,现在呢?有哪个父亲愿意见着自己的孩子好吃懒做坐吃山空?”柳星闻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惊得柳星闻眼皮一跳。
“况且……”柳沧海见他有些吓着了,又柔声安慰道,“那赵思青江湖成名这许多年,从未见他收过徒弟,你能入门,料来日后也可能接任掌门一位,以你先前能力,压过岛上那些普通弟子绰绰有余,为何不情愿?”
柳星闻想想,自己那些过于离奇的重活一事即便说给父亲也难令他相信,若是单纯站在少年剑客的角度,再三推拒天下第一剑的教导又未免不识抬举,去就去吧,大不了换个地方躺,这徒弟是赵思青自己求回去的,不成器了不就把人撵走了?
为了维持目前岌岌可危的父子亲情,柳星闻到底还是默许了拜入龙吟门下这件事。
第二日,满脸写着“我不愿意”的柳星闻到底被带回了谪仙岛——他甚至一路上没同赵思青说一个字。也许是因为怨恨,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每每看到那个人,他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那一式“诛邪”。
为什么自己最开始竟瞎了眼,觉得那一式天地失色鬼神皆惊?
大约是骄傲自大后一败涂地的落差太过悬殊,以致心神落不到原处,便落在了那人身上吧。柳星闻自嘲地笑笑,暗道赵思青若胆敢同他说话,定要呛回声去,好叫他丢人现眼。
渡口的接引弟子见坐船靠了浮生渡,忙迎上去,“掌门,方才夏掌门来访,如今正在议事厅等您。”他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跟在赵思青身后,正装作第一次到谪仙岛四处打量的柳星闻一眼,问道,“这位便是新入门的师弟么?”
你才新入门。柳星闻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听赵思青只“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提前做好的呛声准备也没呛出去,只将自己憋得内伤。
赵思青也没特意嘱咐他,径直便往议事厅去,柳星闻抱着包袱不情不愿跟在他身后,也顾不得装出好奇的样子,只盯着他后背,仿佛要盯出俩窟窿一般。
早就有人等在议事厅门口,远远见到赵思青便已招呼上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离岛,原来是去收徒了?”
柳星闻抬眼看去,那人一袭鹤羽轻氅,应当是刚到没多久,还未来得及脱下,行动间一派飘飘欲仙的高人风姿,想来便是赵思青那位至交好友夏长淮了。
赵思青抬头看看天色,才问道,“长淮兄今日突然到访,又有什么大事要办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夏长淮好奇地看着柳星闻,“你这小徒弟倒真是眉清目秀的,比我那个也差不了多少。”
“你这叫夸人吗?”赵思青失笑,又像是突然想起柳星闻一般,回过身问他,“可是饿了?随我们一同用饭吧。”
“我不……”腹中突然鼓鸣,柳星闻干巴巴地闭了嘴。前一日晚上与那人同席心事重重没吃几口,今日早上与父亲置气干脆不吃,过了两个多月滋润日子的五脏庙如今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一长声窘得他恨不得跳海里游回镜天阁。
夏长淮忍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抬手挠了挠下巴,“你这徒弟,哪儿找的?”见柳星闻低着头,又以口型示意赵思青:命犯桃花。
赵思青一愣。谁?
夏长淮已转过身摘了鹤氅,嘴里还一叠声吩咐着,“青蟹要蒸的蛏子要炒的,焖黄鱼溜望潮都别忘了,哎呀反正厨子我自己带着我就看着安排了,做啥你们吃啥,不许挑。”
赵思青走了两步,感觉柳星闻并未跟着,回头看时,那人还抱着包袱立在原地,抬眼望着议事厅上牌匾。见他回过身,又偏头看向一旁山崖,脚下如生根一般。他心下好笑,对着柳星闻伸出手。“随我来。”
柳星闻愣住。这只手,上一次将长剑捅入他心脏之时,仿佛还在昨日。先前自己苦苦追了那么久,只换来杀身之祸;可如今百般拒绝,却能换得那人体贴关怀?
赵思青,你当真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