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结海楼》月陵

11、十、

　　十、

　　船上几人听到这句话，一愣之后俱是心头火起，纷纷四下找寻出声之人的身影。
　　但见一黑衣剑客立于一艘海船船头，身后背负无锋重剑，分明是谪仙岛弟子，且观此人年纪与赵思青相仿，莫不是他的哪个师兄弟？
　　先前言语中暗含惋惜那人这时又道，“阁下偷听我等闲谈，可真是君子所为！”
　　黑衣剑客冷笑一声，“你等背后嚼人口舌，又有哪里像君子？”
　　另一人又搭话，“这位侠士料来也是谪仙岛门下，不知尊姓？”
　　“顾。”黑衣剑客惜字如金，也不欲与这几人浪费时间，只示意身后船夫起航。
　　方才那人接着问道，“可是‘剑魔’顾听雷？”
　　海船顺着风驶出数丈后，风中传来一声回应。“若有一论高低者，顾某在谪仙岛恭候各位。”
　　船上几人被这么一噎，又忆起先前传闻中顾听雷的狠劲，脸色阵红阵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看周围带出门的弟子，只能硬着头皮吩咐船夫继续往谪仙岛去。
　　——反正上了岛，死道友不死贫道，他顾听雷再强，双拳可能敌过这许多人轮番上阵？

　　柳星闻在磁州逗留数日，都没能发现除了那日之事以外的其他异常之处。
　　磁州居民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部分居民被下了某种蛊毒，白日一如常人，夜深之时会受到那黑袍中年人的召唤外出劳作。
　　魔天应当只是用此地种植某些毒草，并未张扬到人尽皆知，只龟缩于据点内，利用阵法掩盖其中门人的行踪。
　　至于镜天阁原本的门人，多半已遭了魔天毒手——可能有人逃出来，并留下了据点有异变的消息，但可惜此人后续也失了踪迹。
　　他有意深入探查此事，但苦于对魔天知之甚少，不敢贸然行事，转念一想，磁州正是平天门的驻地，他与那夏长淮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若是搬出赵思青，不知能否谈上一谈？
　　赵思青。
　　这个名字好像在他心中蒙了尘，又好像依然是那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一念及，愁思又翻江倒海而来，一时竟叫他忘了本意。
　　管三始终没有消息送来，不知谪仙岛上是否安然如常？
　　那日他赌气离岛，不知三绝剑情况到底如何？
　　记忆有时就是这般古怪，一旦想起，连带着一切相关扑面而来，叫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控制不住地回想那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又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深究其后还有什么其他深意。
　　就这么不知不觉到了平天门所在。
　　接引弟子验过他的龙吟门派弟子信物，才满含歉意道，“掌门已闭关许久，不知你所言要事可否与门中长老相谈？”
　　柳星闻颔首，随着那弟子入内，未想到在一处转角遇到了熟人。“柳师弟？”那人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柳星闻打眼一看，却是那日他初登谪仙岛时为他们掌勺的，夏长淮的徒弟，贺枕流。他心里一松，“本是有要事想见夏掌门，方才得知他闭关，正准备去与贵派长老商议。”
　　“随我来随我来，不必跟他去了。”贺枕流伸手拽过柳星闻，又示意接引弟子，“我带他去，有劳。”

　　贺枕流带人走到一处房间外，敲了门才道，“师父，赵掌门的弟子来了，有要事相商。”
　　房内传来一声“进来。”
　　柳星闻随着贺枕流入内，居室燃着某种不知名的香，直将夏长淮衬得如得道仙人，也渐渐平息了他心中那一丝莫名的烦躁。
　　夏长淮笑着问道，“师侄可是游历到此处？你师父如今可好？若无他事也可多留几日，你这位师兄于烹饪一道另有感悟，正需有人切磋一番。”
　　柳星闻端端正正行了晚辈礼，才答道，“晚辈前几日偶至磁州，意外发现此地有魔天蛊毒气息，多番查探之下才发现磁州竟有它一处据点，且据点内有人对思恩镇中居民施加蛊毒，于夜半之时指挥他们种植毒草，不知夏掌门先前可有听闻？”
　　夏长淮正色道，“不曾。你说魔天门人在此向普通镇民施蛊，他们的家人友邻都不曾发现么？”
　　“镇中居民均于日落时早早闭门歇息，我也潜伏至某个中蛊农夫院中观察，他于子时过半才起身，丑时过后归家，家人熟睡，不知异常。”
　　“中蛊者几人？”
　　“目前只知有五人劳作。”
　　夏长淮不由皱眉。“先前从未听过魔天在磁州有落脚处，为何突然在此出现，我门中却毫不知情？”
　　柳星闻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说出实情。他对父亲还抱有一丝亲情和幻想，不愿在无明确答案之前定父亲勾结魔天的罪名，更不愿让其他人知晓镜天阁与魔天有来往。
　　夏长淮见他面色沉重，又反过来宽慰他，“魔天如此低调，想来是有事未成，只要我们赶在他们之前破坏计划，也不算晚。”
　　一旁的贺枕流也附和道，“柳师弟不必担忧，平天门下弟子也会查明此事，总不会叫那些魍魉为祸。”
　　“有劳夏掌门，”柳星闻站起身，“我还有急事需要返回东海，如有需要之处，夏掌门尽可传信于我，必快马加鞭而来。”

　　顾听雷双脚堪堪踏上浮生渡，便被等待已久的邱长老拽去了禁地。
　　“师兄如今什么情况？”他皱眉问道。
　　邱长老摇头叹息，“他每日失去意识已达六个时辰，为防三绝剑心魔吞噬造成意外，他已经自封于禁地，由几位长老轮番看护。”
　　“三绝剑的封印已经散了？”顾听雷又问，“师父以毕生修为所成封印，为何会这么快就散？”
　　“封印松动，但未受损，否则思青此时怕已成了另一个孟临渊。”宁九霄答道，“眼下思青为三绝剑宿主，不能似孟临渊一般强行再封印，怕会伤及他心神，只能盼他自己胜过心魔，掌握三绝剑，不然……”
　　不然这把剑将是龙吟一派世世代代的诅咒，背负着看护却无法使用的命运，累及后人。
　　在场众人皆知，这是一场没有经验的争斗，结果只在赵思青一念之间，若与心魔之争行差踏错，恐将是失魂夺舍之局，到那时再行封印，为时已晚。
　　“师兄已臻太上忘情之境，断不会像孟临渊那样为情所伤入了心魔……”
　　宁九霄扯出一丝苦笑。“只怕是以情入剑者，难逃情之所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