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怪记》走过大地

3、第3章 雪中少女

　　林父林母和林书卿商量过后，把透露真实身份的要害和她说解释明白。她懵懵懂懂，知晓他们的心意，同意隐藏真身。
　　那天，林父林母把所有下人支开，让林书卿带着她从后门出去。翌日，林父林母独自外出。晌午时，带回位如玉般的姑娘，称是：远房表亲。
　　那天出现的白狐，再也不见身影，少公子多年来的怅然若失消失殆尽。
　　新来的姑娘和少公子的关系极好，除了就寝时间，其余时间都待在一起。
　　“白毛如雪，心灵性巧。”林书卿沉思道。“不如，唤你，雪灵，如何？”
　　“雪灵？”她的笑眼里仿若有星辰大海。“好听！”
　　他欣喜地执笔在白纸上写上这两个字。
　　她开心地绕着整个亭子跑，喊道。“我叫雪灵！！”
　　“姑娘为何像个乡村野妇？”路过的下人议论道。
　　“主人家的事，莫议论。”另外的下人低头走过。
　　四季转换，一年转眼即逝，来到翌年深秋。
　　“灵灵，你想去京都吗？”林书卿问道。
　　“好玩吗？”她未曾听过这个地名。
　　“好玩。”他点点头。“京都奇珍异宝，新奇玩意儿，数不胜数。”
　　“我要去！”她激动地蹦起来。
　　此去京都，是为赶考，距上次乡试已过四年。
　　家里为他们收拾好行囊，还安排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厮随从。
　　“书礼，此去京都，路途遥远。莫要废寝忘食，劳累过度。”林母紧紧握住林书卿的手。书礼是林书卿的字。
　　“名次是其次，顾好自己和灵灵。”林父叮嘱道。
　　“我知晓。”他郑重地点点头。“爹，娘，保重身体。”
　　“叔母，叔父，我们很快便会回来！！”她笑得周边都温暖起来。
　　道完别，几人一起上路。
　　雪灵和侍女一车，林书卿和小厮一车，分别雇佣了两个车夫。
　　他们所在地区，是南方的富庶小镇，名为碧水镇，距离京都万里，按照车程，至少得走上1个月。
　　阴历十月，南方刚凉，只着薄薄外套便可。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好在行李够多，一行人，除了雪灵，都套上棉服。
　　日出而起，日落而休。几人遵循着这规律，如此行走了二十日，倒是不觉得劳累。
　　路途已过半程，进入北方境内，到处覆盖着白雪。幸好所行之路，不乏赶路人，颇为热闹。
　　今日却有些奇怪，路上别无他人，积雪深厚，马匹艰难地在雪上行走。
　　“吁！”车夫勒停马匹。
　　“小姐，公子。”林书卿的车夫说道。“前方积雪过厚，难以前行，不如就近找个客栈歇下，再做打算？”
　　闻言，林书卿撩起车帘，望向外面。
　　只着单衣的雪灵，随之探出头。“好美！”
　　“小姐，”侍女唤道。“担心着凉！”遂摇摇头。小姐是个耐寒体质，在这冰天雪地里，只着单衣，也无事。
　　雪灵的车夫沉默寡言，只把马匹停下，等着主人家的决定。
　　林书卿听闻侍女的话，回头，宠溺地看了雪灵一眼。
　　“今日早点休息。”他开口道。
　　远方的太阳，泛着白光。看日光，应是申时。距太阳落山，约摸还有一个时辰。
　　根据地图，附近有个客栈，离这路程不远，估摸有一里路。
　　奈何，寻来寻去，直至日落西山，亦寻不到。
　　“前方有一小亭！”两车夫同时惊呼。
　　林书卿询过雪灵的意见，决定夜宿此处。
　　小亭子颇为雅致。层层白雪覆盖住枣红色的亭顶，亭里没有白雪飘进，灰白色的石桌和石椅静静地伫立着。,
　　几人行至小亭，卸下行李，把马匹绑到旁边的树上。
　　天寒地冻，需要点火，两车夫先在附近捡了一堆干柴，再在亭子周边理出两个空地。接着，堆出两个柴堆，点燃，火光照亮亭子周围。
　　“那里有个果子！”坐着无聊的雪灵，看着亭子五米外有个新鲜的梨子，激动地跑出去。
　　“担心...”话还没说完，林书卿和其他几人突然昏迷过去。
　　雪灵跑过去，却发觉梨子不见了。
　　她气馁地往回走，只见林书卿趴在桌子上，侍女和小厮躺在亭子里，两个车夫躺在雪地上。
　　她决定奇怪，在几人身边唤了几句，没人回声。
　　“想来是乏了。”她喃喃道。
　　怕车夫着凉，把车夫搬到亭子里，让他们靠在柱子上。
　　接着，盯着火堆，时不时往里面加柴木。
　　只是，不知为何，两个车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渗着绵密的汗水。
　　“为何如此乏困？”林书卿醒来，低低地说道。
　　他看向四周，除了雪灵不知所踪，其余四人皆在酣睡着。
　　他起身，提着火把，外出寻找雪灵。
　　“公子！”刚走出几米，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声。
　　他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凤眸秀眉，顾盼流离间皆是勾魂摄魄，玲珑腻鼻，肤若白雪。
　　林书卿眉头轻不可见地蹙起。荒山野岭，寒冬黑夜，兀然出现一人，不得不警惕。
　　“民女本是和阿父逃荒的农户，”少女婀娜多姿地走过来。“哪曾想，半时辰前，父亲不小心落入猎洞。民女孤身一人，着实没办法，绝望之际，听闻马车声。寻声而来，刚好遇见公子...”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闻言，看见少女身上的棉服已是破烂不堪，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单衣。
　　他往后退一步，拉开与少女的距离。“姑娘，如不嫌弃，我这有棉服。”他返回行李处，取出一件崭新的棉服。
　　“不...”少女向他走来，许是雪路太深，没站稳，直直地扑向他的怀里。
　　他急忙闪到一旁，向姑娘摔倒处甩过去一个包裹，刚好接住她。
　　“真...”她脸色变换极快，一瞬间的阴沉化为勾魂笑容。“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柔弱无骨地缓缓起身。
　　“举手之劳。”他摆摆手，把手里的棉服递过去。
　　“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少女接过，白嫩的小手有意无意地就要碰上他的手。
　　“无妨，纵使不是姑娘，我也会如此。”他不着痕迹地绕过，把棉服放到她手上。
　　少女眼里泛出冷光，嘴角却是蛊惑的笑。“公子真真是个大善人。”
　　见她穿上棉服，他随后回到亭子里，试图唤醒四人，奈何，怎么唤，也唤不醒。
　　“公子，阿父身居猎洞，天寒地冻，恐不能再耽搁，我担心..”少女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着实是我见犹怜。
　　经她一说，林书卿内心一阵发慌。雪灵该不会遇到什么凶险，才久未归来？
　　四人无回应，他只好歉歉身。“姑娘，十分抱歉。林某的友人，同你一般大，出去许久，至今未归。待我寻回她，便同你去寻您父亲。”说罢，便提着火把，欲循着雪路上的脚印走去。
　　“少爷？”两车夫忽然醒来，迷茫的眼神在周边转了一圈，渐渐回归清澈。
　　“为何？”一车夫皱眉道，另一车夫也很疑惑。
　　听到车夫的声音，林书卿折返，吩咐道。“你们二人，随姑娘一同去寻她父亲。过后，我们在亭子汇合。”
　　“多谢公子。”少女柔柔地作辑，腰肢隐盈盈可握。
　　两行人朝不同方向走去。
　　林书卿记得，雪灵是去寻梨子。他先是到梨子所在的方向，顺着前方看去，路上印着浅浅的脚印，与雪灵的鞋子大小基本一致。沿着脚印，他进入森林。身后的火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突然熄灭，其余二人更是如烟般消失。
　　走了两刻钟，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清脆的笑声。“书卿！”雪灵跑过来，抱住他的腰。
　　他登时觉着脸上发烫。
　　“小心火把。”他无奈地把火把移远点。
　　雪灵抬头，眉眼弯弯，却平添几分妩媚。“书卿，我冷。”
　　他眼底闪过一抹疑色，却脱下身上的棉服，披在她身上。“是否暖点？”
　　“暖多了。”她重新把头埋在他怀里。
　　他手中的火把突然脱落。
　　“小心！”他把她推开，刚好让她与火把来个亲密接触。
　　火把落在她身上，却没有烧起来。
　　她挥挥手，火把凭空蒸发，周围却由黑夜转为白昼。
　　雪，无声地落下。
　　“公子何必如此扫兴。”只见她拿手掩脸，眨眼间，变成亭子遇到的少女。
　　他大吃一惊，往后退几步。“你不是人？！”
　　“怎么不是人？”她吃吃地笑。“民女是公子将迎娶的妻子，怎能不是人？”
　　他抿唇不语，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
　　“公子，民女好冷。”她边说，边朝他走近。
　　他欲离开此地，不料，身体动弹不得。
　　“我与你无怨无仇...”他开口道。
　　“公子当然与民女无怨无仇，”她疾步走到他跟前，把头靠在他胸前。“公子是我的心上人。”
　　一股冷气萦绕在他的身上，不似冬天的严寒，仿若冰流般侵入他的内心。
　　“灵灵...”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莫唤其他女子！”她的脸色突变，面目狰狞可怖。
　　“醒醒！”雪灵的声音回荡在天际，一阵白光袭来，他回到亭子中。
　　睁眼时，映入他眼帘的是雪灵娇嫩的脸庞。
　　他担心再是梦境，用力锤向亭子的地板。
　　“砰！”地板开裂，他的手上传来疼痛，拳头上渗出点点鲜血。
　　“睡傻了？”她心疼地拿起他的手，施法使伤口愈合。
　　“没。”他摇摇头，眼里满是柔光。
　　他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不似受伤过。“以后不许伤害自己！”她放下他的手，生气地锤他一下。
　　“好。”他忙点头。
　　“咳！咳!”亭子里的几个人在睡梦中发出剧烈咳嗽，看来是梦里的女子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神色凛然。“灵灵，我有事要说与你听。”
　　随后，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雪灵讲了一遍。
　　雪灵听完，靠近他，使劲地闻闻。
　　“你...”他不禁脸红耳燥。
　　“厉鬼。”她站起来，嫌弃地捏着鼻子。“好重的血腥味！”
　　他安抚下心神，站起身。“看来残害了不少人。”跟雪灵一起久了，对妖怪鬼魂之类，颇有一番了解。
　　既然厉鬼徘徊在这附近，说明有尸骨或跟她有关系的信物在这附近。只要找到它，烧掉，便能驱除。
　　给亭子的两堆火添加许多干柴，再给四人加多几件棉服，准备妥当后，两人循着气味出发。
　　雪灵对气味极为敏感，不一会儿，他们在森林中部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一堆头盖骨，石头缝里留下来的水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呕！”虽说已翻阅过不少书籍，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林书卿，还是忍不住呕吐起来。
　　“书礼没事。”雪灵学着林母的样子，给他拍拍背。
　　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他无奈地笑着。“灵灵不怕吗？”
　　她摇摇头。“不怕，我以前似乎见过。”
　　他讶异。“何时？”
　　“忘了。”笑容天真无邪。
　　他清楚雪灵有一段被遗忘的过去，如今看来，似乎这段过去不同凡响。
　　“好臭！”她厌恶地捏着鼻子。“东西不在此处。”她跳出几米远。
　　林书卿闻言，跟上去。
　　“哗啦啦！哗啦啦！”两人继续往深处走，走了约莫半时辰，前方传来流水声。
　　“就在前面！”雪灵欣喜地叫出声，跑起来，没跑几步，又停下，恨恨地跺脚。“好讨厌！”
　　等林书卿走到她身旁，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遂了然。
　　经过刚才的山洞，他现在勉强能控制住自己，只是脸上霎时少了几分血色。
　　“在池子底部。”她秀气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在火把橙黄的火光下，几米处，有个深不见底的小池，池水呈暗红色，血腥味便是从这传来。
　　她撇着嘴。
　　他强装镇定，面如白纸。
　　“书礼，没事。”她抱住他的手，轻轻摇晃。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他心神淡定许多。
　　一股彻骨寒气袭来，手上的火把被冷风熄灭。
　　“拖住她。”她化回原形，留下一句话，便跃入池中，没有激起一点水纹。
　　一双白得没有血色的手从背后伸出，抱住他。
　　“公子是在等民女吗？”她冰冷的身体靠近他的后背，声音妩媚如水。
　　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转过身，握住她的双手。“姑娘不是说要与林某成婚？”
　　女子闻言，抽出手，头扭向一侧，冷冷笑道。“当然。”
　　池水汩汩而流，不知道雪灵在下面如何。
　　“方才，公子是否去了满是人骨的山洞？”她回头，狐媚的眼底尽是冷笑。
　　他点点头。
　　“那群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明明说好，要同民女共结连理，同生共死...”她恨恨地说道。“一见民女的真面目，便扭头就跑!”她掩面而泣。
　　他坚硬地抱住她。“我不会。”
　　“因此，民女吸了他们的精气，剥了他们的皮，拿他们的肉喂豺狼！”她抬头望向他，头顶出现一个大窟窿，滋滋往外冒着鲜血，整张脸被利器划花。“公子，您会抛弃民女吗？”
　　他吓得唇色苍白。
　　紧握双拳，他才轻声说道。“不会。”
　　“如此，我们做对快活的鬼鸳鸯。”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上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忽然，她全身一痉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雪灵提着一副尸骨从池底飞上来，身上周围有个柔和的结界，因此衣服没沾上血水。
　　厉鬼见状，伸出利爪，想割破林书卿的喉咙。
　　林书卿快速一闪，躲过这一击，雪灵飞到他身旁，抱着他，飞到树上。
　　厉鬼随之飞上来，冒血的眼睛盯着尸骨。尸骨身上还挂着几片破布，依稀辨认出是喜服。
　　“我方才不是把你杀了？”厉鬼笑得冷冽。
　　“只是一片树叶。”她抱着林书卿，迅速飞到树林的另一头，找到一片空地停下。她在山间，偶然习得以物化形之术。方才，在他醒后，她察觉厉鬼在附近寻找他们，于是捡了一片枯叶，化成她的模样，争取时间。而厉鬼则跟随着“她”，伺机把“她”杀了。
　　她只是只灵力微弱的狐妖，法术不高，但轻功颇为了得，厉鬼一时半会儿跟不上。
　　此处有不少干树叶，他们把树叶堆在一起，把尸骨扔上去，再在上面铺一层厚厚的树叶。
　　他拿出火折子，把火把重新点上。
　　“住手！！！”随着厉鬼的一声呐喊，他扔下火把，混着树叶，尸骨燃烧起来。
　　“啊！！！”厉鬼发出凄厉的叫喊，响彻森林。
　　尸骨虽沉在池底多年，却没有丝毫潮湿。随着尸骨渐渐化成灰，厉鬼狰狞的面目变得安宁，慢慢恢复成一位貌美的妙龄女子。
　　“我想起来了。”厉鬼脸上尽是柔色。
　　原来，厉鬼曾是山下一家农户的女儿。适逢大旱，颗粒无收。村里的大户威逼利诱，迫使爹爹同意把她嫁与大户的老爷做妾。她不从，在新婚之夜出逃，没想到，逃至山上时，被大户的家丁追上，拉扯之间，被其中一名家丁拿石头砸头，顿时死去。死后，还被他们划花脸，再扔进池底。
　　化为孤魂野鬼后，她忘却以前点点，以为心中的遗憾是为了婚嫁。于是，在山中等了一年又一年，只为有人能娶她。无一例外，每个看到她真身的男子，被吓得慌不择路。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待变成执念，执念变成怨恨。她开始诱杀过路的男子。
　　“现在，我自由了。”她在化成一缕烟之前，轻飘飘地说道，语气是难以掩饰的幸福。
　　林书卿和雪灵看着厉鬼消散的方向，久久不语。
　　回过神来，他们携手回到亭子，亭子里的四人已经醒来。
　　“为何突然睡着？”四人纷纷不解。
　　他和她相视不语。
　　天亮后，叫四人一起去处理之前见到的尸骨。四人见到山洞里的尸骨，骇然，身体不停地抖动。雪灵和侍女坐在一旁，看着林书卿安排其余三人搬尸骨，埋尸骨。最后，他拿刀在一根木头上写了几个字：无名之墓，插在坟前，当作墓碑。
　　几人恭恭敬敬地朝墓堆拜了拜。
　　起身，继续往深处走，寻到昨晚的小池，池水早已干涸，只有石头和白雪。
　　返回亭子后，他们收拾好行李，继续向北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