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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启明中学的男生寝室还算宽敞,有四人间六人间八人间,顾项逢他们是四人间。
      于跃对这最高规格背后的最高价格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跟进去。

      与前世住过的八人间不同,四人间很宽敞。

      上下铺只有两架,床铺也比八人间的要宽些长些。
      当中摆了一张自购的桌子,胡乱堆着新学期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零食。

      空着的那张床是下铺,在顾项逢下面,以前是同班的胡天伟睡过的。
      他上学期中途搬出去租房住,用过的被褥也被他们嫌有味儿给偷偷扔了,此时只剩了一块光秃秃的木板,堆了些杂物。

      于跃的行李少得可怜,每个季节的衣服至多两套,除了洗漱用品,就是书本。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忙清空床板,又腾出一只柜子,顺便把床底下的臭袜子往里踢了踢,等攒够了一起洗。

      顾项逢拿了条自己的备用席子,铺在擦干净的床板上。
      想了想,又抱了条薄毯和荞麦枕过来:“今天晚了,明天可以去买个床垫,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小店里都有……其他床上用品,学校都会发。”

      于跃把一摞书理出来放在床头:“我不用床垫,没关系的。”

      前世高中都没有毕业,在社会底层混了三年,自我厌弃的三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可讲究的。
      不对,终究也是没能活下来,不过21岁。
      ……

      何子路刷着牙走进来,含糊不清道:“对了,今天八班也有转学生,女的,听说很好看。”
      “啊对对对,从七中转来的,课间从我们班路过,是不错。”王烁学了一下那女生走路的姿势,“身材也不错,是吧,顾哥。”

      七中?于跃整理东西的手顿了一下。

      “没看清。”顾项逢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刷一天没看的手机。

      “就从你眼前过去,没看清?你又不近视。”
      “那就是不够好看。”

      “这还不够好看?大眼睛,皮肤还很白。”王烁最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的眼光,一质疑就逆反。
      “……”

      “还有胸,这样的这样的。”王烁比划了一下波涛汹涌。
      何子路忍不住乐了,笑得一脸猥琐。
      “色。”顾项逢也笑。
      王烁:“……”

      于跃在热闹的笑声里去洗澡。
      即使是夏天,他也喜欢洗热水澡,温热的水流一直是他的解压方式之一。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镜子上也蒙了一层。
      伸手划过镜面,水雾此消彼长,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他转着头,从水痕的缝隙里打量自己。
      这是张年轻好几岁的脸,看来前世打工的那三年确实蹉跎了他不少。

      眼神虽然也略带忧郁,但尚未经过社会毒打,仍清澈灵动,那分不应有的忧郁倒是衬出几分沉静,怎么瞧着有点可怜。

      下巴很尖,是多少女孩向往的瓜子脸,跟锥子脸相比就差了一口气,配上那眉眼,酷似那个人。
      就因为这份相像,他挨了另一个人多少顿打,已记不清了。

      脸色苍白,是长年跟着外婆节俭而单一的饮食形成的体质偏弱。
      营养不良倒不至于,管饱的主食让瘦小的他在前两年才开始发育,如拔节的高粱,唰唰长了起来。

      当他洗好了重生以来第一个澡走出来时,寝室里已经进入开车阶段。
      推门而入的一刹,放肆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三双眼,齐刷刷看了过来。
      看他湿漉漉的捋向脑后的黑发、清晰明净的眉眼、被热气蒸腾得有了血色的薄唇……
      看他手里洗净拧干的T恤、内裤、袜子和一块小小的肥皂头,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顾项逢:“……”
      何子路:“咳咳……”
      王烁:“……”
      ?

      顾项逢:“……卫生间有洗衣机,还有洗衣液、消毒液。”
      于跃:“顺手洗了。能借下衣架吗?”

      古怪的尴尬被打破,顾项逢跳起来去找衣架,王烁又拆了一包零食,何子路还在顺被呛到的气。

      王烁趁于跃在阳台上挂衣服,小声嘟囔:“顾哥,怪不得你不觉得八班那妞好看了。”
      顾项逢提着手机转着玩,没说话。

      “他怎么比女的还好看,可惜不是女的。”
      “傻吊,是女的就能轮到你了?”何子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总算停了下来。
      “看看不行啊?轮不到我也轮不到你啊,切。”
      “那你管他是男是女,想看就看……不过你盯着个男的一直看,不膈应吗?”
      “……”

      于跃晾好了,推开玻璃移门进来,话题一秒切换。

      寝室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熄灯了,一团漆黑,只有外面的小廊灯透过门缝传递进那么一丝光来。
      刚开学,也许是为了过渡,作业还没有铺天盖地袭来。有人沾了枕头就鼾声如雷,有人闭了一只眼睛玩手机。

      于跃侧躺着,刚好能看到头后方被玻璃门隔开的阳台。
      阳台上空荡荡的,只挂了他那点衣服,对面的寝室楼黑乎乎的,零星的几点光提示着它的存在,路灯下沉默着。

      习惯性地想玩一下手机,这才发现没有。啧,没钱。
      前世的便宜手机估计也被车轧了个稀烂吧。

      他无聊地想,为什么会重生呢?
      大多重生的人,要么被害了,要么壮志未酬,要么憋屈地发生了意外,连天地六道都无法消解的怨气,凝聚不散,才得以重生,改变命运。

      可自己,本已是苟活于世,在被车撞飞的瞬间,不惊不惧,无忧无怒……如此平和,缘何重生?
      再者,重生一世,也没有从头开始或者换个身份,手握的还是这把烂牌,没有任何改变,重生有什么必要?

      唯一可慰藉的,便是见到了外婆最后一面,弥补了前世横在心里的遗憾……
      还有,就是这一回遇到的同学,似乎都还不错,尤其是上铺那位。

      这是不是意味着,往后的日子,或许不那么难熬?
      出神地想着,他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

      少顷,上铺垂了只手下来,在空气里晃荡了下:“睡不着?”
      于跃合眼装睡。

      等了等,上铺轻微响了一声,顾项逢探了身子,气声又问了一句:“出去遛弯?”
      既然装,就装到底。
      于跃放轻了呼吸,依然不吱声。

      顾项逢不信邪,回身拿了手机出来,点开了手电筒。

      小心地先照在地上,然后往床沿方向移,当看到床上的人怀里抱着他那条薄毯缩成一团时,手抖了一下。
      在关掉手电筒的刹那,他看到那清秀的脸颊贴着自己那只小小的棕色荞麦枕,乌黑的刘海垂在额上,有点乱。
      ======
      这一世的校园生活,似乎确实变了。
      六点钟有人兵荒马乱地起床,有人骂骂咧咧地跟他吐槽大课间跑操的痛苦,有人推推挤挤着一起去吃早饭,有人把新办好的饭卡拍在他手心里,有人追追打打着奔去教室……

      于跃慢吞吞地跟在一堆人的后边,蹭到这欢乐氛围里的一点角落,有点念恋,有点退却。

      前面顾项逢的背影,潇洒,挺拔,被周围的人簇拥着,和路过的其他班其他年级的人打招呼,硬生生把校园小道走出了红毯大道的气势。

      他偶尔侧过头和旁边的人笑骂时,清晨的阳光斜着穿过树梢,洒在出色的眉眼上,添了抹柔和。

      于跃移开视线,捏了捏裤袋里的钱。
      今天下午得请假出去,办张银行卡存起来,还得再去老地方转转,打点零工,不能坐吃山空。

      然而,他的这点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新盼头转眼间被打击得土崩瓦解。

      第一节,数学。
      那些远离他三年多的各种函数公式如今变得陌生,长篇大论的题目看得头晕,老师的讲解在他听来犹如天书。完蛋。

      第二节,英语。
      这是他前世比较擅长的科目,现在题目是还勉强能做,但老师90%英文口语含量的课堂实在是快到起飞,不知所云,以至于他总需要偷觑同桌一眼,才勉强跟上。半完蛋。

      第三节,物理。
      头疼。

      第四节,化学。
      头疼。

      疼着吃完了午饭,苍白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周围人在说什么也浑然不觉。
      他呆呆地坐在教室后门外的长廊下,原本只是发愁生计,如今连学业也要发愁了。
      让一个进入社会的人再去上学、写作业、高考……真是太痛苦了。

      紫藤在长廊顶上缠绕,垂下大束大束淡紫色的花,浓烈,蓬勃。
      这座城市的紫藤花是开两次的,春天一次,夏天一次。

      他背靠着石柱,抬头麻木地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脖子酸了,转头活动时,余光瞥见教室后门,顾项逢搬了椅子坐在那里,一边和身旁的人闲聊,一边看他。
      被发现了,顾项逢也不尴尬,而是笑笑,算打招呼。

      “于跃到底从哪里转来的啊?打听到了吗?”王烁好奇心最重。
      “他好像不愿意说,算了,别问了。”顾项逢若有所思,“但他好像学习不怎么样,上课的时候我看他不太听得懂,要么就是发呆。”

      “真的啊?那我这班倒一的宝座有机会让出吗?”何子路又惊又喜。
      顾项逢推了他一把,又回头看起身往教室走来的于跃。

      头顶上的紫藤花开得热情又雅致,垂在空中轻轻摇荡,似乎和花下清瘦的男孩子连在了一起,好看得像幅画一样。
      =======
      如果说学业上的打击算是一个低谷的话,那下午的第一节课直接把于跃锤进了谷底。

      生物课。

      他虽然昨天在校门口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还是假装很忙,忙着理清思绪,忙着安顿下来,忙着把这茬给忘了。
      似乎,只要不想起,它就不存在。

      直到铃声停下后,那道身影夹着书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冷冷的视线扫过全班,停留在他的脸上时……
      冷汗,唰的一下从后背冒出。

      依然是那件灰色的软塌塌的T恤,金边眼镜,沾了粉笔灰的粗糙的手,鼓鼓囊囊的裤/裆……
      重生一世,很多变了,可这个人,没有任何变化。

      生物老师——林至信,收回打量于跃的视线,抿抿微突的嘴唇,不咸不淡地讲了几句这堂课的安排,开始发小练习卷。
      卷子从每个学生头顶甩过,头也不回地往后传。

      到于跃时,前桌王烁晃了晃,没人接,又晃了晃,依然没人接,便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只看到于跃乌黑乌黑毫无生气的眸子,吓了一跳:“哎,魂呢?”

      顾项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握住他的肩,触手是紧绷的肌肉,也吓了一跳:“怎么了?于跃?”

      于跃从潮水般的黑暗中醒过神来,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歉意地接过试卷,拿了一张,接着往后传。
      连他自己都看得出来,手在颤抖,不受控制。

      他以为过了三年,自己的心理已足够强大,但当这个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顾项逢不明白自己这新同桌怎么总是各种状况,一头雾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于跃摇摇头,竭力压抑住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厌恶,提笔写下班级姓名,凝神答题。
      顾项逢只好也开始答题,一边写一边瞥他。

      林至信开始在教室里转圈,一圈,两圈……
      顾项逢看出来了,每当林至信走到于跃身边时,他的身体就会比之前更紧绷。
      生物太差?害怕老师?以前认识?

      第三圈。

      林至信再次经过于跃的身旁,停了下来,低头看试卷上面的名字:“于跃?”
      于跃笔颤了一下,停住了,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顾项逢也停了笔,悄悄看过来。
      那张白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下颔骨因为咬得过紧而明显地突兀着。

      林至信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比往常亲切许多:“你昨天上午怎么不在?”
      “……”

      “你脸色很差,中暑了吗?”林至信微欠身,拉近了距离,去看他。
      于跃霍然起身,退至了椅子左侧,刚好和顾项逢紧挨着。

      林至信惊讶地维持俯身姿势3秒,才抬起腰来,他身高大概170,比于跃矮了小半个头。
      此刻便需微微抬头,才能看到这转学生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

      与此同时,顾项逢的右臂挨着于跃的大腿,准确地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
      这得有多怕?见了鬼了。

      顾项逢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起身,挡住于跃半个身子:“林老师,于跃他昨天不舒服,跟班主任请过假的。”
      于跃被挤得晃了晃,微垂头看着顾项逢的白色衣领,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类似橙子,却又有点苦涩。

      林至信点点头,目光在他们二人间逡巡一圈,转身走了。
      于跃不用看,便知道那目光如毒舌信子一般,冰冷,潮湿,令人头皮发麻。

      那个漆黑的夜晚,那盏光线拧到最暗的台灯,那袋置于桌角的面包。

      【于跃,晚自习后来我办公室。】
      【于跃,我打听过了,你没有亲人管是不是?】
      【于跃,你不想被找个理由处分吧?】
      【于跃,别怕,我不会害你。】
      【于跃,别动,让我弄弄。】
      【于跃,嘘,我给你钱,你是不是缺钱?】
      ……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阴影真得很难克服吧……哪怕重生一次,唉……
    求收藏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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