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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夜谈 ...

  •   一夜腥风血雨。

      腥臭刺鼻、血雾弥漫,谢询虽服了药,仍有些气促心悸,嘴唇发紫。萧靖初圈着他在马上,能感觉他浑身湿透了,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温棠宁驾着马过来,一拱手:“仰赖定安侯出手相助。我必当亲自登门答谢。把师兄给我吧,我略通医术,可以给他看看。”

      萧靖初一挑唇角:“怎敢承郡主的谢?郡主好算计,看我们斗得你死我活,再出来收拾残局,听说你还趁这个功夫把朝局也整顿了一番,不损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佩服。”

      温棠宁挑眉:“定安侯是怪我来得晚了?那容宁给你赔个不是。”

      萧靖初摇摇头:“我生平最厌烦别人利用我。”

      温棠宁奇道:“我如何利用你了,当日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我们是互助,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怎能算利用?”

      “互助?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郡主。”萧靖初道,“若非我自暴身份,小郡王和国主到最后都不知道我是定安侯,郡主为何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温棠宁:“我师兄扮做盲医,我一猜便知是他,他身边的人,除了定安侯还有谁?”

      萧靖初:“就不能是他的侍从?”

      温棠宁胡诌:“我见定安侯仪表堂堂、举止不俗,一看就非凡品,一猜便是,不可以么?”

      萧靖初快被她逗笑了:“是吗?我看不见得吧,渤海国一连失踪许多名医,其中危险你不可能不知道。那夜你派人用飞镖传书,怎么不传早一些,提醒我们可能有暗杀?第二日你派青衣姑娘接应我们,她迟迟不现身,等着看我们和突厥人打起来了,她才出手……”

      萧靖初冷笑道:“郡主,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分明是在试探我,我们要是死在暗杀里,说明来的就个普通侍从,对你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对吧?”

      谢询叹了口气,果然,萧靖初还是注意到了这些点。

      温棠宁并不答话,而是看了一眼谢询。

      萧靖初一针见血地说道:“听说你喜欢我老师,这喜欢还真别致,你就没想过你这么试探,万一来的不是我,他就死了?”

      温棠宁道:“侯爷说的都对,那又如何呢?那日在内堂,你与冯主管、孟明启过招,招招不输,我便先有了七分猜测,猜陪着师兄的是你,要不是这七分猜测,我也不会接着试探,所以我并非任由师兄身陷险境。”

      “七分猜测,那剩下三分呢?”萧靖初道,“所以你也知道,他还是有‘可能’会死,如果是我,我会连这点‘可能’都全部抹掉。”

      “萧侯爷,就算我对不住师兄,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温棠宁也恼了,说话严厉了几分,“算起来,你还欠我天大的人情没还……”

      “棠宁。”谢询虚弱地开口打断她。

      温棠宁很机灵,揣测到有些话不能说。但萧靖初却逮住了不放:“什么人情?”

      谢询攀住他的手:“没什么人情。她性子一向这样,急了就爱胡说八道,你先回去行不行,我同棠宁有些话要说。”
      不知道是酸味还是怒意更甚,萧靖初当然不乐意:“不行,你也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她对你的生死可是一点不在意。”

      谢询流汗:“我想和她谈谈。”

      萧靖初不悦道:“有什么不能现在谈?”

      温棠宁大为奇怪:“师兄,这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徒弟吗,反了天了。”

      萧靖初先反问:“是吗?我听听,怎么介绍我的?”

      谢询虚弱地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尽力斡旋,对温棠宁道:“你也先别说话。”

      他转头对萧靖初:“就一天。”

      萧靖初:“就今晚。”

      谢询只得点头:“好。”

      这夜竟起了大雪。

      亭子里像被铺了一层细雪,连月光都有些苍白。亭里起了小火炉,融雪煮酒,彭彭冒着白气。

      温棠宁穿了件青莲绒绵帛,白皙的脸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微蹭了下,她回头见谢询缓步走来,先拱手高举、从上划下,行了长揖礼。

      谢询背着手冲她展颜:“这算什么意思?骗了我,觉得于心不安?”

      温棠宁一挥袖子,示意谢询坐。玉纤两指拈开酒壶盖:“我要是于心不安,那多半都是装出来的。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但是师兄……”

      “定安侯说的那些都是对的,何况我故意不告诉你真相,骗你猜忌我哥哥,就是怕你们以后站在他那边。你也不怨我?”

      “这本来就是你会做出来的事。”谢询失笑道,“我同你交朋友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那时不介意,现在更不会介意。有什么好怨的?”

      温棠宁歪头凝视着他,她就是喜欢谢询通透和温润。

      温棠宁又道:“我见定安侯对师兄的态度,还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呢。”

      谢询这才脸色严肃起来:“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这些事不能让他知道。”

      温棠宁:“四年前你向我借了一支护卫,是去救他们的,定安侯也不知情?”

      谢询沉默不语。

      温棠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些年背了些什么骂名,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不能同别人解释,也不能和我说吗?”

      谢询摇摇头:“我没有那么无辜,至少老侯爷的死,我有一半多的责任。”

      风卷来一朵梅花瓣,打了个旋落在酒盏中,连同思绪也荡起了一丝涟漪。

      庆仁五年,大齐败于突厥。

      但第二年,庆仁皇帝的弟弟武明帝继位后,重振军威、收复河山,短短四年内,塞北重归大齐,突厥王子阿莫所被虏。作为人质交换,大齐换回了庆仁皇帝和老定安侯萧定方。

      “你们大齐的那场政变我略有耳闻,一朝不容二主,庆仁帝不在也就罢了,可他既然回来了,和武明帝之争在所难免。”

      温棠宁用酒提子挑开梅花瓣,“师兄,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去趟这趟浑水。你们谢家是世家望族,只要态度中立,无论哪个皇帝赢,都可高枕无忧。”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我身居高位,世无可避,不能事事都想着自保。我见过塞北沦陷的惨状,也不愿大齐的江山落入一个昏聩无能的君主之手。”谢询负手,语气虽平淡,但字字如玉石之音。

      他自充军以来一向淡然自得、随遇而安,如今几句话,才隐约有他当年挥斥苍穹、意气风发的模样。

      温棠宁张了张嘴,托腮笑道:“……也只有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念一转,看惯了她这位师兄淡泊的模样,差点忘了他曾狂得没边,二十多岁的人敢和一帮朝里的肱骨大臣对着干,去挑拣大齐的君主。

      “那我猜到啦,老定安侯选了庆仁帝,你选了武明帝。”温棠宁给他舀了一勺酒,“那你那位小徒弟不会很为难吗?他也是刚刚才重新找回父亲。”

      谢询:“他那时才十六岁,也还小……”

      “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和我母亲争权了,那可称得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温棠宁不以为意,“是你自作主张把他当小孩子。”

      谢询低头苦笑了一下:“你说的也不错。为了这件事,老侯爷还找过我。”

      武明四年春,大齐迎回了庆仁皇帝和萧定方。

      一同回朝的,还有在外游历了半年多的萧靖初。

      春日桃花夭夭、落英缤纷,迎宾仪仗在京城郊外,百官相候。远远望去,旌旗招展、号角喧天,列队依仗绵延二十余里。

      谢询站在百官之中,透过人群望去,载着庆仁帝和老定安侯的轺车粼粼推近,身后跟着几千铁骑护卫,浩浩荡荡朝这边开过来。

      崔戚风挤过众人,溜过去找谢询,低声道:“你猜猜除了庆仁帝和老侯爷,还有谁回来了?”

      谢询端着袖子,不露声色:“靖初……”

      崔戚风努了下嘴:“哎是啊,瞒不过你,你该不会一直派人偷偷跟着他吧?”

      “当然没有。”谢询嗯哼了一声,“派人找过,给他甩了。”

      崔戚风噗嗤笑出来:“我就说你念叨了大半年,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那你怎么猜到他也跟着回来?”

      “他爹回朝是举国大事,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晓。他就算在外面玩得再疯,也不可能没听到消息……”

      谢询声音停住了,不禁笑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几丈外的轺车仪队上,锁定住了一个人。

      萧靖初纵马而来,一身玄色云雁锦衣,银发带高马尾,银鞍绣障、意气飞扬,在一众骑兵中格外亮眼,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睛。

      桃花树下,光影婆娑,马蹄似乎将阳光踏成碎金。

      迎宾队伍哗然分开,轺车和骑兵驶入城内,萧靖初跟着队伍驭马而来,和百官错身而过,侧首间,目光瞬间锁住了人群中的谢询,不知怎的,他居然没稳住马缰,□□的马唆一下窜离队伍、跑出十丈远,一头撞在树上,噗噗往下掉桃花。

      他出场时一身的意气风发,都被搅得稀巴烂。

      静默了几息,崔戚风捂住嘴,把幸灾乐祸的笑塞回肚子里,戳了戳谢询道:“这是你家的小侯爷吗?亲爹回来高兴得忘了怎么骑马吗?引以为傲的马术呢?康庄大道都不会跑了吧。”

      单看他的背影,就知道萧靖初气得发颤。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恼羞成怒”的滋味。

      谢询无奈展眉,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萧靖初回过头,愤愤目光像是要把崔戚风给刺出洞来。
      他牵着马返回队伍里,和轺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接着离开队伍下了马,快步走到谢询跟前。背过手,就着袖子偷偷擦了擦手掌心的汗。

      心似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萧靖初咽了咽口水:“老师。”

      谢询负着手,凑前去看他,揶揄道:“哦,是小侯爷啊。我还以为小侯爷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写信写信不回,派人找你你见了就跑。”

      萧靖初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谢询又问:“你不去陪你父亲吗?”

      萧靖初:“他在鄞州的时候我就跟着他,陪了大半路了……”

      现在是专程过来找你。

      谢询挑了下眉,凑过去看他,他疑惑怎么萧靖初大半年不见,性子有些闷闷的,一点张扬劲儿都没有。

      萧靖初后撤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说:“入朝还有些事要忙,我父亲刚回来不太熟悉,我先回去陪他,晚些时候再回谢府。”

      对这突如其来的生疏,谢询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大庭广众下不好问什么,也只是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忙吧。有空过来用晚饭。”

      萧靖初这才飞快看了他一眼,转身上马离开了。

      崔戚风凑过来,摸了摸下巴:“这小子抽风啦?以前的那股劲儿呢?”

      谢询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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