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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不见 (修) ...


  •   谢询是被疼醒的。

      从额头到脖颈、四肢五骸全是又辣又痛。

      他感觉自己脑袋也晕乎乎的,应该是重伤后发了一场高热,他眩晕着半睁开眼睛,能迷糊看见自己是在一处帐篷里,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身边有一个大夫正在帮他的手臂敷药。

      这随军大夫一边敷药一边感慨:“这冻伤、擦伤一起来,伤得也太深了……”

      "啧啧,这要是晚一点,手臂都快成烂肉了吧。"

      谢询意识还是不大清醒,他微微侧过头,瞥见萧靖初正负着手站在床边,背后恭敬站着的是苏定,谢询眼睛半阖着,眼前仍是模糊的,因此看不大清他俩的表情。

      随军大夫又在唠叨:“这衣服也不保暖吧,应该受冻了许久,高热现在才发作,起码几天才能下去啊。”

      他能听清萧靖初和苏定还在议事,大致是和前线的塔州土匪有关,他一边要来看谢询,一边还抽空忙着剿匪的战事,估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萧靖初眼睛一直粘在谢询身上,却是问苏定:"前线没什么消息?"

      苏定:"说是抓了几个活口,但审不出塔州土匪总部的位置,这么隐蔽,要是找得到人做内应就好了……"

      就听萧靖初回道:"说的简单,哪来的人给你做内应。"

      "侯……爷……" 谢询想叫萧靖初一声,但他喉结滚了滚,只觉得嗓子里像吞了刀片,应当是发烧把嗓子烧哑了,他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萧靖初听见了,他凑身过去,抬手在他额头上抚了一下,试试温度,接着又很嫌恶似的把手抽回来。

      谢询费劲地挪了挪手指,轻轻夹了下他的衣摆,有意想让他留下来,自己有些话想和他说。

      萧靖初低头看着他微颤的、揪着自己衣摆的指尖,蹙着眉,依然默不作声地抽开身子,离他远一些,显然很厌烦。

      “把他治好了。”萧靖初侧身对随军大夫说道。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对待孙成武时的拿腔拿调,也没有多少温声细语,好像在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要什么药材尽管去拿,没有就回朔州城买,人别治死了,当然烧傻了也不行。”

      说罢,他再不看谢询一眼,转身便出了营帐,苏定倒是有心,多吩咐了大夫几句,也跟着他走出了帐篷。

      营帐外,萧靖初本来好好的脸色越来越黑,脚步越走越快,等他去牵马缰的时候,五指攥紧缰绳,忽地一抬脚,猛然把一块石墩踢飞出去。

      石墩本来是用来撑固帐篷木桩的,被他一踢,咕隆低飞出去,砸在另一根木桩上,木桩咔吱一响,险些折断,整个帐篷跟着抖了三下,积雪哗哗洒下来。

      帐外守卫的士兵像鹌鹑似的缩了脖子,瞪大眼睛往这边偷瞄。

      帐内的老大夫正捣着药,被这动静吓得两眼一瞪,差点一个趔趄摔成骨折。

      马被惊得想嘶叫一声,但一看主人脸色不好,居然很聪明地呲着牙却闭嘴了。

      苏定张大嘴刚想说话,心道好大的力气,好大的火气。

      萧靖初一直待在前线剿匪,还没料理完一小撮土匪窝,就传来孙成武把谢询扣住的消息,只能派苏定快马加鞭先赶回来拦住他,等那边事情一了,他后脚又跟上来了,明显是焦急万分、星夜赶路,一路上估计没少折腾他的汗血宝马,憋到现在早就一肚子火。孙成武又是长辈,不能冲他发臭脾气,就拿石墩子撒气。

      萧靖初就着地上的雪擦了擦鞋尖,脸上又是古井无波,好像刚刚那么大火气与他无关似的,接着说道:“就知道你办不好。”

      苏定在内心大叫,要是觉得我能办好,你自己急着赶回来干什么?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狂吠,表面上还是一副“要讲道理”的态度:“侯爷,孙统领那脾气你也知道,他还是你叔叔,除了你谁拦得住他。”

      萧靖初不想听他啰嗦,烦闷道:“就他一个人来的塞北?”

      苏定:“不是,属下特意派人去充军卫所名册上查看过来,应该还有一个谢家的仆从陪着谢大人一起充军,但年龄也不大,应该照顾不好他。至于谢家其他人,属下刚派人去长安打听消息,暂时还没回音……”

      “仆从?”萧靖初问,“姓韩吗?”

      苏定道:“对,叫韩辰,您怎么知……”

      他突然回想起来,萧靖初幼时在谢询府中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当然应该清楚谢府的仆从有谁,甚至还可能很熟,不过这样一段往事,有血海深仇的隔阂横亘在中间,萧靖初应该很不愿意提及的。

      苏定咂了咂嘴,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闭上了嘴。

      萧靖初皱眉看着他,又问:“他这官当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被充军?”

      看他满脸写着“你干什么吃的”的表情,苏定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这两月在忙着杀塔州土匪呢,朝廷里的事,我们也不能及时知道的。”

      话罢,他又害怕另一边的石墩也惨遭不测,那这临时搭起来的帐篷只怕得塌了,急忙补充道:“刚刚您也听见了,大夫说谢大人虽然伤的重,将养一下还是很快康复的。我这就招呼充军卫所的人,给谢大人安排个合适的差事,再把他的仆从调过去,也能好好照顾他。”

      萧靖初看上去终于满意了,这才牵出马缰,翻身跃上马:“回营吧。传我号令,过几日,定安军六部各留五十骑兵、步兵在此,其余全部打发回城。”

      苏定:“是!”

      “还有,”萧靖初若有所思了一番,着重强调道,“把老师也一起送回城去,但对外散出消息,就说他仍然留在军营里,我自有道理。”

      苏定虽然满肚子苦水,但手头利索,他真的让充军卫所给谢询捏了一个极其无聊却又很适合养病的差事——抄录和整理兵籍。

      这份工作其实并非必要,战场上刀剑无眼,士兵们更新迭代非常频繁,再者定安军并不常驻,等军营一流动,这堆了满屋的草纸往往是最先被舍弃的。

      但这份差使也非常适合他。谢询从前担任过户部侍郎,又写了一手名动京城的好字,这种繁杂琐碎又极考验耐心和细致的任务,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再者,他可以住进堆满文籍的专属小帐篷里,无须与其他士兵乱哄哄挤一起,他甚至削了一只竹筒,舀了一杯雪,插几枝梅花放在案头,居然还添几分雅致。

      颇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味道,恍惚有几分长安书房里的静谧。

      一晃几日,谢询的病慢慢养好了,又有他从长安带来的仆从韩辰照顾,外伤虽还没完全痊愈,但气色已然好了不少。

      苏定觉得韩辰年纪不大,又没有沙场经验,便留在营里当伙夫。韩辰会偷偷顺两个馒头给他,被谢询果断拒绝了。

      “都是人命。”谢询边说边整理案头的资料,“哪有把口粮留给后方养的闲人,让前线战士饿肚子的道里。”

      韩辰只好恹恹拿回去。

      大雪锁住了塞北,愁云惨淡、寒风萧瑟。等谢询腿伤也好了,他开始慢慢在军营里走动。

      一夜月暗星稀,军营里零零散散亮着火把。谢询候在一座毡帐外,两手往袖子里拢了拢,韩辰站在他身侧,替他把披风系好。

      两人等了片刻,才等到苏定匆忙从帐子里走出来。

      苏定有些意外:“谢大人?”

      谢询冲他温和一笑,推手作揖:“苏将军客气了,我已被革职,早就不是什么谢大人。另外,这几日劳烦将军照顾,多有叨扰,特来道谢。”

      苏定暗暗觉得牙疼,这人说话实在好听,还十分有礼有节、宠辱不惊,斯斯文文的,往那一站便是端方君子,任谁都会对他多生几分好感,实在很难把他和屠戮了四万定安旧部的刽子手联系在一次。

      苏定忙摆手:“不必多礼。”

      谢询:“苏将军,我来还有一事相求。我想见见侯爷。”

      苏定表情像吃了苍蝇,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谢询心领神会,问:“是不是侯爷不愿意见我?”

      苏定忙道:“侯爷最近事务确实繁忙,军令下来了,谢先生随大军回朔州城吧,等这一带战事了了,侯爷也会回府的。到时再见面也成。”

      谢询:“敢问侯爷原话怎么说的?”

      “呃。”苏定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告诉他比较好,“侯爷说,谢大人从前矜贵得很,他当年拼了半条命只求见您一面,可您看都不看他一眼,还派人打了他一顿,看来他是不配和您见面的。”

      谢询默然不语,片刻又道:“那我有几句话,苏将军可否代为传达给侯爷?”

      苏定又是尴尬地扶了扶额:“呃,侯爷说,如若谢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就心里先憋着吧,毕竟他当年有话找您说的时候,您也闭门不听的。”

      谢询:“……”
      他叹了口气,躬身作揖道:“我明白了,打扰。”

      他道了声“告辞”,带着韩辰往回走。

      他们驻扎的一带与朔州城隔了一座绵延平缓的山脉,从此次望过去,能隐约见朔州城内的星星灯火,如散落一地的火树银花。

      谢询驻足,望着远处的朔州城,微微眯起眼睛。

      “先生?”韩辰轻声唤道,“上头说后日晚戌时三刻就要点人回城,先生在想什么吗?”

      “后日晚你先走。”谢询叹气道,“侯爷再不想见我,我也得去找他,有些话要当面同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只是嘴硬,全身上下嘴最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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